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人

两页纸写的字密密麻麻，郭子仪眯着眼看了会，眼中已然含满了热泪，这反而让一旁的郭玉亭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面前这老人为何突然之间便如此激动。

看完，郭子仪颤抖着手，将信收入怀里，郭玉亭见状连忙把西域都护府的情况报告出来，末了他急不可耐的抬起头，看着郭子仪道：“将军，现今安西四镇已经岌岌可危，因为兵力不足，都护只能困守孤城不能主动出击，还请大唐发兵！火速驰援！”

郭子仪面皮抽动，过了许久，他眼眶有些微红的看着郭玉亭，语重心长的道：“易安呀，想必你也知道，自从安禄山之乱后，大唐如今已经元气大伤，急需修养，即便朝廷知道安西四镇和北庭还在，可我们依旧发不了兵。”

这就是弱国的悲哀。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最终郭子仪拍了怕郭玉亭的肩膀，轻声道：“易安，昕儿已经在信中说了，让我好生照料你，你以后就住在府上吧，日后我替你在军中寻一个差事，我已经老了，可你不一样，你在军中发奋图强，总有一日能再回西域，克服安西北庭。”

说一番话说的可谓是异常勉励，让我也不禁心中一动，从理性的角度来看，郭子仪给郭玉亭安排的这条路无疑是最好的，要知道郭子仪是谁呀？公认的战神，其在军中威望之高是一般人所难以想象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当初郭子仪想反，那如今这天下就已经姓郭了。

这话可不是我乱说的，郭子仪的儿子郭暧娶了皇帝的女儿升平公主后，因为看不惯那金枝玉叶的蛮横无理，所以郭暧在一次争吵中对升平公主饱以老拳，还怒吼着说：别特么以为你老子是皇帝就了不起，我爹只是不愿意当皇帝！

升平公主委委屈屈的回了娘家告御状，结果皇帝怎么说？听完女儿哭诉，说道：“他说的没有错，郭令公要是想当皇帝的话，天下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说完，就把升平公主打发回家了。

由此一件事，便可见郭子仪的显赫，可以说，郭子仪刚刚的那番话，已经很是露骨的在告诉郭玉亭：现在大唐打不起仗，我老了，等不到以后反攻西域的那天了，我干脆给你一个前程，你熬个几十年，自己去给郭昕报仇得了！

虽然明知道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但是听到这的时候，我心里依旧忍不住一挑，于情于理，这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然而，郭玉亭听完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摇了摇头，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我曾经发誓要一生跟随都护左右，所以将军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郭子仪一听，心里顿时一惊，道：“你疯了，你莫不是还打算回西域去？”

郭玉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郭子仪凝视了他的面庞半响，最终叹

了口气，半是欣慰，半是哀伤的道：“昕儿别的不说，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阻你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带回去交给郭昕，你告诉他，他没有丢我们郭家，我们大唐的脸面。”

郭玉亭点了点头，神色释然了很多。

从朝堂上领了一堆没啥屁用的头衔官职后，郭玉亭骑着郭子仪赠送给他的三匹宝马，一件礼物，风尘仆仆的又踏上了归路。

这次因为一路上没怎么耽搁，所以用时稍短，不过五个月便赶回了西域，经过重重纠缠，最终骑着两匹已经跑残的马儿，来到了龟兹城下。

见到郭玉亭，城墙上的老兵皆是一愣，其中一人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看了他半响，等看清他的脸后，才面色一变，大骂道：“你个龟儿子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呵骂，郭玉亭毫不在意的憨憨一笑，掏出怀里的圣旨，对城头大声喊道：“林二叔，快点让我上去！有大喜事！”

听到这城头上的众人有些骚乱，那个叫林二叔的大爷一边往下放吊篮，一边激动道：“狗娃子！是不是咱们大唐派援军了？”

被吊篮拉上城头，众人立时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然而郭玉亭还没来得及解释，屁股就被人狠狠踹了一下，直接被踹倒在地。

“谁？！谁让你回来的？！”

连唐肃宗都说过――虽吾之家园,实由卿之再造。

可就是这样一个能平叛安禄山，让吐蕃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最起码，他明知道自己的亲侄儿正在万里之外的西域危在旦夕，却也不敢挥师而上。

郭子仪听到这话肩膀微颤，让我看了都有些难受。

毫不夸张的说，郭子仪是一位战神，虽然做不到如白起那样百战百胜，生平未尝一败，可正是他，把被安禄山打烂了大半的唐朝江山生生夺了回来，如果没有他，唐朝想要收复东都西京根本就不可能。

历史上，能真正挽天倾的人不过一手之数，而这郭子仪就是无可辩驳的其中之一。

郭府书房，平日里算是郭家的一个禁地，因为家主郭子仪每日都会孤身一人到书房练字静神，这时最忌讳有人打扰，别说外人了，便是郭子仪的亲生儿子，从小到大都从不敢踏足书房半步，不过今日却是个例外。

“不知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郭，郭玉亭，字易安。”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以大唐如今的情况，已经支撑不起一次远征了，你可明白？”

郭玉亭面色一愣，不敢置信的道：“那，那也就是说，都护和剩下的那些边军，只能在西域等死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郭玉亭才跟着商队慢慢来到长安，而不是八百里加急传送信件。

不过好在郭昕的家书还在，有这个便能证明郭玉亭的身份。

书房里，听到郭玉亭的名字后，郭子仪有些吃惊的挑了挑眉，此时的郭子仪虽然已经年入耄耋，但是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将大唐从地狱里拉出来的悍将，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便让郭玉亭低下头颅，丝毫不敢和其对视。

“你和我那侄儿是什么关系？”

商队的主顾是个好心人，听闻郭玉亭也要去长安后，便雇佣他做了护卫，这一行商队用了半年之期，最终方才抵达长安。

到达长安的第二天，郭玉亭从城中百姓那里一路打听，最终找到了郭府，听闻是西域来人，郭府上下皆惊，连家主郭子仪都亲自迎了出来。

“我乃郭都护的亲卫，郭都护将我从乱军丛中救出，赐我姓名，我自幼便跟随在郭都护左右。”郭玉亭恭敬道。

听到这，郭子仪再看郭玉亭的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他将郭玉亭拉着一起坐了下来，道：“既是如此，那你也是我郭家人了，你这次千里迢迢来长安，是为了送信？”

郭玉亭连忙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那是郭昕修的家书，其实一开始是有两份的，但是郭玉亭被虏的时候，另一封书信那回鹘将领没有还他，甚至连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也被一并收走。

在大漠中一连走了五天，虽然有狼肉吃，但是因为没有水，所以郭玉亭的状态愈发不堪，身体摇摇晃晃，眼神虚浮，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可即便如此，眼前的戈壁滩依旧无边无际，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越过一个山丘后，郭玉亭站在丘顶，绝望的向四周望了望，但入眼处依旧是一片荒凉，他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一头栽下了山丘。

再睁开眼时，郭玉亭正躺在一辆马车上，他身体此时有些虚弱，强撑着爬起身子，看到的却是一支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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