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找我

此时的俞生等人正忙着处理各地的协查反馈。文冠和杜仲核对了一下信息，又提起来：“那个钟玉，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呢？”

杜仲说道：“小姑娘不是说了嘛，跟李阿娣拐到她之后，突然良心发现了。”

文冠叹道：“他也能良心发现？”

文冠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看，说：“这像是个男人用的机子啊。”

俞生也把手机拿来看，不一会儿，只听得黑夜里季青在招呼：“蒙组长!派个人回去吧？”

“怎么了？”文冠应声问道。

季青苦笑道：“还是那家人，他们又来拜年啦!”

众人匆匆赶往织锦河公园。只见宽阔的湖面上，一半波光粼粼，画舫游船，流光溢彩;一半布控了几十余名警力张网捕捞。先捞起来好多泥，又触到一个硬物，再一捞，是个手机。又有几个小伙子乘上游船搜索，终于在岸边不远的水里，拖上来一个半僵半软的女人，急救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救回来。这人两条手臂向前举着，指缝里都是黑泥，是有意寻死的。

俞生踏上船板，把手电筒往她脸上一照，心里有了答案。回到岸上，见到文冠正在摆弄那个手机，便问道：“可还能用呢？”

正说着，一个小内勤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办公室，对众人说：“刚刚得到的消息，织锦河公园有人跳河，人还没捞上来，目击者说很像那个李阿娣!”

众人吓了一跳，杜仲忙问：“天都黑了，怎么看清是那个人的？”

那内勤说：“她跳下去的地方，路灯柱子上还贴着她的通缉令呐!就是岸上没留东西。”

02

到了晚间，通缉令铺天盖地地发下来。俞波的侄孙——也是大徒弟俞荣正在家看新闻，见到通缉令上二人的酬金高得吓人，竟然起了坏主意。二十四岁的人了，也不顾自己平日和钟玉并不要好，翻到他一个号码，编了一条短信发过去：“李阿娣就在我家楼下，你打给我500块钱，我就当没看见。”接着又想起他另一个手机的号码，打电话过去。他想着只要钓出钟玉一星半点音讯，就可以找叔叔俞生邀功了，电话一通，张口便是：“你知道没有，那个什么阿娣就在我这里，快拿钱!”

可巧钟玉此时身份已经暴露，那留在工棚里的一台手机也早已在警察手上了。季青接了电话，忙找来俞生。俞生气得当场回拨过去，张口就骂：“二稗子，现你大大的世啊!”

杜仲笑道：“就因为他良心发现，人家父母还感谢他呢!”

俞生心里一阵煎熬，为了几个小将，还是对他们正色说：“他是良心发现了，难道犯下的错就能全部勾销不成？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丢了孩子，或者遭到别的伤害，都在受苦，得不到解脱，为什么他错事做着，一停手就可以成佛呢？”小将们听了，也若有所思。

叔侄三代打得热火朝天，到头来，还是俞萌和俞思赔礼道歉。俞波还放出狠话，不再认俞荣这个徒弟。俞萌说了好一阵好话，才算保住了大儿子俞光的婚事。

此时俞生亲兄妹俩还在公安局待命，并不知道家里的风波。可那俞荣回去之后，又受了父母的责骂，哥哥的嘲笑，赌起气来。拿起手机，接着刚才发给钟玉的短信，又连发了好几条，诸如“那女人真在我这里”“不出来见我不是男人”之类，一定要让钟玉现身。

更巧的是，此时俞荣的同胞哥哥俞光、父亲俞萌、姑姑俞思正在里屋打牌，正是全家到齐的时候，闻声忙出来问怎么回事。俞荣慌得挂了电话，草稿都不打，就哭丧着脸跟家人说：“小爷带的那个钟玉，犯了事躲在外面，生大叔自己不去抓，叫我去引他出来，我说我做不来，他就骂我!”

俞思听了，对俞萌骂道：“你这个弟弟真好!我们两个无权无势的，都被他压在头上了!我要是你，我就撕破脸闹一场。凭什么叔叔跟爸爸一样一儿一女，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呢，爷爷活到九十多岁，心都没偏回来？爸又差他哪里？我们又差二哥跟双妹哪里？现在不正正家法，将来连家都不知道是谁的了!”俞光忙说：“还不晓得弟弟讲的是真是假，哪能就这么闹去，毕竟是长辈嘛。”俞思又骂他道：“你跟你小姑姑玩大的，你老婆是人家表侄女，你们本来就是一家的，我还不知道？你小心人家娘家风水有问题，不然怎么儿女两个都克母？”俞萌听了，惟恐事情扩大，忙踹了一脚自己小儿子说：“肯定是你唬鬼，你生大叔是个老好人，几时这么讹人了？”俞荣见事态控制不住，索性硬着头皮说：“你怎么知道他是老好人？耗到现在三十好几了也不结婚，讲不好，太爷爷以为他孝顺，多分他家几万块钱呢!等他有了毛伢，老人当然疼最小的，给留个房子，也讲不定啊!”

若慈在小桌旁坐下，把杯子放到一边，招俞生坐到对面，叹了口气，说：“你要跟受害人沟通，首先就要把自己的身段放下来，一来，你不能把自己当成医生;二来，更不能把他看成罪犯;三来——今天那个内勤没躲得及，其实你们二人沟通的时候，不能有别人在场，尤其是有一些情况，你知道的，受害人从你这里出去之后，丢进人海谁都找不到，这才是你的功夫到位了。”

接着，便简单教了他一些心理干预的话术。本来是个庞大的学科，只能透露一点，有些是俞生已经积累的经验，有些正对应了他犯过的错误。只会了这些，也不够，要用心多加琢磨，再去实际中锻炼。

这一番话说到俞思心坎里去了，她拎起包，一面撸袖子，一面埋头冲出家门，往俞波家去。俞萌死拉不住，倒被她拖着一起走，俞荣追到前面带路，俞光垂着头跟在后面走。

俞荣赶到俞波家门前，才进院门，顶头看见俞波抄着个锛子出来，腿一下子就软了，笑嘻嘻地躲着说：“师父过年好!”俞波一把拨开他，指着他身后的俞思就问道：“你怎么又来了？成天这里那里挑事，我要问你爸爸怎么管的你!”俞思见他虽是长辈，也老好人惯了，便冷笑道：“叔叔您往别处让让好不好，我今天是找二哥来的!”说着，便往里冲。俞波抄着锛子也不能真打，索性拼进人群，一把拽住俞萌问道：“你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都快跟我一样大了!任她这个样子，你爸爸脸上怎么挂的住，你妈妈怎么安心，奶奶怎么安心？!”俞萌忙赔笑说：“我劝了半天，谁想她非要来呢？”说着拉过俞荣，兜头便打：“你这个现世，你这个现世!就晓得挑唆!你跟小爷讲老实话，不讲清楚就是一顿打!”把俞荣撵得满院子蹿，直往俞光身后钻，正把俞光闹得躲也不是站也不是，俞波又抄了根衣竿指着俞光说：“你也厉害!跟着二姑妈抓你小堂叔，还抓到你太丈母娘家里来!”俞光听得又想笑又想哭，扭头就灌了俞荣三拳。俞荣转头连滚带爬，抱住俞思的腿哭喊道：“姑!姑!姑!我错了，都是我扯谎了!是我私自想找钟玉，才被俞生叔叔教育了，不关别的事!”俞思正气喘吁吁，值此情景，满肚子的火气再也不好发作，只好劈手给了侄子几巴掌，打完了，含着泪痛骂一声：“滚!”

03

01

俞生最终还是指认了那个男子的身份，正是钟玉。原本也是犹豫了一会儿的，可想起钟玉这次拐带途中停止，无非是一种解脱，如果趁早找到他，让他面对这一切，不正是帮助他最好的方式吗？假如他真是姐姐的孩子，所有的循环也应该有结束的那一天。

俞生仍追问若慈当年旧案的渊源，若慈三缄其口。好说歹说，扶着师父进了办公室，一直到自己画室内，自己终于退让一步，说：“那这事先不提，您能不能把上午说话的那套办法教给我？”若慈问道：“你要把谈判的活儿也接了？”俞生忙说：“我现在要是生个病都拿不动笔，万一哪天老了，眼睛也不好了，画都没法画，好歹我还能动口劝人家几句，这个就叫——心理干预，是不是？”若慈笑道：“你是要学这个，你看你刚才说的，什么叫老了眼睛就不好了？”俞生忙赔着笑，用桌上的保温瓶倒了一杯水，让出把子捧给她：“我本来就不是会说话的人嘛。记性还好，我还记得您不爱喝浓茶，在外面只喝自己带的清水。这就是我自己瓶子里的水，您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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