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40年

“小小？！”

卢利走到父亲身前，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人，这个给了他生命，抚养他、照顾他、教育他、帮助他、疼爱他，却等不及他孝顺一天的男人，清秀枯瘦的小脸涕泪横流，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卢建国更害怕了，“小小，你是不是不好受？”

“不用，我不饿。”

“哦，也对，你才退烧，这会儿吃不动，等一会儿给你买两个西红柿，做挂面汤……你等一等，我一会儿回来！”说完，不等卢利反应过来，推开门，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卢利拦阻不及，只得罢了，眼睛在周围扫视一周，真是家徒四壁，啥啥都没有。床尾是一张木质梯子，床头放着一张写字台，面安着一支只在工厂车间才能见到的三折式工作灯，底座用螺丝钉固定，下面有电线和插座相连；头顶是几根铁管，深深地插入墙壁，然后安放了一张床榻，卢利随手拉过梯子，站去，撩开床的凉席和被褥，是三五张大团结和几张零碎的小票。

卢利苦笑着摇摇头，暗骂自己一声，旁的记不清，家里放钱的地方倒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家里没有女主人，卢建国又是个非常不善于理财的，家里的收入放在被褥下面，父子两个谁有需要谁拿。他把钱整理了一下，是43.85元，这些钱在后世，可能连任何一个人口袋的零钱都不过，但在1982年，却算得一笔很不少的款项了。

这40元出头，可以买3瓶茅台酒、6瓶五粮液、22斤羊肉、23斤牛肉、33斤鸡蛋、64斤牛奶、93斤国光苹果、115个白炽灯泡、403斤大白菜！RMB的购买力，堪称史无前例！

房门一响，卢建国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手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放着十几个青黄相间的西红柿，这会儿的西红柿可不是后世常见的品种，品相真是挺难看的，而价格，也是令人咋舌：5分钱一收。

所谓一收，是用簸箕随意的在地铲起来，有多少算多少——是的，这会儿的西红柿，可没有货架的资格，汽车运来，都是随意卸在地的。

但别看价格便宜、品相不佳，吃起来的味道却是顶呱呱的，卢利随手拿起一个，着院子里的水龙头冲洗干净，狠狠的咬一口！

果肉酸甜适，清爽的滋味在口弥漫开来，嘴唇嘬了一下其的果汁，如同含了一口沙冰，凉森森，甜丝丝，却绝不会让人觉得过度，“这才是地狱之果本来的滋味嘛！”卢利讷讷自语，“后世的西红柿算什么玩意啊！”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卢利摇摇头，敷衍的说道：“可能是我的病刚好吧，吃个西红柿，感觉特别香甜。”

“你病刚好，胃口软，少吃点凉的。”卢建国叮嘱了一句，又说道：“对了，明天能学了吗？”

“呃……”卢利顿时语塞，这个时代在他看来，简直是处处黄金，他哪有心思学呦，但他也知道，和爸爸说别的还行，谈及功课，那是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松的——有一个极度好学的父亲，他做人儿子的，虽然很不以为然，表面也不得不装装样子了，“我知道，爸，明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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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卢利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是怎么来的？他最后的记忆是在手术台之前，麻醉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好像那会儿，自己已经死了吧？

“好了好、好了好。”卢建国欢喜的在屋打转，但房间面积实在太小，他身高腿长，两步走了个来回，看去倒仿佛是原地打圈圈似的，看去好玩儿极了。“小小，想吃什么？”

卢利乖乖站好，任由父亲的手摸在他的额头，“呃，出汗了，脑门湿漉漉的，好像真的不发烧了？”

“可不是真的嘛。”卢利双目含泪，望着父亲，他数十年之后年轻了很多，实际，他的父母20出头生下了他，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只有33、4而已。而因为偏瘦，更显得实际年龄小几岁似的。

反倒是卢利，虽然论身高不逊于父亲，但若论长相，反而乃父要好看得多，卢建国祖籍鲁省，生的方面大耳，不怒自威，不过这是十几年之后，生活状态得到极大改善，身体微微发福之后了，现在嘛，却稍显瘦削了一些。而卢利则不同，他的长相随乃母，更显清秀。

一直到82年，他的妻子去世已经两年多，孩子逐渐长大，他在夜校的学习也进入到了三年级，功课不像最初时候的那么紧张，厂领导旧事重提，而且给他调了半级工资，更向他保证，到销售部之后，最多一年时间，再给他调半级工资。说实话，卢建国有些心动了。然后在这时，他和妻子唯一的骨血，染了不知名的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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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利痛苦的呻吟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小小，你醒了？”

卢利抹了把眼泪，突然抱住了他，他真想不到，在08年那个黑暗的夜晚之后，他还能喊出这个简单的单词！“没事，爸爸，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真的？”卢建国有些尴尬的被儿子拥抱着，他很不习惯儿子有这么亲热的举动，半晌才拍拍儿子的肩膀：“真没事了？让我摸摸？”

但诊断失误，拖了一个星期才确诊下来，等到发现的时候，用医生的话说：‘这个孩子的扁桃体都化脓成了白色的了’！

之后连续注射了一个星期的双效（也是盘尼西林）才得以康复，而现在，有了穿越后的身体，这点病算不得什么了，事实，只是这片刻的折冲，他觉得，自己喉咙处那原本火烧火燎的痛苦，已经轻微到不可察觉了。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卢利精神一振，愕然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卢利的眼瞬间落下泪来！是爸爸，他不是死了吗？08年的时候，大面积心肌梗塞，不等家人到来，一瞑不视了。

卢利痛苦得几乎死去，他和父亲一起，相依为命的走过了十数年，爷俩感情极好，而那种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躺在床，永远也不能回应自己的呼唤的感觉，如同深渊将他吞噬，在之后数年的时间里，都走不出心结！但……，

卢建国是个很有青气质的家伙，而且很好学，在他和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从东北的知青点返回市里之后，便开始了辛苦的求学路，在那个知识无用论调大行其道的1977年，市里刚刚出现一家成人夜校，他报名参加学习了。

在卢利前世的记忆，多年之后，爷俩坐在一起聊天，卢建国坦诚，那是他这一生最困难的时期，首先是妻子生病，虽然也有娘家人帮衬，终究是他这个做人老公的，要付出十倍、百倍的时间和精力；然后是他的工作和学习。他工作的地方是在一家机械厂做工人，以他的堂堂的相貌和接人待物时的谈吐，厂子里几番想提拔他进到销售部门，但因为家庭情况的特殊性，又数次拒绝了厂领导的好意。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惊讶得张开嘴巴，愕然打量着狭小的空间，记忆翻腾辨认了出来，这是他和父亲位于LN路的小屋，面积不足9平米，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然后在头顶方，穿入几根钢管，面再放一张单人床床榻，另外一个人在面休息，冬天的时候还好，到夏天，帝啊，和钻入冒着热气的笼屉没有什么区别了！

“小小？小小？”卢建国有点发傻，不知道儿子这是怎么了，只是左顾右盼，抬头看天，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啊？

卢利咳嗽几声，用手摸着刺痛难忍的喉咙，他想起来了，这是当年的一次很严重的疾病，实际病情很简单，只是扁桃体发炎，天知道，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生理卫生知识的他，连扁桃腺这样一个名词都没有听说过——别怀疑，那个时代的人，真的是这样的！

82年5月1日刚过，卢利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他生了一场病，最初只是小小的感冒，有点低烧，卢建国以为孩子只是热伤风了，没有当回事，但很快的，病情开始恶化起来，一周的时间，高烧不退，他高挑的身材本显瘦，这会儿更是小脸枯干焦黄，如同一根脱过水的竹竿了。三寸人间

卢建国两年前妻子去世，他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儿子，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感情非常好，现在儿子患病，却坚强的不喊不闹，更是让他这个当爹的心如刀绞一般！带着儿子去总医院看过，退烧针打过，但只能起到几个小时的退烧作用，药效过去，又是烧得人事不省！

1982年，很多人熟知的广谱类抗菌药还没有问世，只有一些黄霉素、土霉素之类的消炎药，但这种药对脏腑的刺激很严重，特别是黄霉素，吃过之后，会引发非常严重的胃部反应，吐得昏天黑地，把卢建国吓得再也不敢给儿子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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