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山又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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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齐,你是不是想投靠叛军,把我们河南道拱手相送啊?”

中齐从高桌子上跳下来:“我怎么就想投靠叛军了?我这不是正打着叛军呢吗?”

“你打叛军招惹叛军,给我们河南道惹来麻烦。”将官气道,“麟州有十几万兵马又有剑南道增援,叛军打不下来,但叛军还打不了我们河南道吗?”

中齐抱着他胳膊哈哈笑,笑的两个酒窝酒水四溢,将官的怒气像湿了的柴堆燃不起来,只能沉脸道:“中齐,你不要忘记观察使大人对你的看重。”

中齐立刻收起嬉笑,郑重的点头:“我从没忘记,心里没忘记,行动上也没有。”

听他这样说,将官也没办法反驳了,中齐当初很早以前早的将官都有些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了,好像一直都在河南道一般,为什么留在河南道也模糊了

总之这个中齐赶上兵乱叛乱,带着兵马在河南道任劳任怨,吃苦受累没有好处的事别人不做,他都去做,最终深的观察使信任,得到观察使信任后中齐依旧任劳任怨,整个河南道的州府随意调遣。

他在唐城剿过匪,在安东替河南道抢过功,在许城抓过逃将,在新城修过城墙

不管到哪里他都全心全意勤勤恳恳,带兵养兵,从不居功,几乎每个州府都想要他留下,许给他兵马金银美女。

如今河南道表明上还是观察使为尊,实际上拥有兵马多的州府也都各自为主了,在所辖内土皇帝一般自在,中齐随意选一家都能过上风光的日子。

但中齐从不动心,只听从观察使的号令,带着三千兵马东奔西走。

中齐当得上观察使最信任最可托付的人之一,身为其中之一的将官心里很清楚。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打叛军惹麻烦?”他叹口气问,“观察使大人有如今的身家性命不容易。”

中齐道:“正是为了观察使大人的身家性命,我们才应该做这个。”他将高桌上的一张舆图抖了抖指着,“哥哥,麟州这边我们探听的消息前天还在打,大军都在,说明现在这些要么是逃兵,要么是去通风报信搬救兵的,总之人数不会太多,我们不打岂不是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将官心想。

“哥哥。”中齐拍他胳膊,“麟州显然占据了上风,我们河南道雪中送不了炭,锦上添点花总可以吧,意思一下,要不然皇帝就不知道还有我们大人的存在了。”

皇帝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吧,相比之下被安康山知道了,要更糟吧?将官心想。

“安康山要是知道了,也是好事。”中齐叉腰,“你想啊,安康山都不知道我们大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挥挥手就能来对付我们,如果他知道我们大人不好惹,要动手的话怎么也得掂量掂量,你看,安康山和安德忠就从不去打淮南道的楚国夫人,还不是因为柿子捡软的捏?”

好像是这个道理将官若有所思。

中齐大手一拍他:“哥哥听我的吧,我的身家性命前途都在河南道,我怎么会自毁前程!这次叛军没把我们当回事,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能打他们多少就打多少,打不过,我们就跑嘛,大不了这里不要了,送给他们。”

这里本来也就相当于不要了,送给叛军,也没什么损失,将官挺直了脊背,精神振奋起来。

中齐将他推着向外:“哥哥,快去再调些兵马来,成败在此一举了!”

将官哼了声,甩开他,但没有再反驳,向外大步而去。

中齐站在厅堂里,叉腰眼睛亮亮一笑。

“齐爷。”一个亲兵飘过来低声道,“只怕再多三千兵马也不够。”

中齐酒窝深深:“够多少算多少,大小姐说了,各尽其力便可。”

一波箭雨袭来,冲在前方的数个叛军倒地,待随后的叛军举着盾甲护卫冲来,藏在山石后的卫军却跑了

高山峻岭枯木杂草,他们也不可能去追杀。

穿过山谷前方阔朗可以看到远处的城池,如果不是残留一地的尸首兵器,根本看不出有兵马结阵。

那些兵马肯定逃回城池去了,但叛军们没有狂喊冲过去,眼神警惕,先前的厮杀让他们不敢小瞧这些河南道卫兵。

马蹄震动大队人马从山谷中穿过,为首的一杆郑字王旗彰显身份。

安庆忠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看到前方神情惊讶,然后笑了:“就是这一座小城的兵马,把你们挡了两天?真是城不可貌相啊”

一开始是轻敌了,这个小城里估计是早就埋伏好的兵马,专门来截杀他们的,占了先机,身上带着伤的先锋将官面色涨红,在马前跪下准备解释:“末将”

他的话没说完,头上有疾风袭来,他抬起头,最后的视线是看到一柄长刀

瞪着眼满脸惊讶的头颅在空中打个转砸在地上,跪着的身子才喷着血倒下来,四周鸦雀无声,连战马都屏住了呼吸。

“城不可貌相,对方的兵马厉害。”安庆忠将长刀在倒下的尸首上擦了擦血迹,“不是你落败的理由。”

他坐直身子,看向前方:“给本王踏平这座小城!”

四周兵将齐声呼喝,声响震天,人和马匹争先恐后向前方而去。

郑王是个不小心眼又明白道理的人,但这不表示安庆忠不会斩将啊。

烟尘滚滚,大地震动,涌出山谷的兵马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可以肆虐,在地面上铺陈的无边无际,向前方的城池而去。

“是,是,是王旗!”

将官站在城头,看着铺天盖地而来旗帜,一眼就看到其中高高的王旗,他头皮发麻发出尖叫。

“是安庆忠!是安庆忠来了!”

中齐一把捂住他的嘴:“哥,小心动摇军心。”

将官扯开他的手,咬牙低声嘶吼:“那是安庆忠,不是什么几千一万的逃兵报信兵,安庆忠的大军杀过来了,就算有军心又有个屁用!”

“有总比没有好啊。”中齐说道。

将官揪住他:“不要说笑了,快点撤退!”

呜呜呜的号角从远处天边传来,蹄声如雷,将官面色铁青的回头看去,见一队队骑兵吞云吐雾从远处冲来,在骑兵的身后是一辆辆攻城的战车,战车挡住了后方,不过可以想象车后那些握着刀枪凶猛的叛军

“现在撤退根本就跑不过他们,没有了城池,撤退才是死路一条。”中齐道,拔出刀,“弓弩投石迎战!”

伴着号令,城墙上早就准备好的弓弩石块如雨般落下。

厮杀声震天动地,无休无止。

“报,不好了!不好了!”

一片狼藉的城头上,有信兵跌跌撞撞冲上来,不好了三个字让奋战麻木的兵士们神情有些绝望。

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城已经破了吗?

将官看着信兵,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中齐正在单手包扎被流矢所伤的胳膊,咬着伤布问:“什么消息?”

信兵道:“楚国夫人,楚国夫人打京城了。”

诸人眨着眼似乎没听懂,楚国夫人打京城?

中齐哈的一声将伤布甩开不裹了,抓起长刀:“这是好消息!好消息!我们有救了!”

诸人还是听不懂,楚国夫人打的是京城的叛军,又不是他们眼前的这些叛军,他们怎么就有救了?

中齐将一个爬上城头被砍死的叛军尸首踢开,挥刀大笑:“麟州那边的叛军有剑南道兵马所困,京城这边被楚国夫人所困,所以这边的叛军就没有援兵啦,当然是好消息!”

似乎是好消息啊!

诸人的神情都活了起来。

“守城!”中齐喊道,“杀敌!”

诸人不再多想跟着拿起兵器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将官反应慢一点,站在后边摸了摸头,不对吧,这边的叛军没有援兵了,但没有援兵的叛军他们也不一定能打的过啊!

地面在抖,四周的声音在抖,安庆忠的手也在抖

当然不是被这个小城的防守吓的。

“京城,京城。”他喃喃道,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着听到的消息,“楚国夫人竟然打京城!”

她不去支援武鸦儿,怎么去打京城了?

她怎么去打京城?她的淮南道不要了?安德忠在浙西是死了吗?

这怎么可能?

“王爷,千真万确!”信兵喊道,“京城那边已经打了三天了,被楚国夫人已经攻破外围第一道防线了!”

要是被楚国夫人攻破了京城,那他就死定了,安康山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安庆忠将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扔。

“速速去京城!”

身边的将官颤抖着上前:“这里的城池攻破还需要一天。”

一天吧?现在如果说两天三天,他估计就活不过一天了。

安庆忠看着前方被削去一半但依旧坚守的城池,不要跟这些小贼耽搁时间了!

已经被这些小贼耽搁时间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出了麟州开始就不顺!

安庆忠仰头嗷嗷的嚎叫:“绕路!”

站在城头上看着兵马潮水般退去,所有人都呆呆的不可置信,以至于连欢呼声都没有发出。

“看,他们逃了。”中齐喊道,用左手举着大刀,“吓跑了!”

将官更是怔怔,真是因为楚国夫人打京城,他们就得救了?

脑子太混乱以至于他还说出了一句自己想不到的话:“追?”

话出口自己吓了一身冷汗,他在说什么?没有人听到吧?

中齐听到了,但却放下了刀摇摇头:“不能追啊,追也没用。”

没有了城池的掩护,他们这些兵马在安庆忠面前很快就能踏平,更何况现在的安庆忠已经红了眼,穷寇莫追,狂兵也不能拦啊。

他按着胳膊看着远去的潮水。

大小姐,他能做的就到这里啦。

绕过了黄县境,安庆忠的兵马一直红着眼龇着牙,哪怕遇到铜墙铁壁也要咬碎。

但一路所过再无阻拦,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这让众人却没有觉得畅快,一肚子气憋着,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个。

“待忙完了京城这边,本王一定将河南道撕烂!”安庆忠咬牙说道,看向前方。

前方一道山梁已经跑了一半了,马上就能越过。

“王爷,越过这里就到了无人之境了。”一个副将道,“安东混乱的时候,被三方争抢,谁也抢不下,就没人管了。”

“过了这里就能直达京城境。”另一个副将道,举着舆图在风里呼啦啦的响,“然后我们就可以从西南方向截击楚国夫人。”

安庆忠重重哼了声,将长刀一甩:“速去。”

健壮的马匹驮着肥胖的安庆忠飞快的向前奔去,无数的兵将涌涌跟随,但前锋越过山头却又退了回来,如同倒灌的洪水,让后方的军阵差点变形。

“怎么回事?”有将官喊道。

前锋营有兵马疾驰而来,神情惊恐:“情况,不,不对。”

什么情况不对?

安庆忠一脚踢开信兵,纵马向前疾驰很快来到山梁尽头,站在山梁上,安庆忠愤怒的神情也呆住了。

这是,什么?

前方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密密麻麻的军阵,骑兵步兵车兵,还有四面高高的瞭望车,无数的旗帜飞扬,主营中的大旗更是如龙翻飞,虽然看不清字,但那旗帜他们并不陌生。

“剑南道的兵马”安庆忠喃喃,“怎么到这里了?”

他是又回到麟州了吗?

他是在做梦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出京城容易,回京这么难?

中齐嘻嘻笑,拉住这将官的胳膊:“哥哥,不要瞧不起自己嘛。”

将官恼怒的甩开中齐:“我就瞧不起自己了。”

不待中齐回答,又狠狠的拍桌子。

“你是不是听到剑南道在麟州击退叛军,你就觉得你也能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别忘了,你手下有三千人,其中剑南道带出来的兵只有一千人,其他都是我们河南道的兵。”

“那时候叛军人多嘛。”中齐坐在县衙的高桌子上,长腿晃悠悠道,“怎么打?那是要被人家打死。”

黄县的县令在叛乱初起时就跑了,州府自顾不暇,道衙更是管不过来,民众们只能自己管自己了,看到中齐等人带着兵马来,民众们顿时又跑了一多半

如今这世道,卫军叛军对民众来说都没什么好日子过,卫军进驻,要么是要和叛军打,大家遭殃,要么是要在此地作威作福要吃要喝,大家还是遭殃。

打不下麟州,打下河南道也算是一个功劳,聊胜于无,说道剑南道,将官斜眼看中齐。

“哦,我倒忘了,你也出身剑南道。”

“我信你个鬼!”将官骂道,“哪有这种行军整齐的逃兵!”

他上上下下打量中齐。

小城内空空驻扎三千多兵马不成问题,将官们霸占了县衙。

将官避开中齐的长腿绕到桌子的另一边,道:“那现在叛军人数也不少!”

年前听到叛军打麟州,河南道观察使当然不可能给麟州援兵,在中齐的建议下继续警戒,让中齐带着三千多兵马来这里驻守,将窥探到叛军经过有多少人报告给麟州,以表他们河南道卫军之职。

先前叛军一队队经过的时候,中齐可没有下令打,反而让大家躲远远的。

中齐道:“先锋军也就一千多人,不多。”

将官拍桌子怒道:“你也知道是先锋军!那后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中齐认真的道:“我觉得不会太多,不是正在麟州打着呢吗?我认为,这些是逃兵。”

将官和中齐都不是这里的驻守兵马。

黄县这里原本也没多少兵马,一个州府领七八个县,总共三千多兵马,守城是守不住的,日常巡逻当个警戒,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往府道求援

求援也是援不来的,打也是不可能打的,还好叛军也看不上眼这里,最多路过劫掠一些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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