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城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www.44pq.com:“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www.44pq.com,好便是了,www.44pq.com,便不好,若要好,www.44pq.com,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www.44pq.com:“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www.44pq.com,www.44pq.com,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www.44pq.com,银满箱,www.44pq.com,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www.44pq.com,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www.44pq.com,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www.44pq.com,www.44pq.com,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www.44pq.com,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www.44pq.com,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www.44pq.com,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www.44pq.com,自思这官好面善,www.44pq.com,www.44pq.com,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偶因一着错,www.44pq.com,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www.44pq.com,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www.44pq.com,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大怒,www.44pq.com,www.44pq.com,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面,www.44pq.com,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www.44pq.com,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www.44pq.com,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www.44pq.com,www.44pq.com,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www.44pq.com,只有一个三岁之子,www.44pq.com,奈他命中无子,www.44pq.com,生得一女,乳名黛玉,www.44pq.com,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www.44pq.com,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www.44pq.com,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www.44pq.com,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www.44pq.com,www.44pq.com,守丧尽哀,www.44pq.com,www.44pq.com,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www.44pq.com,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日,偶至郭外,www.44pq.com,茂林深竹之处,隐隐的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曰
身后有余忘缩手,www.44pq.com,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近,www.44pq.com,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走入,www.44pq.com,www.44pq.com,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www.44pq.com,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www.44pq.com,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www.44pq.com:“老兄何日到此?www.44pq.com,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www.44pq.com,且盘桓两日,www.44pq.com,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www.44pq.com,叙些别后之事.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www.44pq.com:“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www.44pq.com,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www.44pq.com,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子兴叹道:“www.44pq.com,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www.44pq.com,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www.44pq.com,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www.44pq.com,较之平常仕宦之家,www.44pq.com,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www.44pq.com: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叹道:“www.44pq.com:www.44pq.com,www.44pq.com,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www.44pq.com,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www.44pq.com,www.44pq.com,今年才十六岁,www.44pq.com,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www.44pq.com,方才所说异事,www.44pq.com,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www.44pq.com,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自幼酷喜捕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www.44pq.com,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www.44pq.com,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www.44pq.com?”
雨村笑道:“www.44pq.com。”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www.44pq.com,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www.44pq.com,www.44pq.com,说:“`将来酒色之徒耳!www.44pq.com,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www.44pq.com,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www.44pq.com,我便清爽,见了男子,www.44pq.com?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www.44pq.com□□www.44pq.com,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www.44pq.com:“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www.44pq.com,则应运而生,大恶者,www.44pq.com,www.44pq.com,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www.44pq.com,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www.44pq.com,修治天下,大恶者,www.44pq.com,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www.44pq.com,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www.44pq.com,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www.44pq.com,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
那天约二更时,只见封肃方回来,www.44pq.com:“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本贯胡州人氏,www.44pq.com,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www.44pq.com,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www.44pq.com:`不妨,www.44pq.com,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www.44pq.com,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www.44pq.com,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用一乘小轿,www.44pq.com,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令其好生养赡,www.44pq.com.
却说娇杏这丫鬟,www.44pq.com,便弄出这段事来,www.44pq.com,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www.44pq.com: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
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却说封肃因听见公差传唤,www.44pq.com:“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www.44pq.com,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因奉太爷之命来问,他既是你女婿,便带了你去亲见太爷面禀,省得乱跑。”说着,不容封肃多言,www.44pq.com,不知何兆.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www.44pq.com,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www.44pq.com,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www.44pq.com,www.44pq.com,www.44pq.com,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www.44pq.com,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www.44pq.com,www.44pq.com,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www.44pq.com,www.44pq.com,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www.44pq.com,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www.44pq.com,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诗云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红楼梦/曹雪芹著]
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www.44pq.com:“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www.44pq.com,www.44pq.com,回房一觉,www.44pq.com,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www.44pq.com,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www.44pq.com,www.44pq.com,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www.44pq.com,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www.44pq.com,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www.44pq.com,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www.44pq.com,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御前总管升职手札》由作者衣青箬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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