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娘

老奶奶很和蔼，脸上堆满笑，走到我家窗台前，抽了口烟，然后不住的咳嗽。\r

“奶奶，你看见我娘了吗？”我眨眨眼问道。\r

老奶奶缓了缓咳劲儿，一脸笑眯眯的说：“你娘？你娘去省城了，接你爹回家过年。”\r

“会的，明早你就见到她了，玉芬走的时候跟我交代了，让我晚上管你口饭，”老奶奶笑着说道。\r

“哦......”我迟疑了一下，跳下炕，打开了屋门。\r

呼呼的冷风灌了进来，冻得我直哆嗦，老奶奶枯瘦的手拉起我，一步步向对面一间木屋走去。\r

那木屋里很热闹，我兴冲冲的蹦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桌子上都是热气腾腾的饺子。\r

“奶奶，家里有什么人啊？感觉好热闹啊！”我兴奋的问道。\r

“你二叔，老舅，还有三婶儿......”她默默的嘀咕着，我撅嘴眨眨眼，这些亲戚，我好像都没听说过，但也没继续往下问。\r

进了屋，里面很多大人，都对我好亲，一个个拉着我往炕上坐，除了娘外，还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一时间，我有点儿不适应，即使不认识他们，也不好张嘴问什么。\r

我吃了口他们给我夹的饺子，没想象中那么好吃，饺子热气腾腾，但却是凉的，还有股药味儿，发苦，感觉像是在嚼烂棉花。咽下去后，胃里还难受的反酸。\r

然而叔叔婶子们都很热情，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肉......\r

正在这个时候，村里的灯一下子全熄了，大人们都慌乱了起来，但听见老奶奶说：“挨千刀的！他又来了，赶紧走！”\r

屋门被推开，那些大人们着急嘛慌的往外跑，屋顶传来一阵阵打夯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房顶。\r

我也想跑，但身子怎么也动不了，那些大人根本不管我，家里很快就剩下了我和老奶奶。\r

“奶奶！救我！”我大声喊着，然而老奶奶也佝偻着腰钻出了屋，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r

正在我惊魂丧魄的时候，木屋一下子塌了，木板碎屑落了下来，砸在我脸上，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

当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家里，厚厚的棉被盖着，屋里很暖和，此时已经天亮了，窗外晌午的日头升的老高。\r

我浑身打着摆子，脑子像灌了铅，很疼很沉，看什么都是重影儿，梦中的记忆像海绵挤水一样迅速的消逝，我只记得李叔昨晚活埋了我，村长也在旁边儿，我现在是在哪儿，我还活着吗？\r

干涸的嘴里阵阵苦涩，真切的难受和痛感不断的提醒我，我没有死，我这是被人给救了......\r

我虚弱的咳嗽了几下，不一会儿从外屋走进了一个很俊俏的大姐，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过来坐到我床边儿。\r

她搀坐起了我，然后一口一口的喂我喝小米粥。\r

我很久没吃热乎东西了，看见了食物，腮帮子发酸，下巴麻的直抖。\r

喝了两口粥，我舒服多了，胃里有了热乎气儿，抬脸迷茫的看了大姐一眼。\r

“弟弟，你哪个村儿的？”大姐一脸和蔼的问我。\r

我哆嗦着皱紧眉，想回答她，却又怕她把我送回去，其实...别说送回去，只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过来弄死我。\r

“我...我不是哪个儿村的？”我支吾的嘀咕了一句。\r

“噗！”\r

大姐笑了：“不是哪个村儿的，难道，你是城里的孩子？”\r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我...我没有家，我是从山上来的。”\r

“山上来的？”\r

“恩，我...我是从山上来的，”我轻声应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但也不想说谎，我确实是狼从山上叼下来的。\r

大姐没有再问，继续喂我喝着粥，我双手捧着接过碗，大口大口的喝着，她在一旁连忙说：“别急，慢点儿，锅里还有呢。”\r

我一口气喝了两碗粥，身子渐渐缓过劲儿来，但头依旧很沉，还不停的打着摆子，大姐说我烧着呢，别乱动，又给我把被子掖好。\r

“姐，我昨天......你救了我？”我抽着鼻息，感激的看着大姐。\r

大姐笑道：“不是我，是我爹，你先好好休息，等我爹回来他跟你说。”\r

说罢，大姐就出去了，我迷茫的看着窗外，已经不下雪了，明媚的阳光照的人心里暖和，仿佛一切阴云都过去了，我有种隔世为人的感觉。\r

到了下午，大姐的爹回来了，他跟我想象中偏差很大，四十来岁，双目深邃带着个眼镜，一看就像很有文化的城里人。\r

他的眼睛特别有神，仿佛能洞穿人的心灵，这让我有些恐惧，我怕他看出我的底细来，也觉得我是个祸害......\r

我不敢跟大叔对视，本来一肚子的话想问也不敢问了，只是默默的低下头，搓着自己的衣角儿。\r

大叔坐在我对面，慈祥的打量着我，我发现他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劲儿看。\r

“孩子，你家哪儿的？”\r

“我...我没有家。”\r

“那你从哪儿来的？”\r

“我...我从山上，我...我也不知道。”\r

我语无伦次的回答着，感觉很紧张，像是在审讯。\r

大叔微微笑了笑：“你别紧张，我们又不是坏人，你爸妈呢？”\r

我难过的瞅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没有爸妈，是个孤儿.....”\r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心里阵阵的焦虑和难过。\r

大叔轻“哦”了一声，恻隐同情的叹了口气。\r

“叔叔，谢谢你救了我，我......”\r

我的话没说完，他沉吟道：“以后没事别老往山上跑，最近山里不太平。”\r

听到这话，我身子一颤，连忙问道：“叔叔，山里怎么了？是不是有吃人的狼？”\r

大叔笑了笑：“哪有什么狼？山里最近出了一个老棺材精，骗人背它，然后把人关进棺材里，你昨晚差点儿就...幸亏我去的及时啊。”\r

一听这话，我彻底懵了，老棺材精？不对呀，我昨天...明明是李叔，李叔把我活埋的呀？\r

“来奶奶家吃口饺子吧，你娘明早才回来呢，”老奶奶慈祥的说道。\r

“这个......”我抠抠手指，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后问：“奶奶，我娘还会回来吗？”\r

我懵懵的挠挠头，好像没听娘提起过我还有个爹......不过，娘倒是说过，省城有钱人家的生活，那吃的用的，都老贵老贵了。\r

“天赐啊。”\r

“恩。”\r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接着，就听见挖土的声音，还有说话声。我听出来了，这里面儿有村长，还有几个平日里不打道的大人。\r

我没有去细听他们讲什么，大概意思是说，村长请了先生了，说把我埋在这儿，能镇住我，还让挖的深一些......\r

摸着满是粗糙木刺儿的木箱子，黑暗中我默默的眨了眨眼，这个走风漏气的柜子是我以后的家，永远的归宿......\r

“我爹？”\r

“嗯呐！你爹可有本事了，是个大官儿，有老鼻子的钱啦，”老奶奶说着，眼中还满是羡慕的光。\r

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红带绿的老奶奶，佝偻着腰，拿着烟袋锅一步一步向我家走来，她一边走一边笑，还不停的朝我招手。\r

她的样子还真滑稽，像是唱二人转里的丑角儿，脸上抹的“白里透红”的，还梳着小辫儿，戴着花儿，看得我想乐。\r

一番折腾后，我被他们埋进了坑里，一铲铲土往下填，我没有再说一句话，心里是有些难过，但总归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不会再有白眼，欺负，还有殴打了，比起暴尸荒野还有烧死，现在的处境好多了。\r

渐渐的，我开始上不来气，脑袋越来越沉，晕晕的睡了过去......\r

我蜷缩在旮旯处，抠着手指，擦了把鼻涕，内心渐渐的平静下来......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我不怕死，但怕他们再打我，我是真的吃不住了，我在想...李叔现在是带我去找娘了，反正也是一死，往好处想些，心里能舒服点。\r

他们抬着我往山上走，我想问李叔，是不是把我往娘的坟上送，但又不敢问...我怕他改变主意烧死我。\r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家里，家中的一切还是原样，只是没有娘，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外面儿的场景却全都变了，根本不再是以前的村子，一幢幢房子很陌生，好像完全换了个地方。\r

外面儿飘着鹅毛大雪，但那些人家却很热闹，灯红酒绿，喝酒打牌，吵嚷嬉笑的声音不断，感觉像是在过年，很红火。\r

我肚子很饿，吧嗒吧嗒嘴，咽了口吐沫，迷茫的看着人们家门前的红灯笼，幻想着娘能回来给我包饺子。\r

“闭上你的臭嘴！再叫唤，一把火点了你！”李叔发狠道。\r

我惊得一哆嗦，猫腰低头，不敢再吭声，外面还有脚步声，来的不止李叔一个人。\r

箱子封死后，我被抬了起来，东摇西晃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扁担“咯吱咯吱”的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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