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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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低下头:“非常抱歉。不如再找叶三爷帮忙?”

田中惠子摇了摇头:“他今日肯来,已是给了叶三爷面子,今后恐怕就不好用了。倒是冯小姐与傅先生像是认识的。上回我跟凌先生去同孚里的叶三爷家,刚好看到她从傅公馆出来。今日看傅亦霆对她的态度,果然不同。往后,要在她身上下点功夫了。”

松本由衷地佩服:“小姐真是高明。”

许鹿转过头,看见王金生站在那里,他们上次在傅公馆见过的。王金生客气地说道:“六爷在前面的汽车上等您,请随我来。”

许鹿本不想去,至今为止因为这个傅先生,她惹的麻烦已经不少了。先是得罪了雇主,还被苏曼视为眼中钉。可不愿意归不愿意,她也不敢真的不去,便跟着王金生走到那辆八缸七座,十分惹眼的林肯轿车旁边。

汽车的周围有几个随行的保镖。傅亦霆虽然权势滔天,但得罪的人也不少,出入的安保问题不能马虎。

她站在门边问道:“傅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傅亦霆弯腰过来,亲自开了这边的车门:“关于令尊的事跟你谈,上来再说。”

坐在驾驶座上的袁宝一惊,头次看见六爷亲自给人开车门!这个冯小姐真是了不得了。

许鹿微愣,还是低头坐了进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汽车缓缓开动,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茶香味飘过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冯家的事,我都知道了。”傅亦霆又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上次来,为何不明说?”

“多谢傅先生的关心。我只是想跟您谈生意,并不想要施舍。想必当年父亲对您的恩惠,也不足以让我拿走一笔数额巨大的钱。家父知道,也不会原谅我。”许鹿淡淡地说道。

傅亦霆侧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肤色透白,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很清楚。原本应该是柔弱纤细的女孩子,可她眼睛里,却有着无比坚毅的光芒,像是风雨打不倒的野草。

若这是个男孩子,他已经动了留在身边的念头。

傅亦霆道:“我叫了两个洋医生给令尊看病,差不多到时间了,先去你家。”

许鹿还没反应过来,傅亦霆已经吩咐袁宝向冯家所在的弄堂开去。

他竟然打算亲自去看冯父?这大大出乎许鹿的意料,同时也有点好奇,早年间,到底两人有什么渊源。

傅亦霆记得自己十几岁刚来上海那会儿,经族亲介绍,在一个铺子里当学徒,帮老板跑跑生意。日子无聊,有时候手痒,就去赌房过两把手瘾。

那时还不是民国,政府还叫朝廷,四处都有学生工人在□□示威,巡捕房派人镇压抓捕,世道乱得很。

那天他出去跑生意,看到街边有人开了赌局,赌了两把,刚赢了一点钱,就被巡捕发现,将一干人等都抓到了牢里,关了几天。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天上飘着大雪,怕被老板责骂,不敢回去。

于是一个人蹲在乌漆嘛黑的街角,又饿又冷。

旁边就是个早点铺子,摊主在煮面条,有个穿长袍马褂,戴瓜皮帽的客人正在吃东西。

傅亦霆瞄了几眼,就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不知该何去何从。

过了会儿,有个人走到他面前,抬脚就要他擦皮鞋。

傅亦霆没有理会。

那人喝醉了,满身酒气,忽然就抓着他又打又骂。这时,原本在面摊上吃早点的男人走过来,帮他解围,请他吃了碗面。男人还将他送回当学徒的铺子,帮他求得了老板的谅解,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

虽说傅亦霆很快就不在那家铺子干了,但辗转打听,才知道那位好心的恩人是冯家的五爷。彼时冯家的老爷子还在世,冯家在上海也算风光,这位冯五爷一门心思做学问,都说他是个书呆子。

过了几年,傅亦霆混出点名堂之后,给冯易春去了封信,希望他有困难来找自己。可信如石沉大海一样,得不到回音,他想凭冯家的家境,也许不需要他,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怎料过了几年,冯家竟变成如今这般光景。

到了弄堂口,袁宝先下车,恭敬地给傅亦霆开了车门。许鹿自己下来,看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碧眼的洋人等在那里。

他们会点中文,赶紧上前来打招呼,主要是王金生跟他们交流。许鹿这才知道,王金生原来也是个留洋回来的高材生,读的还是英国的名校,主修外科。

这样的背景去干什么不好,居然愿意委身在傅亦霆身边,当个小小的秘书,也是令人费解。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弄堂里走,大概阵势太吓人,这回倒没有邻里敢出来看热闹。冯家的天井很窄,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傅亦霆便让其它人都留在门外,只带了两个心腹和两个洋医生进去。

许鹿还没来得及通知家里,李氏看到忽然来这么多人,再看改头换面的女儿,也是惊吓得不轻:“小婉,这位是……?”

傅亦霆自报家门:“我叫傅亦霆,是冯先生的故友。”

李氏不知道傅亦霆是何许人,更没听丈夫提起过,怔怔地没有说话。

傅亦霆继续说道:“我听说冯先生病了,专程带了两个医生来。请您允许他们进去为冯先生看病。”

对方彬彬有礼,礼数周全,李氏倒没那么戒备了,而是看向许鹿。见许鹿点了点头,才抬手道:“请跟我来吧。”

两个洋医生和王金生便跟着李氏到冯父的屋子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傅亦霆,袁宝和许鹿三个。傅亦霆人高马大,一身西装革履,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袁宝连忙搬了张竹椅给他坐,他也不嫌弃,直接坐下了,倒不拿自己当外人。

包妈躲在门边,不敢进来。许鹿吩咐她去倒茶,站在一边,等冯父的诊断结果。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六爷的过去,是个问题少年~~

短暂的迷茫之后,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办。

“冯小姐。”身边忽然有人说话。

许鹿一个人从南京路走到外滩,码头上船舶往来如织,街上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林立。这是旧上海最有名的金融街,各国银行和外贸机构争相在这里抢占地盘,建造大楼,有哥特式,巴洛克式,罗马式,风格各异。路面电车叮叮当当地从街面驶过,一片繁忙的景象。

许鹿站在这里,觉得自己犹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一个人要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谈何容易。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不过的那个,但她不甘心屈服,更不会认命。无论世道多艰难,也要咬牙走出一条路来。

刚才她情急之下,竟让对方抓住了把柄。这个冯婉,真是软硬不吃。

许鹿不理会她,大步流星地走了。

到了楼下,田中惠子还在等她,把今日的报酬装在信封里递过去。她没有接,而是说道:“田中小姐,今日的事我并没有办好,这钱我不能收”

并非是田中惠子高明,而是多亏了凌鹤年的提点。她自己也没想到,游轮上的一场偶遇,居然还能牵扯出这样的机缘。

她也是真心喜欢冯婉这个女孩子,才跟她结交的。

“小姐,您为何要阻止我?傅亦霆摆明了不想跟我们做生意,何必跟他客气。”

“松本叔叔,您今日实在是太冲动了。”田中惠子皱眉道,“您以为这是在日本吗?在来的游轮上,凌先生就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得罪傅亦霆。他背后的势力非常大,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个机会,都被您破坏了。”

田中惠子摇头道:“怎么这么说?你做的非常好。今日若没有你,我都不知该怎么收场。请你一定要收下。”她把信封硬塞到许鹿的手里,“若冯小姐不嫌弃,以后叫我惠子吧,好吗?”

“那你也别叫我冯小姐了,叫我冯婉吧。”许鹿说道。交换名字,是做朋友的第一步。

“哦,原来如此。”许鹿道,“我刚好认识几个报社的记者,如果哪天苏小姐惹到我,我不小心把你和傅先生的关系抖了出去,可千万别怪我。”

“你,你敢!”苏曼一听,脸色都变了。傅亦霆曾跟她三令五申,不准她在外面乱说,做有损公司形象的事。要是被乱七八糟的报纸登出来,她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好,就这么说定了。”田中惠子温柔地笑道。

田中惠子要送许鹿回去,许鹿却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借口还要去找朋友,匆忙道别,自己先走了。

田中惠子钻进停在路边的汽车里,松本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苏曼知道自己碰到个硬钉子,将烟从嘴里拿下来,说道:“我在这一行也混了几年,道上有些朋友。不是我吓唬冯小姐,若是你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会客气。”

许鹿双手抱在胸前,笑了笑:“苏小姐如此担心别人惦记傅先生,看来地位特殊。可就我所知,傅先生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自己有女朋友。”

“那是因为我们有合约在身,自然不能曝光关系。他身边的人,哪个不知道我是他的女人?”苏曼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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