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觉宏看到走出来呆立在门旁眼含泪水的的青年僧人,他不明所以的皱着眉头。
觉启趁着泪水还没流出来赶忙擦了擦眼睛说:“觉宏师兄,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觉启啊。”
觉宏听到觉启如此说,脑海中浮现了那个顽劣的师弟,他对这个师弟一向是疼爱有加,即使当年发生那种不愉快之事,和辨才一系的僧众走远,他也没有和小师弟疏远。
二人的谈论将还在回忆昔日种种的辨才拉回了现实。
“觉宏,是师叔对不起你师父,若是当时我拦着你师父怎会有当年的悲剧,你又怎么会在外漂泊二十多年,师侄受苦了。”辨才如实说。
“师伯莫要乱说,此事与您无关,我都已经想通,您还想不通吗?我想师父在西方见您如此必然也会很难过的。”觉宏双手合十接着说,“昔日释迦摩尼佛为万物不怜自身割肉饲鹰,达摩祖师为弘法不惧浪涛一苇渡江。我所受之苦与之相比又算什么?”
辨才看了看苍老的师侄说:“回来就好……”
师弟,觉宏回来了,二十多年了,他终于回来了,你的衣钵终于有人继承了,如果没有《兰亭序》那该多好,怎会有现在如此波折,你我师兄弟二人又怎会阴阳两隔,师父又怎会郁郁而终啊,出家人四大皆空,说到容易做到难,你我终将摆脱不了凡人的命运,成为这天地的棋子……
“师弟莫要担心,我不是安全的回来了么?”觉宏笑着说道。
他叹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说“师侄,你受苦了,这二十年你去哪了,怎么变得如此苍老。“
觉宏听到辨才如此说,赶忙回答:“师侄那日负气而走,在外经历种种苦难,最后才想明白师父之事非是师伯之错。想想往日我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愧对师祖和师伯,于是我难有面目归寺,正巧日本国遣唐使归国,其国民智未开,但仰慕中华文化已久,于是我便与遣唐使一起东渡日本,这二十年来我在日本教习文化,让其知礼仪;弘扬佛法,让其止杀戮。只是离开故土已久越发越想念师伯及众位师弟,恰巧今年日本国有使者出使大唐,我便跟着回来了。”
“海上漂泊危险重重,师兄怎能这样不顾自身安危,远赴海外呢?”觉启丝毫没发现辨才听到觉宏的话已经陷入沉思,随后担忧的说道。
老者边走边想,日上中天时携带着无尽回忆的他终于来走到了目的地——永欣寺。
他驻足于庙门,看着门上挂着的对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年幼的知客僧看着发呆的老者好奇的问道:“施主,您是进香还是?”
想到此处觉宏相从心生缓缓地走到觉启身旁慢慢的从上到下仔细的看了看他。说:“小师弟,你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调皮的孩子了……”
时间一转,辩才的禅房内,松木的茗香慢慢的燃烧,本能给人带来安神醒脑的茗香现在却对辨才和屋内众人毫无作用。辨才看着苍老的觉宏,想着这个比他小二十余岁的师侄竟然看起来比他苍老,双目不自觉的犹如觉启一般不受控制的留下眼泪。
知客僧不明所以,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行去。
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无喜无悲,深谙佛法之道的觉启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但是此刻他看大站在寺门外苍老的觉宏,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那个曾经风度翩翩的师兄,现在却是满脸长满了凹凸不平的褶皱,曾经有力的双手现在也别的枯瘦,若不是脑海中的脸庞与现在依稀相似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师兄觉宏。
知客僧的问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用那双枯瘦的大手,将头顶的斗笠摘掉,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和上面的六个戒疤,随即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麻烦通禀辨才师叔,不孝徒觉宏下山游历归来。”
师父我回来了,二十多年了我终究还是回来了,您的养育之恩我没忘,您的淳淳教导我没忘,还有很多我没忘的。永欣寺已经变了,变得连知客僧也不认识我这个同门了。虽然他变了,但还是我的家,游子归来,既陌生又熟悉,还有人记得我吗?虽然您早已不在,虽然您可能也被人遗忘,但是您放心,我再也不是那个鲁莽冲动的觉宏了,二十年的经历让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二十余年虽不说沧海桑田但也已是面目全飞,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总是带给他无尽的回忆。脚下的这条路似乎比以前更宽了,这是以前化缘的必经之路;这颗巨木曾经是棵矮小的幼苗,小师弟在这里折枝时我还痛斥过他……
或许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唯一没变的便是那颗向佛之心。人生在世区区百年,二十多年前九死一生的东渡;二十多年的苦修弘法之路;数月前十死无生的西归,经历种种磨难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看淡,其实呢,却不尽然。有些东西压在心底很久了,只是现在学会了隐藏罢了。
知客僧听到觉宏二字不明所以,因听其尊称方丈为师祖也不敢怠慢,说了一声:“师伯稍等”便向辨才的禅院跑去。
知客僧急急忙忙的朝着后院跑去,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一个青年竟然对着他微笑,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觉启,知客僧连忙躬身行礼:“师叔勿怪,寺门外有一僧人自称觉宏……”
难道是师兄回来了,往日种种瞬间浮现于脑海之中,二十余年未见师兄还好吗?想到此处一向只痴迷佛经的觉启失去了往日的镇定飞快的朝寺门跑去。
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只见一人低头前行,藤编的草鞋上沾满了泥土,身上穿的僧衣也打满了补丁,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唯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腮上密密麻麻的褶皱,让人不禁要问他经历了多少风霜,枯燥的大手紧紧地抓住拐杖。他不光对往来的行人欲言又止,想要询问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更时不时的驻足观望那矗立在远方的寺庙,似乎陷入了无限遐想。
我想用唐代诗人宋之问的那首《渡汉江》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了。“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候鸟春归,游子近乡。外面的世界再是精彩也抵不过难以割舍的乡愁。
二十多年已过,我还是我,永欣寺还是永欣寺。我却不是我,不是那个血气方刚的我;永欣寺也不再是永欣寺,那个众人都识得我的永欣寺。老者不禁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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