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泥（2）
俞生接过妹妹的书包，挽在自己臂上，两人手牵着手眉开眼笑地走进小巷。
进了巷子，俞生抱着妹妹的米奇书包，扭头问她:“你为什么这学期不想走这个巷子了？”
双儿扳着指头，压低声音:“学校里大家都在说，这个巷子越走越阴森，有很多拐子埋伏在里面。”
双儿想了想说:“那个收破烂的。放学的时候他总是钻来钻去——他现在不在——”她转身张望了一圈，“可他会突然冒出来问你，放学啦？你多大啦？家远不远？好像想打听什么，又好像在找人，怪吓人的。”
远远的，碧莲百货的匾额映入眼帘。
双儿突然收住腿。
“怎么了？”
“哥哥，我给你表演一下我那天是怎么追风筝的。”双儿的手指在俞生掌心里燥动起来。人山人海中，她准备起跑了。
“不不不，”到了熟悉的关头，俞生紧紧揽过妹妹，“让我来表演你是怎么追风筝的!”说着一把夹起她，一口气飞快地跑过了巷尾。
02
阳光扑上墙壁的青苔，居民楼区睁开它慵懒的双眼。
路上没有人。俞生放下妹妹，气喘吁吁地走着。双儿接过自己的书包，背在背上，抬头瞥着哥哥问:“哥哥，你多大岁数啦？”
俞生喘匀了气，扶着腰说:“我，我，比你大就是啦……”
“那你怎么那么大呢？”
俞生乐了，刮刮她的发鬏儿:“比你大多点不好吗？”
“很好呀，我很开心的!”双儿抱着俞生的腰蹭他，“我们班的女同学都没有哥哥，只有几个男同学，有比他们大好几岁的姐姐!”
俞生微笑着，感觉到有什么在跟着自己一起笑。他不禁环顾四周，只见一旁一栋居民楼前，站着一个姑娘，正看着自己。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双儿欢呼了一声“风筝!”，扑过去了。
这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材娇小，肤白胜雪，巧笑倩兮。脑后垂着编发，身披校服，一条鹅黄色的裙子裹着苗条的身姿。怀里抱着那只老鹰风筝，长长的五色彩带垂到裙角。
“小姑娘，我见过你的。”姑娘扶住双儿，笑吟吟地说道，“我那天捡到这个风筝，转了一圈，看见是你站在那栋楼前面，我刚想叫你，你就跑回去了，刚好我妈在楼上叫我上去，我才没去追你。”
俞生上前接过风筝，心脏紧紧跳了两下，嗓音有点抖:“谢谢你啊。”
“你们不住在这儿吗？”
“我们家在织锦河公园那里，还要走一段路呢。”俞生轻握着风筝的骨架，“姑娘家就这在这里吗？”
姑娘笑着点点头，又说:“中午走这里还好，傍晚的时候还是走外面大路吧，这个地方太阴森，进出的人又杂，天黑了还是别来了。”
双儿刚想说不要紧的哥哥是警察，俞生就轻轻拉住她，说道:“可是你平时就住在这儿，一定要小心啊。”
他思忖了一番，望着眼前人身上的校服，还是走近一步，低声说:“我是——不管有什么情况，你见到我都可以告诉我，我是，我是警察，我叫俞生。”
“你果然是警察啊。”姑娘笑着说，“你看上去就厚道。”
俞生杵着，拿风筝遮住红红的脸颊。
姑娘又笑又不好意思再笑了，低下头抿了抿嘴巴，牵过双儿的手说:“小姑娘，我叫温其。”
俞生还是用风筝挡着脸，跟双儿一起“嗯”了一声，点点头。
身后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轮声。俞生转过头，只见那个收破烂的，佝偻着背，正远远地瞅着他。就这么相望了一刻，他又扶起板车把手，伴随着车轮声，歪歪扭扭地走开了。
温其正要转身上楼，却听见身后人轻轻唤了句:“姑娘，小心啊。”
明媚的阳光，安宁的午后。俞生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虽然他此时有点冷。
双儿摇头:“可是拐子如果扮成可怜人怎么办？又没人教他们不要做坏事，光凭我们自己去分辨，我们当然越想越怕。”
“那你们觉得谁最可疑？”俞生收住笑容，思忖着问。
“什么样的人像拐子呢？”
“就比如挑泔水的，收破烂的，开着面包车卖麻花的。到了十月份，打棉花的人进城来了，又要提防了。”
俞生笑道:“挑泔水收破烂的做的是苦力，卖麻花打棉花的也是为了挣钱才东奔西跑，他们是可怜人啊。”
孩子们心领神会地发出一阵笑声。
温豪刚埋下头，就听见姚杭叫他:“温豪，温豪同学是哪位？”
温豪抬起头，只见姚杭正笑眯眯地瞅着他，日光灯下像一个瓷娃娃。
“有人被拐子抓去吗？”俞生问着，牵着妹妹走向墙角。
双儿凑近他耳朵说:“被抓去的没有，但是有人见过很像拐子的人，还跟他们说过话。”
温豪抬起头，吐吐舌头笑了。
下课铃声响起，各班学生们排成队，举着班牌，由各班班主任领着，按低年级到高年级的次序放学出来。??俞双举着501班的木牌出来了，她把牌子交给班主任，蹦蹦跳跳地跑向哥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来接我!”
姚杭把风筝背在身后，憋住笑问他:“请问这个风筝是你亲手画的吗？”
“是，是的。”小家伙垂着头，点点脖子。
中午放学的时间要到了，俞生来到个州小学门前。校门口的铁栅栏门外聚满了家长，俞生被挤到栅栏上，像一片薄薄的饺子皮。
离放学还有十五分钟。301班的温豪马上就可以逃脱了，美术老师姚杭正在验收大家的暑假作业——自制风筝。讲台下堆着五十多张风筝，五颜六色，大小不一。姚杭挑来拣去，最后从最底下翻出一张足足双臂长的、画着老鹰图案、系着五色丝带的风筝。
“那我问你，这只老鹰有一只眼睛涂了三层，一只眼睛涂了四层，是哪只眼睛涂了四层呀？”
“我，我不知道……”小家伙羞红了脸，小声说，“对不起姚老师，我撒谎了，这个风筝是我姐姐捡的——”
姚杭笑出了声，上前去揽住他的小脑袋:“我就说，你平时画的画多好看，比这个可好看多啦。”他把风筝递到温豪怀里，“每张画，每个作品都是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主人和家，你也把这个风筝还给它的主人，送它回家，好不好？”
01
自从回到个州之后，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俞生每天起得很早，坐公交去建设南路菜市场口，给爸爸和妹妹买糯米饭包油条，一人一份，自己咬着一份去上班。个州小学旁的那条巷子，每天一早一晚要热闹四次，俞生躲在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
巷子里那个拉着板车卖破烂的，每次看见俞生都要凝视他一会儿;次数多了，俞生也凝视他。这个人，总佝偻着背，胡子拉茬，板车上蒙个蓝白相间的塑料布，风一吹鼓鼓囊囊。俞生总打算着盘问他，可听着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吱呀吱呀”的呻吟声，终归不好开口。
阅读余生找我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