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凌然

“就是不小心给弄破了，就别抽血了。”带着孩子来看病的父亲也不是第一次到医院来了，知道给小孩子抽血有多麻烦。

“现在看，流血的速度是不快，唔……都快要凝住了，没道理流这么多血……”凌然稍微有些纠结。

“你没孩子吧。”小孩家长笑了：“这小孩子弄破腿了，疼的很，一会哭一会闹的，伤口刚好一点就又弄破了，正常。”

家长被医生客气的有点心慌，“啊……”的一声，忙道：“免贵姓牛。”

“牛先生。”凌然微点头，道：“您以前受伤，像是这样的小伤口，有疼过两三个小时的情况吗？”

家长愣了愣，迟疑片刻，道：“没有，不过，我们那时候都是皮孩子，我小时候在村子里，田间地头的乱窜，不像是现在的孩子这么娇生惯养。”

“疼痛这个机制是属于人类的。”凌然道。

“哈？”家长没听懂。

凌然又清咳两声，整理着语言，道：“我的意思是，即使娇生惯养，你的孩子也不应该哭这么久，所以，我建议你再多做几个检查。”

家长疑虑的望着凌然，还低头看看他的铭牌，才迟疑着道：“那个，凌医生，不是我心疼钱，我是不想小孩子再遭罪了。就说抽血，要是一次能抽到也就算了，我们家孩子上次抽血，连扎了四次的针，心疼的我呀……孩子现在看到针头就哭，您看……您现在是担心有啥问题？”

“那我先给做个体格检查吧。”凌然起身，道：“你给放到床上，我来看看。”

凌然没有做过门诊，参与过的会诊也不多，就诊断来说，是比较缺乏经验的。

但是，凌然的诊断学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

在学校里，他的诊断学的成绩就是常年第一的排名，再获得了专精级体格检查技术以后，理论上坐个小门诊，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事实上，凌然长期在急诊科的处置室和抢救室里流窜，做出的诊断已经不老少了，只是并非基于门诊的判断而已。

若在确实需要做诊断的时候，凌然掌握的大师级的磁共振（四肢）阅读能力，专精级的B超阅读，完美级的X光片阅读，还是能够起到相当的作用的。

不过，比起影像片的检查，体格检查明显更容易让家长接受。

凌然看着小孩子躺上平床，并没有按照体格检查的一贯顺序进行检查，而是第一时间伸出已经在口袋里暖过的手掌，并掀开小病人的衣服，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肚子上，轻轻的按压了两下。

哇……

小孩子毫不迟疑的，立即的，一点薄面都不给的狂哭了起来。

“哎呀……这是……这是做什么？”当爹的也要哭出来的。

“我再摸一下。”凌然用另一只手逗逗小孩子的脸，像是逗大橘猫似的。

小孩子依旧在哭，就是哭的没有那么惨了。

凌然趁机又将手放在了小孩子的肚子上，再次做了按压。

就算小孩子的目光被凌然所吸引，但也就迟疑了两秒钟，他就继续狂哭了起来。

“很疼是吧，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啊。”凌然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继续的按压了几次。

他的体格检查只是专精的水平，但也是够用了。

另一方面，100次的腹部解剖经验，此时能够带给他巨量的信息。

根据腹部的软硬程度，甚至包括孩子的痛哭程度本身，凌然就可以得到部分的结论了。

然而，孩子哇哇的哭声，让当爹的怎么都忍不下了，他抓住凌然的袖子，道：“医生，娃都哭成这样了，你这是……”

“但不是因为腿疼在哭吧。”凌然转头问他，然后又按了几下。

当爹的一愣，这是个简单的逻辑问题，可回答起来却不容易。

“不是腿疼的话，是因为什么？”当爹的心颤了起来。

“有可能是肠套叠。”凌然并没有遮掩，道：“我给你开一个B超，现在就去检查吧。事不宜迟。”

“哦……是……好……”家长瞬间就变的慌乱起来：“那个……啥是肠套叠？”

“简单说，就是就是小孩子的肠子套叠在了一起，像是一截肠子捅到了另一节肠子里。这是婴幼儿常见的疾病，而且是危险疾病。”凌然看家长确实不懂，就说的颇为浅显了。

“危险吗？”家长咽了口唾沫，想快点去检查，又忍不住问：“但是，怎么就突然就肠套叠了？”

“因为小孩子的肠子就有六七米的长度，而腹腔的空间又小，肠子很容易就叠进了错误的位置。比如刚开始吃辅食，就有可能发生，一般孩子肠套叠都在2岁以下，3岁的发生几率略小一点，所以……你先去检查。”

“好，好……”当爹的抱着孩子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再转头，迟疑着道：“你说，会不会跟我们喜欢甩着玩有关系？”

“什么叫喜欢甩着玩？”

“就是，我儿子喜欢我提着他的脚，然后在空中甩来甩去的。”当爹的说话间，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道：“每次我提起来甩他，他就咯咯咯咯的笑……”

说完，当爹的眼巴巴的看着凌然：“不会是？”

凌然：￣□￣｜｜……他爹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玩他的……

“不哭不哭。”当爹的手忙脚乱，又抱又哄的，一边摇晃一边道：“估计我又把他给弄疼了。爸爸不小心的，对不起啊，不哭不哭……”

凌然咳咳两声，回忆了一下霍从军教给自己的符合病人期待的礼节，再客客气气的道：“您贵姓。”

“也没那么忙。”凌然示意家长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对面。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家长还是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会的功夫，本来懵懂的小孩子，突然就眉头一周，痛的哭了起来。

求全责备和收入低，对凌然来说，就更不是问题了。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泡着苦水长大的，有的人是喊着金汤勺出生的，有的人天生就是颗大钻石。

“孩子有什么症状？”凌然站到一名实习生身后，询问起来。

凌然“唔”的一声，问：“弄破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吧。”孩子爸爸道：“我就是被他闹的遭不住了，才带到医院来的。你们给包扎一下，我们回家休息去就行了。我也知道你们医院里忙，不浪费你们时间。”

不要缝合的话，就没有凌然什么事了。

凌然顺手擦洗了一下伤口左近，还是有些奇怪的道：“这么小的伤口，流这么多的血。有查过血吗？”

实习生本来准备给小孩包扎伤口，听的愣了一下，回头看到凌然，反而更加紧张了。

实习生就像是医院里的小宠物，有的可爱，有的懂事，有的像二哈，有的丑笨讨厌……但是，实习生有一个共通点，它们与家里的宠物一样，总能敏锐的判断出家庭的权力分配。

不过，这些问题对凌然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要是有选择的话，凌然宁愿病人都不懂得说话，也免得病人不停的说话套近乎，递条子，留电话，加微信……

现在的急诊中心里，凌然管着一半以上的床位，又不是位好说话的医生，后续新来的实习生，遇到凌然，都有一些战战兢兢，比陶主任等好说话的老主任，还要畏惧。

实习生的手指哆嗦了两下，才小声道：“3岁幼童，玩耍的时候弄破了腿部皮肤，伤口很小，准备消毒以后包扎……”

“哦……我看血都流到脚上了。”凌然随手就戴上了手套，抓着小孩子的腿看了一眼了，发现确实是不需要缝合。

许多医生都不喜欢做儿科的工作，一方面是儿科的业务繁杂，等于是半个全科大夫，而不会说话或说不清楚话的孩子，又让病情的判断变的困难，所谓哑科是也。

另一方面，儿科的家属越来越求全责备，也是众所周知的。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儿科的收入低，而工作强度大——在开药很少，手术也很少的儿科世界里，大部分医院的儿科医生的收入，只有内科医生的一半以下。药改过的医院里，就是儿科只有外科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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