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兵者政之辅,政者兵之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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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淙的发家之途正是在这二十年中,他之所以能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毫发无损,并且奇迹般地从乡亭斗食小吏一步步走到现在,全因他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偏不倚,绝不陷入政争。

可现在看来,他“不偏不倚”的立场却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荀贞如果不“病重”,一方面,有荀贞在前边顶着,赵然对他不会太关注,另一方面,他出仕郡县二十年了,对魏郡上下的情况均很了解,荀贞要想治好郡,也不能无故罢黜他,他可以继续保持这个立场,可如今荀贞“病重”了,赵然想拉拢他了,他该怎么办?

——老实说,对荀贞擢他为郡功曹,他还是存有几分喜意的,也是不太舍得辞掉此职、回乡养老的,毕竟郡功曹乃是郡之极职,是郡朝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一个职务,他原本想着他的仕途也就是止步於郡东部督邮了,而今却因荀贞之拔擢而迎来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就是怀着这种喜愁参半的情绪应得荀贞之召,来到了今日之堂上。

赵然、李鹄这些天拉拢的不止王淙,尚正、康规等大吏也都得到了他们的拉拢。

康规的心态和王淙差不多,也是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而尚正名如其人,是个砥砺名节的正人君子,却是根本就没理会李鹄的请柬,没去赴宴。

诸吏在堂上等了会儿后,荀贞来了。

适时,阳光普照,春树碧绿,在数个文吏、甲士的簇拥下,高冠黑衣、佩剑环玉、大步从院外而来的荀贞落入众人的眼中,众人只觉他意气风发,英武绝伦。

护卫荀贞来的典韦等甲士止步堂外,持戟按剑警戒,随从在荀贞左右的荀攸、刘备跟着荀贞入室登堂。荀贞从诸多郡吏的中间穿行而过,坐入主席,荀攸、刘备侍立两侧。

王淙、尚正、康规等吏齐齐下拜,依照礼节迎荀贞升朝。

待他们礼毕,各归原位,荀贞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召诸卿来,所为者,三事也。”

王淙、尚正作为郡功曹、主簿,是群吏之首,两人分别立在班前,躬身说道:“请明公示下。”

“於毒被擒、李琼献内黄等三县降,这两件事诸卿想必已知。”

诸吏齐声答道:“是。”

“於毒是贼首,内黄是贼之重地,今於毒被擒、内黄重归郡朝,贼兵覆灭之日就在眼前了。兵者政之辅,政者兵之基,所以用兵者,是为了国政能够通达,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现今兵事将罢,头等重要的就是政事了,而如论郡国政事,最重要的有三。”荀贞顿了顿,示意王淙、尚正上前,问道,“二卿且来说说,这三件事分别是什么?”

王淙、尚正均是郡朝老吏,娴明郡国政事,王淙答道:“下吏陋见,愚以为当是农、吏与学。”

尚正亦道:“当是农政、吏治与教化。”

荀贞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三事。前汉文帝二年,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持以生也’,农者,国之根本,贾子《忧民》篇引先贤之话,云:‘王者之法,国无九年之蓄,谓之不足,无六年之蓄,谓之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近年以降,魏屡遭兵乱,先有黄巾之荼毒,继有於毒之害,百姓苦之久矣,而郡国莫说三年之蓄,便是一年之蓄也没有了,此‘民不聊生,国非其国’之时。今於毒将亡,吾郡第一要事就是‘以农桑为务’。康卿……。”

康规出列,应道:“下吏在。”

“以我估料,迟则半月,短则十日,魏、元城诸县就能光复,你今日下朝后,可先与户、田两曹把本郡现有之民口、田亩数目统计出来,交给我看。”

“诺。”

“再去仓曹,把本郡郡府和各县现有之储粮也统计出来,交给我看。”

“诺。”

“待魏、元城诸县光复之后,你就出县东行,劝农耕桑。”

“诺。”

荀攸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下到堂上递给康规。这卷文书是荀贞在前些天“病重”时和荀攸等人商量拟定的几条有关农事的教令。所谓教令,就是地方法规。在和朝廷的法规不抵触的情况下,郡国太守有权根据本郡国的具体情况颁布各项法令。

——汉之太守的权力极重,有军权、有行政权、能任命“守官”、可以颁布法令,可以说是军政吏法无所不包,也所以汉人视郡如国,视如郡守如君,郡府又被称为郡朝。

荀贞说道:“这是我定下的几条教令,你东行劝农时可出示给诸县看,命诸县悬挂县亭,叫县人知晓。”

荀贞的这几条教令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内容。

一个是禁杀耕牛,杀牛者死。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力,早在前秦时就是禁止私杀的,本朝也明令严禁,只是对杀牛者的处罚没有“处死”这么严厉,但法令应该是与时代相结合的,如今魏郡屡遭兵乱,农业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耕牛已经不多了,所以要提高保护的力度。

一个是令县中如有未垦辟之地或无主之地,其悉以赋贫民,给与粮种,务尽地力,以得积粟。

再一个是严令诸县治理轻侠之辈,如有专以轻侠为务而不事农业的,皆役以田桑,严设科罚,总之勿令乡亭有一个游手好闲之徒。——这一条却不但是为了农业,也是为了治安。荀贞昔在繁阳为亭长时,与亭中轻侠结交,而今他成为了魏郡太守,颁布的第一道法令中却就有限制轻侠的内容,这却是因其今日之立场,或者说阶级身份与往日已截然不同之故。

这几条教令只是泛泛而言,因为对魏郡的具体情况荀贞还不太了解,所以还没有具体的指示内容。就荀贞所知,故往之郡国守相、县令长有的为了劝农,给本地规定的教令能够细致到每家每户必须种桑多少、种菜多少,甚至连种什么菜都有具体的规定。

康规应道:“诺。”

荀贞注目他片刻,说道:“前汉宣帝即位,‘以劝农使劝郡国,至大官’。我虽乡野愚人,不能和宣帝相比,但亦不吝‘大官’!子其勉之。”

这句话却是在勉励康规了。康规下拜应诺。

布置完农业这件事,荀贞接着对诸吏说道:“我到郡以来,诛郡兵军候、屯长、逐郡府掾吏,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彼等军候、屯长跋扈不法,彼等故掾吏目无尊上,不杀无以明军纪,不逐无以正纲纪,故我不得不乃杀之、乃逐之,而我闻郡中竟因之传我以刑罚立威,岂不谬哉!

“董仲舒说:‘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和帝时,会稽许荆为桂阳太守,说:‘吾荷国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前贤、循吏之言,凛凛在前,我虽不才,岂能忘教化而专主刑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之所以杀不法军吏、逐无礼掾吏,正是为了施行教化啊!

“诸卿,我以斗筲之才,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自我上任伊始,我就以前贤之言自勉,承流宣化、以仁爱教民之任时刻不敢忽忘!我之此心,诸卿可知?”

王淙等吏没想到荀贞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面面相觑。

王淙心道:“敢情你杀军吏、逐郡吏,把郡朝搞得血淋淋的一片,原来都是为了宣扬教化?”

对荀贞的这番“剖白心事、自陈己志”不以为然。

虽然不以为然,脸上不能表现出来,他带头说道:“明公承流宣化、以仁爱教民之苦心,下吏能够体会。”

诸吏跟着说道:“下吏等都能够体会。”

“唉,还是那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卿等如能体会到我的心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尚卿。”

尚正应道:“诺。”

“郡国教化中最重者,不外乎三事:教民礼义,此其一也;使民受教,此其二也;移风易俗,此其三也。今兵乱之后,此三事中重中之重者又是‘使民受教’。”

使民受教就是办学,表显儒术。和农业一样,在多次受到兵乱的祸害之下,魏郡原有之郡县乡学大都受到了破坏,尤其魏、内黄这些县,学校需要重建,教师需要重召。

尚正为人清直,此前在郡中的吏职虽不算高,但在郡中颇有名望,用他来负责重建学校、表显儒术之事最是合适不过。

荀贞说道:“你下朝之后,可与文学掾、史、师等学官以及议曹诸生商议,看看该怎么重建学校,特别是内黄等县的学校,拿出个章程给我看。”

两汉郡县学校的规模不小,只说郡学,少则学生数百,多则学生数千,这么多的学生,一两个人是负责不过来的,文学掾、师、史就是负责管理学校、教授学生的郡吏。和别的诸曹不同,别的诸曹,“掾”只有一个,文学掾不只一个。文学掾是一个统称,就好比后世“教授”这个称呼,凡是学问到的、评上这个职称的,都可被称为“教授”,而具体分来,又有各科教授之不同,文学掾亦如此,比如教《易》的就是《易》掾,教《尚书》的就是《尚书》掾,教《诗》的就是《诗》掾等等。文学掾之下有“史”、有“师”,则又好比后世之副教授之类。

简而言之,郡中文学掾、史、师的数量很多,比别的曹的掾、史要多得多,而且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汉人尊师重道,他们在郡中的地位也比大部分的曹都要高,是清贵之职,只次於五官掾、功曹、主簿、主记掾、上计掾、议曹掾等几个郡职。

尚正很乐意做这件事,痛快地应诺接令。

农业、学校两事安排下去,剩下的就只有吏治了。

荀贞说道:“‘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欲郡朝清明,百姓富足,只宣扬教化还不够,还需得‘抑强督奸,捕诛盗贼’,此事我要亲办之,……王卿。”

王淙应道:“诺。”

“自我到郡,尚未行县,我打算於十日后出府行县,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去。”

“是。”

“行县所需之各项准备,就由你来办理吧。”

“诺。”

荀贞环顾堂上:“诸卿可还有事?”

一个郡掾打扮的吏员出班奏道:“邺市中连日粮价腾涌,较之上月,已翻了一倍……。”

这个吏员是市掾,是为数不多的未被荀贞逐走的曹掾之一。

荀贞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说道:“郡守,掌一郡之事也,岂管邺市之粮?邺县自有长吏!传檄邺令,命他在月底前必须想办法把粮价降下来,如不能,叫他来郡府见我。”

这个市掾应令退下。

又一个郡史打扮的吏员出班奏道:“月初,馆陶县有朋辈五人,在县中道上当众报仇杀人,馆陶县捕之不得,县长吏求援郡府。”

这个郡吏是贼曹史,贼曹的曹掾被荀贞逐走了,现暂由此吏当家主事。贼曹,主盗贼事。

荀贞说道:“汝曹,贼曹也,主盗贼事。今馆陶既求援郡府,卿不思捕贼,反来问我?贼曹掾现在空悬,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内,你如能把这五人抓到,我就升迁你为贼曹掾,如不能,你也不用再来上值了。”

这个贼曹史惶怖失色,下拜谢罪,说道:“下吏今天就去馆陶,追捕彼辈!”

又一个郡史打扮的吏员捧着一卷竹简,出班奏道:“明公卧病,久未升朝,下吏曹中存积了两件重案,均已初步判过,请明公审核。”

这个郡吏是决曹史,贼曹主决狱、断狱、用法。

此曹之吏多以晓习文法者为之,如阳翟的衣冠名族郭氏,即郭嘉的宗族,其族中世传《小杜律》,其祖上郭弘就曾在本朝之初当了三十年的颍川决曹掾。

刘备下去把竹简接过,呈给荀贞。

两个案子都是杀人案。

一个是谋杀,一个戏而杀人,也即过失杀人。

秦汉之法制很完善,在侦破案件中重视证据,包括物证、人证、被告人称述、现场勘验报告和鉴定人意见等。荀贞大致看了下两个案子的案情后,直接跳到后边的证据卷宗,细细翻阅,看了一遍,各种证据齐全,没有疑点、漏点。

他提起笔,批准了第一个案子的判决,却把第二个案子改为了“赎死”。

依汉之制,不是故意杀、伤人的可以赎死,“贼杀人、斗而杀人,弃市;其过失及戏而杀人,赎死”。所谓赎死,就是可以通过缴纳钱粮而免除死罪。魏郡现今缺粮、缺民口,荀贞早就有意广泛地推行一下赎死之政,正好可以用这个案子做个开端。

待他审核批示完毕,刘备把卷宗还给那个决曹史。

荀贞问道:“还有事奏么?”

市掾、贼曹史、决曹史,接连三个曹的郡吏分别以不同的事奏报荀贞,荀贞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将之分别解决,实在是快捷迅速。堂上的诸郡吏这是初次见荀贞处理郡事,见他虽然年轻,以前也没有出任过郡太守,但行事却均合乎法度,且雷厉风行,少不了暗中惊叹,便有那么几个对荀贞本存轻视之意的,此时也收起了轻视,不敢再小觑荀贞。

见诸吏无人答话,荀贞说道:“既无事奏报,便散了吧。”

他当先起身,荀攸、刘备分从左右,宣康、李博、许季、徐福紧随其后,一行人出室下堂,到得堂门,典韦、原中卿、左伯侯等甲士持戟按剑,跟上队伍,护卫他离开。

如大步来时一样,荀贞又大步出院。

在获知了此事后,他心绪复杂,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继续发愁。

要说高兴吧,只从荀贞到郡之后,短短一两个月里做出的这么多事来看,此人绝对是个有手段的;要说发愁吧,可至少暂时不用再去考虑告老还乡了。

他发了半天的愁,无计可施,最后做出了决定:“看来是到了我告老之时了!”

决定万一真的出现荀贞“病死”之情况,他就挂印回家。

却没料到,荀贞压根就没生病,而是在装病!

因为有宣康、李博等人在,王淙等吏虽然大多心情复杂,却也不能凑到一处讨论,只能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顶多彼此以眼神交流。

王淙想起了前几天的一件事。

四五天前,郡丞李鹄邀他到宅中饮酒,微醺之时,向他吐露了赵然的招揽之意。

拒绝,他不敢,不拒绝,他又不愿。

荀贞若只是“病重”倒也罢了,万一他真的“病死”了,可又该怎么办?可以预料到,荀贞如“病死”在任上,那么魏郡太守之职必然要空悬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身为郡功曹,掌郡县人事大权,赵然肯定会更下力地拉拢他,待到那时,难道还能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

魏郡是赵忠的家乡,早在先帝年间,赵忠就得宠於天子,从他因参与诛杀梁冀而被封侯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但凡郡国中有朝廷内宠之臣,则郡国往往就不好治,魏郡也是一样。在这二十多年中,历任的魏郡太守有阿谀赵家的,有以诛灭赵家为志的,因此之故,魏郡的政治斗争异常激烈,——颍川也有朝廷内宠,是张让的故乡,但颍川与魏郡又有不同,颍川是两汉的名郡,学风极盛,名士、党人众多,只“八俊”里边就有三个是颍川人,历任的颍川太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所以张让家在颍川的势力虽然不小,但却不如赵家在魏郡的势力。

这二十多年中,魏郡政斗激烈,不知有多少郡县吏员卷入其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丢官去职,乃至身死命丧。

李鹄当时说道:“太守到任以来,不行德政,先斩郡兵军候、屯长,复逐郡府大吏,使威弄气,恣意妄为,郡县之中,怨声载道,民怨达天,阴阳不和,以至太守终因此而遭天罚,重病不起。魏郡者,魏人之郡也,公亦魏人,今岂可委身於致民怨、遭天罚之太守,与魏人为敌乎?赵家少君,素慕公清德正直之名,欲与公结好,公意如何?”

王淙虽称不上是刚直之人,却也是爱惜羽毛的,他要想投到赵家的门下早就投了,还用等到今日?他年轻时尚且不肯阿附赵家,况乎他如今已五十多岁了?

果然,宴席过后的次日,一大早,宣康、李博、徐福、许季这几个荀贞的亲近侍吏便来到府中前院的议事堂上,一边督促府中的奴婢洒扫,一边遣人去各吏舍,通知掾吏们来府中上朝。

新被荀贞擢任的郡功曹、主簿、东部劝农掾王淙、尚正、康规等吏纷纷应召来至堂上。

他现在对个人的仕途尽管仍然看重,——毕竟他是寒家子出身,能有今日不易,可却已不像年轻时那么看重了,他如今想得最多的是要给自己的家族在郡中、乃至在州中留下一个好名声,这样才有利於他家中子弟日后的仕途,所以对李鹄的这个招揽他丝毫不感兴趣。

可不感兴趣归不感兴趣,赵家到底是魏郡的头等豪族,他也不敢当面拒绝,当时含糊其辞地把这话带了过去。待回到家中,他坐下来静思,李鹄那句“以至太守终因此而遭天罚,重病不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让他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地想:“如果府君真的重病不起,我可该怎么办呢?”

荀贞连着大半个月没有露面,县中风传他已经病入膏肓,怕是命不久矣。

郡府中的掾吏私下里也议论纷纷,各种流言风行,有说荀贞是水土不服,得了急症的,有说荀贞年少好色,是纵欲过度,体虚内亏以至病倒的,有说荀贞是旧创复发,日夜呕血不止的。

便在这种种流言愈传愈离谱之时,却先是昨天辛瑷、程嘉等从县外来,骑士、甲士近五百人披甲持兵、旗鼓鲜明地槛车押送於毒入邺县,旋即荀贞张榜县内,说於毒被擒,继而昨晚荀贞召许仲、江禽等人入郡府,大摆酒宴,传闻说李琼献了三县之地投降,郡府掾吏和县中的大姓们被这连个消息冲击得瞠目结舌之余,却也顿时醒悟,明白荀贞此前的称病只是诈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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