16 为君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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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律法,在追捕盗贼、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如果在追捕的过程中,被捕者被杀伤,则给予追捕者的奖励将会减少一半,即使是在被捕者拒捕的情况下也是这样。也就是说,主张生擒,不鼓励杀伤。今次来犯刘庄的盗贼的总共近二十人,之前被杀的那些是因为不杀他们,自己就会死,所以不得不杀;而眼前这三人明明已经缴械投降,若是再杀,那就说不过去了。

谢武是本乡人,和刘翁早就认识,过去好言劝说,抚慰了好一会儿,刘翁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他老泪横流,抓住谢武的袖子,说道:“贼人残忍,烧我庄园,杀我子女。谢君,求你为我报此深仇!”

谢武答道:“刘公放心,我会与左君亲自将这几个贼人押去县中。县君定不会轻饶此辈!”转过脸,笑着对荀贞说道,“今夜若无荀君,后果不堪设想。等我见到县君后,必为荀君请功!”

只见庄门外,已是不止只有刚才他们来时见到的那四五十人,密密麻麻的,足有几百号人散在门前的路上、田间。谢武愕然半晌,才想起来问:“这是本亭的里民来了么?”

荀贞谦恭地说道:“都是我亭部中的人。我来前,因不知侵犯刘庄的贼人有多少,故令我亭中的求盗杜买亦击鼓传讯,召民相助。因他们都是徒步,所以来得晚了些。”

谢武与左球对视了一眼,勉强收下震惊,真心实意地叹服说道:“一鼓之召,全亭毕至。放眼全县,唯君一人!”他感慨地说道,“君自言欲效仇季智,君今已远胜仇季智!”

荀贞当然会“远胜”仇季智了,因为他治亭的办法与仇季智并不相同。

在劝人务农,赈恤百姓方面,他与仇季智一样,但在对待轻侠、恶少年的态度上,他却与仇季智完全不一样。仇季智对轻侠、恶少年深恶痛绝,制定惩罚规章,用耕田农桑之事来役使他们;而荀贞却是推心置腹,曲意结交。

两种不同的治理办法,得到了两个不同的结果。仇季智只得到了里民们的爱戴,而荀贞却不但得到了里民们的爱戴,也得到了轻侠、恶少年的喜爱。

里民、轻侠各有长处。如果打一个比方,那么淳朴的里民就好比群羊,而剽悍的轻侠、恶少年即如虎狼。平时当然淳朴强过剽悍,可是当面对寇贼之时,剽悍却胜过淳朴。有剽悍的轻侠、恶少年带头,当听到刘庄遇贼、荀君相召后,里民们当然群起相从。

——这也就是所谓的“蛇无头不行”,也就是所谓的“将熊熊一窝”。如果没有重气轻死的轻侠、恶少年带头,里民们虽然感激荀贞的恩德,但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却也绝对不可能会如今夜这般尽皆前来,没有一个退缩畏惧的。

——如是在太平盛世,仇季智的王道德化之法自为良策,只可惜如今乱世将至,最合用的却只能是荀贞现在所用之法。

对自家和仇季智的不同,荀贞心知肚明,但对这些不同自知即可,其中意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保持谦虚的态度,说道:“仇季智慕鸾凤之德,质诚守节,以仁德化人,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其真君子也!我远不如之。”

杜买从人群中走出,小跑来到荀贞的面前,先给谢武、左球行礼,完了之后,问荀贞:“荀君,贼人都抓住了么?”上下打量被捆成粽子的那三个寇贼。

那三个寇贼顽抗之后、又被火烧,一个个狼狈不堪。

他们也看到了聚在庄外的这几百号人,尽皆面无土色,其中一个哀叹道:“因知荀君之威,故我等特意避开繁阳冯家,来取刘庄,谁知最后还是落在荀君之手!……,荀君,荀君,你违背律法,擅自带卒出境,难道就不怕受到责罚么?”

谢武、左球、杜买、陈褒、程偃、江禽、冯巩诸人闻言,无不放声大笑。

冯巩笑骂道:“你们也知律法?知道律法还敢杀人放火,劫掠庄园?哈哈,哈哈!还问荀君‘难道就不怕受到责罚’?难道只许你等乱纪,不许荀君捕贼么?实在可笑,可笑!”

他笑了一阵,撩衣行礼,正色对荀贞说道,“若非这贼人口不择言,我还不知他们竟也有想过攻掠我家。多亏了荀君威名远震,使我家逃过一劫。待我回去后,必会将此事告之家君,也请他为荀君上书,恳求县君免了荀君越境之过,并赏保境安民之功。”

想当日,荀贞一骑独身来繁阳,人生地疏,经过三个月的苦心经营,关键时刻勇於担当,最终不但得到了黔首百姓、轻侠恶少的拥护,也得到了乡中富户地主的认可。今夜他越境击贼,虽然有过,但功劳更大,待谢武、刘翁、冯家分别给他请功后,升迁必是铁板钉钉,指日可待了。

但是,荀贞并无欢喜之色,要知,他的这一切作为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升迁当然很好,可问题的关键是:县君会给他一个什么职位?

上次县君召他相见时,说为了奖赏他“导人向善,折服豪强”的治亭之功,想要将他擢为县吏,给他一个埋首文牍的差事。如果这次还一样,那他还不如接着当这一个亭长,而以常理推测,县君不赏倒也罢了,如果要赏,还真是极有可能与上次一样。

那么,该如何改变呢?

他面色平静地把视线转向谢武,说道:“谢君,请借一步说话。”

冯巩家也是本乡富户,与刘翁的儿子有些来往,也曾来过刘庄,此时也上前宽解劝慰。劝慰了会儿后,谢武说不能久留,要连夜赶去县中。陈褒、程偃、江禽、高甲、小夏、小任等人把那三个贼人捆上,交给左球。一行人出了后院,见前院的火势已经渐灭。

谢武说道:“柏亭周边诸亭,唯有荀君来援,这份担当令人敬佩,而且不但来援,还带来了里民帮忙扑救大火,更是令人赞叹。”说话间,出了前院,他抬眼一看,不觉停下话头,窒了一窒,面现惊讶之色,随在他身边的左球也是目瞪口呆。

荀贞叹了口气,给刘翁行了个礼,赔罪道歉,说道:“都怪我,没能及时将令郎救出,致使死在贼手。乞刘公恕我之罪。”

刘翁忙不迭还礼,哽咽说道:“正如谢君所言,今夜若无荀君,后果不堪设想!我实在没有想到,本庄遭贼,而竟全亭不救。若无荀君越境援我,今夜死的怕就不止我的子女,恐怕连我也求生不能了!……,荀君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唯有给县君上书,伏求能酬君之功!”

他是真的感激荀贞。他和荀贞之前根本就不认识,没有过交往,而当寇贼来袭、命悬一线之时,却是荀贞担着违法律令的风险,驰援赶到,将他救下。怎能不感激?

突然间,屋门被撞开,三个人用袖子捂着嘴从火中冲了出来。陈褒、程偃、江禽、冯巩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踢翻在地。这几个人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在地上翻滚着,先将身上的火苗压灭,接着不停地咳嗽。一人叫道:“咳,……,咳,别打了!别打了!俺们缴械投降。”

刘翁大叫一声:“吾儿、吾女!”

荀贞令道:“快去屋中,把刘公的子女救出。”

“不敢有立功之念,只求能得宥越境之罪。”

“事急从权嘛!县君定不会怪罪你的。”

刘翁捶胸大哭,一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来,偌大的一个家业,如今子女双亡,无人继承。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正在劝慰他的冯巩腰上抢过长剑,便要去刺杀贼人。

谢武、左球都被吓了一跳,急忙叫道:“快拦住他!快拦住他!”直等眼看见江禽、高甲两人把刘翁环腰抱住,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许仲、高甲两人不避火势,抢入屋中,很快就各抱着一个人退了出来。荀贞问道:“人怎么样?还活着么?”他两人各将怀中之人放下,许仲摇了摇头,说道:“死了。”

刘翁踉跄冲上,扑到那两具尸体的旁边,嚎啕大哭。

刘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盯着被火烧着的屋门,嘟哝着,嘴里念念有词。他声音太小,荀贞听不清楚,不过也能猜出必是在祈求上天开眼,保佑他儿女无恙。

一时间,只闻火声,诸人鸦雀无声。

“这几个寇贼既然受不住火烧,想要缴械投降,怎么会将人质杀死?”原盼疑惑地问道。许仲退回荀贞的身侧,说道:“看尸体的样子,伤口血迹凝结,像是死了多时了。”

“死了多时了?”

荀贞想到了一种可能,即命陈褒、程偃询问贼人。贼人既已缴械,已经认命,自知没有活路,也不再硬顶,问什么答什么。原来果如荀贞的猜测,那刘翁的一双子女刚被劫持进小屋后不久就死了,却是被误杀。也正是因此,这几个贼人才不得不对原盼适才的劝降充耳不闻。

今天休息一下,一更吧。

——

人多好办事,在场十几人,烧一间小屋太容易了。屋子被点燃后,火光熊熊,众人退到远处,将小屋围在中间,皆挺刀、张弓,全神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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