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摧枯拉朽大厦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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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手持佛珠脖,颈上仍戴着那尊小金佛像,躺在炕上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经年玮年长成了十来岁的大孩子,红年也开蒙上起了学堂,秋溶带着他们守在金氏的炕边上,已知金氏离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启涏和爱佳里里外外打点着金氏的后事事宜,余姚也复苦求再四,让裔勋过金氏那边去,与她好好说上一通话。

启涏再一次抹着眼泪儿来找父亲,恳求他去母亲那边走一趟,叶裔勋终于被大家说动,时隔几年再次踏进金氏的房门。这时候的金氏像是回光返照,气色倒是好的很,她靠在被垛子上看见叶裔勋走进来,安然的笑了笑。

金氏平和道:“我以为临了临了你也不愿来再见我一面。”

裔勋猛然站起来,严肃厉道:“金敏毓你指正万筱淸这么多条罪状可有证据?你已到了这般光景还要信口雌黄?”

金氏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尊小金佛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单余姚偷盗金佛像之事怕也是万筱淸嫁祸给她的。当然我承认,多年前造谣杜仁平跟单余姚通奸那事是我干的,也是我雇人充当算命先生散播单余姚克夫妨儿的论调,武四儿要把她投进枯井也是我指使的,这些事情我都认下,但我没做过的事情,请你务必调查清楚!不需要还我清白,但我们的启洺需要一个公道!”

叶裔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万筱清是什么货色,谋财他可以容忍,害命他绝对不能容忍!

裔勋用力说道:“你放心启洺的死因我会查清楚,府中的陈年旧账我也会一一算清楚!”

金氏得到安慰点点头,又道:“我还想跟单余姚说两句话行吗?”

余姚已在金氏厅内候着,见小丫头出来请她,她便迅速的跟进屋内,可叶裔勋却被金氏支走离开内室。

“夫人。”余姚最后一次尊重她。

金氏在裔勋面前没有掉泪,哪怕说到叶启洺死的不明不白也没有掉泪,但单余姚这一声“夫人”却把她弄得掉下眼泪,她太久没得到过这样的尊重。

“三妹妹……我只有一件事情想厚着脸皮拜托给你!”

“您讲。”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三个孙儿,秋溶她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太难太难了,我恳求你不要因为我而厌恶他们!”

“夫人您放心,裔勋不会不管他们的,我也会竭尽全力帮衬的。”

“你跟老爷……那是你们的缘分。你们,你们要当心万筱淸,当心二房那些人!”

金氏情绪过于激动,咳嗽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又隔了一会方才睡了过去。

这夜,大家都不敢合眼,全都守在金氏这边,恐她撑不到明日的早晨。待第二日清早金氏却又苏醒过来,反复几次,直到第四日后半夜才闭上眼睛,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人间。

“最初我是跟宋茹争斗,后来便是跟万筱淸争斗,最后又成了跟单余姚争斗!我恨了她们一辈子唯独不敢恨你!”

金氏自嘲的笑了笑,“算了!再说这些也无用……我的后事还需跟你交代一番:其一,待我闭眼后请把我送兴京娘家,我要进我们娘家的祖坟,若他们不肯收我,拜托你在附近给我安置个墓穴,方向一定朝着我们金家。我想你百年以后也不愿跟我合葬,我也不想再束缚在你们叶家;其二,我多年的体己钱早已被启涏败坏的精光,也没什么能留给他的,他也不是个天资聪慧的孩子,我求你别再像对待启洺那样严格的对待他,就准他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吧;还有,我必须告诉你,叶家当年那场大火是……万筱淸差人所放,启洺的死也是万筱淸在他的药方上动了手脚,琪红的事幕后指使也是万筱淸,左卿卿和杜仁平私奔也是被万筱淸抓住了把柄,还有那栾凤杰教唆我们启涏抽大烟赌钱逛窑子,都是他们二房所为!我就是蠢,真的蠢,竟把单余姚当做头号劲敌……”

“行了,别再回忆那些,你且好好养病才是。”

“就准我跟你唠叨唠叨吧!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叶裔勋默不作声应允下来。

当然,叶裔勋也没有真的把得来的金条埋在叶邸后院。他最初是想把金条存在奉天汇华银行里,因为那是一家信誉很高的私立银行,可前往那里才得知他们多针对于重工军工企业的大客户;而后他又辗转去往东三省官银号,赶巧那天去往的路上汽车车胎爆了,待修好车胎赶到那里时,那里已经打烊无人在。

叶裔勋怀揣大量金条实不想再拿回叶邸里去,几房众人都知道此事,偏有谁在这个时候打起歪脑筋他也不好掌控,他就算再不在乎钱财,这怀里所揣也是叶家最后的积蓄。裔勋已然很自责觉得愧对父辈,叶家老辈们吃苦奋斗几辈子才换来的“大树好乘凉”,却让他叶裔勋在几年里面亏空的干干净净。他犹豫再三,径直连夜去往小公馆那边,把金条藏匿于此,对家人只道已存在银行里面。

而苏棠柠也干了一件与叶裔勋相似的事情,这件事还是要从头诉起。

裔勋冷静道:“你安心养病,大夫我给你请了最好的。”

“你跟我客气了一辈子,够了!真的够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也没能够走进过你的心里,自打我金敏毓迈进你们叶家大门的那天起,你叶裔勋就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

时至今日她也搞不清楚黎员郎到底是怎样想的?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拐她去趟北平游玩一圈。也因为棠柠跟随黎员郎去了趟北平,使得藤冈修醋意大发,二人闹了好一阵子的不愉快。

叶裔勋还没来得及把那批金条存到银行里,金氏这边却得了重病,而且这一次是重疾病危,已是病入膏肓。自那次迫害余姚未遂,她被裔勋整治已大伤元气,再加上叶家巨变起起伏伏好几载,把她的精气神儿折磨到底,她是彻头彻底的枯萎凋零下来。

已知棠柠和藤冈修秘密交往着,藤冈修虽从不与棠柠提及任何有关藤冈家族、日本人内部的事宜,但敏感的棠柠还是捕捉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气息,那就是藤冈修总是在小心翼翼的隐瞒着某种秘密的感觉。棠柠猜想,定是那日本人又在奉天城里动手脚祸害一方水土和百姓,也不知是哪一个“宋启泠”趁此机大发国难财。藤冈修这么费尽心机的隐瞒她,也是在尽他所能的保护着他们之间深厚而又脆弱的感情。

因棠柠明面上还是独身一人,所以她还得变着法的打发掉那些对她求爱示好的男人们,这其中就有锲而不舍的黎光耀之父黎员郎。他是少有的在眼下这个光景还坚持去晓南阁散金的贵客。棠柠敞开门做买卖总不好打笑脸人。

果然,他带着叶启涏回了趟兴京老家,把祖上留下的所有房产田地通通卖掉。贩卖掉这些土地虽是动了叶家的根基命脉,但因连年烽火,地租续不上来的状况愈来愈多,叶家也不再像前些年那样财大气粗,有那么多人和力财力在这里看顾,索性就干脆利落的放手了结。

叶裔勋做了这个了结,某种意义上也是彻彻底底的湮没了叶家祖辈闯关东的见证与印记。遥想叶家祖辈在饿殍遍地横尸遍野之际,勇闯关外落到这里扎根生存,那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似乎就在昨天。

有时客少组不上牌局,黎员郎便会找个隔间请棠柠进来说说话。棠柠虽明确表态不会接受他的情意,只把他当做茶楼贵客待之,但因他是个洋派总是一副绅士风度,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膈应难缠。黎员郎的原话便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爱色亦是如此。”

棠柠在与黎员郎的接触之中,又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气场和眼界。她心存的这两种直觉在胸中横冲直撞,她找不到任何关联,两个看似在一个世界却南辕北辙的人,在近期内频频引发她的审视猜想,那些与爱情无染与生存有关,与她早年跌宕漂泊的感知有关。

没多久,棠柠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钱财也置换成金条,趁着黎员郎去往北平公干,她破天荒的跟了过去,把金条全部存到了北平市的中国银行里面。起初,她的想法跟叶裔勋一样,也想存在东三省官银号里,然经黎员郎明里暗里戳戳点点,她便把宝压去了北平那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直隶省忽然被叫作成了河北省,几百年的北京四九城也改称了北平市;老帅屈辱离世少帅初登政治舞台,东北易帜归了南京政府,东北大地上飘起了青天白日旗,中华民国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北洋军阀割据时代落下帷幕,奉天省亦改称了辽宁省,奉天城摇身一变成为沈阳市。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们,只能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义长兴小有起色的营生再次渐渐萎靡起来,屹立多年的晓南阁茶楼也开始门可罗雀。

叶裔勋犯起了“地主老财”的通病,时逢世态时局不稳定就想着变卖家产,置换成小金鱼埋在自家后院的地底下,以求过了动乱风声再次发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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