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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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但凡钻到这园里,每回都能消磨半天时光,乐此不疲。

以至于这差事给傅煜时,叫日理万机的皇帝有点惭愧。

……

马渐渐老了,不及盛年时铁蹄如雷、雄姿威风,但牵出马厩时,气势仍与众不同。

见着主人,常年赋闲的黑影甚是兴奋,一声长嘶,飞驰过来,在临近傅煜时才迅速收住,堪堪停在他跟前。四蹄在地上刨了刨,打个大大的响鼻,吓得钧儿赶紧扭身,抱着傅煜的脖颈,直往他怀里钻。

傅煜唇边压着笑,抚了抚旧属的鬃毛。

哪怕离开沙场已有两年,在看到黑影的时候,昔日的征伐便呼啸而来,如雷的铁蹄席卷而过,他和魏天泽率兵猛进,杀得敌人闻风丧胆。而这匹日行千里的神驹,曾驮着他驰过枪林箭雨,冲过生死之线。

这些事,生于太平的钧儿不会经历。

但深埋在傅家骨血里的东西,却不能因成为皇家而泯灭。

他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别怕,他是爹的朋友。”

钧儿藏在他脖颈间,偷偷看了黑影一眼,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抱紧爹爹。

——寻常的蚂蚁草虫不足为惧,但身前这漆黑油亮的马于他而言实属庞然大物,方才如雷奔腾而来,那响鼻着实将他吓得够呛。

傅煜无奈,握住他肉乎乎的手,将五指捋直。

而后牵过去,在黑影脖颈摸了一下。

油光水滑的皮毛,滑溜溜的,带点温热。

钧儿攥紧了小拳头,在明白黑影不会像刚才那样吓人时,才探出脑袋看他。

片刻后,尝试着,又摸了摸这匹为傅家立下许多功劳的老马。

黑影没动,脑袋微微垂了垂。

钧儿胆子更大,总算没躲在父皇怀里,伸手碰他脑袋。等熟悉了,又被傅煜扶着坐在黑影的背上。黑影慢慢走了几步,步履稳健,钧儿总算觉察出其中乐趣,高兴得直拍手,嘴里不知该怎么说,只叫道:“爹爹!爹爹!”

傅煜一笑,翻身上马,一手执缰,一手将他兜在怀里。

“带钧儿骑马,好不好?”

“好!”钧儿伸手就想去抓缰绳。

傅煜倒还不敢给他这个玩,免得不慎扯到手臂,只随手荡开。

钧儿扑了个空,不以为意,很快便被马鬃上的一缕暗红吸引。

傅煜夹动马腹,黑影踏着青泥缓行,驮着父子俩四处兜风。

由此,钧儿发现了新的乐趣,每回在御花园玩腻了,便嚷着要骑马。小家伙闹腾的范围,也从御花园延伸到了北苑,乃至旁边的上林苑。

满宫为之劳累时,唯有凤阳宫的宫人悄悄松了口气——

先前太子爷整日在凤阳宫上蹿下跳,一个不慎,或是砸碎瓷瓶,或是碰着摆设,总让宫人提心吊胆。如今他每回精力旺盛地出去,回来时已累了,多半是倒头就睡,看够外头的有趣东西,也不再寻宝似的巡逻寝宫,安生得多了。

……

好在孩子长得快,两三岁时闹腾得讨人嫌,再大点就懂事了。

寒来暑往,仿佛只一眨眼的功夫,当初只会在襁褓里哇哇哭的钧儿,已长成了能贴心陪伴父皇母后的小太子。这座皇宫于他,也成了乐趣无穷的迷宫,处处皆是新奇有趣的。每日里跟着太子少傅读书识字,伸着小胳膊小腿有模有样的习武之余,常会溜到太液池畔的成群殿宇里穿梭玩耍。

玩够了回来,便将趣事讲给攸桐听,顺道抓住机会在娘亲跟前撒娇。

——自攸桐怀了小公主后,小家伙便被迁出凤阳宫,到别处独自住去了。

好在钧儿懂事,并没因妹妹分宠而芥蒂,还颇疼爱这粉嘟嘟的小公主。

譬如此时。

凤阳宫里秋岁悠长,攸桐午睡醒来,听到外面有很低的说话声,夹杂安安小公主的笑。

这说话时自然是熟悉的。

她坐起身,将散着的头发捋到肩上,将这舒适惬意的午睡回味片刻,才下榻趿着鞋,走到外间。穿过长垂的帘帐,里面一方精致的摇床,立在供着菊花的窗畔。

乳母们悄然侍立在侧,鸦雀无声,唯有钧儿搬个凳子靠在摇床旁,给她讲故事。

“……他们说,那里叫瀛洲,是个东海的仙山,里面住着神仙。可我进去看啦,那里没有神仙,就只有房子,像这里。还有花——”他说着,从旁边的小案上取了一朵,在妹妹跟前晃了晃,“安安喜欢吗?”

安安当然不会回答他,才八个月大的孩子,或许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那朵花很漂亮,长在角落里时不起眼,难得清秋盛开,单独摘出来,也颇清丽。

安安嘴里咿咿呀呀,声音含糊不清,却是咧嘴笑起来,两眼弯成星星。

钧儿受了奖赏,又另摸一朵出来,“还有这样的!”

安安笑得更加开心,伸着胳膊就想去拿,钧儿赶紧躲开,哄她,“母后说妹妹还小,不能碰这些,等妹妹长大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公主哪听得懂这个,执意要拿,见哥哥不给,嘴巴一撇,便委委屈屈的要哭。

从咯咯轻笑到泫然欲泣,不过一眨眼之间。

钧儿看着忽然变脸的妹妹,有点傻眼,到底没敢给她,只转头四顾求助,见攸桐走进来,忙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母后,妹妹要哭了!”

小孩子哭嘛,好对付。

攸桐拍拍他脑袋,走过去将安安小公主抱起来,轻声哄她,“不哭不哭,娘亲抱。带你出去看金丝雀,好不好?”

温柔的声音,带着午睡后的慵懒,最能安抚小公主的情绪。

更何况,娘亲身上还香喷喷的,又软又暖,比躺在摇床里舒服得多。

安安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那点哭声却早就没了,脑袋从攸桐怀里探出来,又朝钧儿笑。

钧儿简直没办法,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娘亲,我们带妹妹去喂鱼,好不好?”

“不去骑马啦?”攸桐打趣他。

“妹妹不能骑马,会哭的。”钧儿很认真地回答,“等她长大了,我教他。”

“好,那就去喂鱼!”

攸桐很是欣慰。

过了刚学会跑时遭人嫌的调皮年纪,这阵子钧儿格外懂事,每日早起跟着教习师父锻炼身体,吃过早饭后便去读书,在太子少傅的用心指点下,进益颇快,连向来挑剔的傅煜都夸赞。

昨晚这些,晌午便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了。

夏日天长时,钧儿还会睡个午觉,入秋后天气变短,他也不困,趁着这两个时辰的空暇,跟表哥秦白石各处玩耍。太液池上风光甚好,上林苑和北苑更有林木蜿蜒,兄弟俩爬树掏鸟窝,有侍卫在旁护着,甚是恣意。

等玩够了,赶在后晌开课前,总要特地跑到凤阳宫来看妹妹。

若安安睡着,他便偷偷看两眼,帮忙盖好小被子。

若运气好碰见妹妹醒了,便围在旁边逗她玩。

今日小白石有事,没来宫里读书,钧儿少了玩伴,没去别处撒野,竟跑到太液池给妹妹折花逗她,算是很有心的了。

攸桐欣慰,等安安小公主高兴起来,便转身递给乳母抱。

她只将钧儿牵着,慢慢问他今日学了什么,在太液池瞧见了什么。

钧儿便细细说给她听。

不到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将少傅教给他的东西说得清楚。大抵是攸桐自小常给他念书,陪他说话的缘故,便是稍稍晦涩的经书,他也能复述七八分,听攸桐问他怎么看时,也肯琢磨着说两句,哪怕是孩子气的言辞,未必有见地,却也知勤于思索的道理了。

攸桐有意引导,常要揪住其中一些细节,请他指教。

钧儿从前读书时还偶尔囫囵吞枣,如今却也知道留意要紧的细枝末节,答得渐渐周全。

闲谈慢行,到得太液池附近的荷塘,攸桐便抱安安在怀里,倚栏而坐。

宫婢拿来鱼食,大半都被钧儿抢过去,倒不是他爱喂鱼,而是喜欢拿这个逗妹妹——

兄妹俩一个坐在攸桐怀里,一个趴在攸桐膝头。钧儿拿鱼食做诱饵,一会儿引得红鲤朝东,一会儿骗得鱼群往西,荡漾的水波下游鱼乱窜,逗得安安咯咯直笑。后来引得远处鸳鸯抢食,安安瞧着有趣,非要探着小胳膊去摸,攸桐无法,便叫钧儿将鸳鸯诱到岸上,捉了一只在怀里,给妹妹玩了片刻。

过后,钧儿自回去读书,攸桐带女儿去准备晚膳。

到得傍晚,傅煜忙完朝政,便往凤阳宫来。

……

年近三十的帝王,在数年运筹帷幄之后,更增沉稳威仪气度。

搁下长剑多年,没了刀尖舔血、铁蹄奔腾的杀伐之事,他身上那股冷厉之气淡了不少。不过少年养出的习惯始终没改,每日总要抽空练武,虽深居宫中,也将那纵横分明的腰腹保持得完好无损,劲瘦如旧。

秋末渐凉,他来时两袖揽着风,檀色的长衫磊落,英姿魁伟。

彼时攸桐正在小厨房里,等她亲手蒸的糕点出屉——

从前贪恋美食,做菜时全赖夏嫂和杜双溪,甚少亲自动手。后来深居宫里闲着无事,便也自己倒腾些吃食给儿子吃,钧儿很捧场,每回都夸她做的好吃,今晚散课后早早跑过来,便点了一道银丝卷,要攸桐做给他吃。

攸桐被儿子夸得荡漾,自是欣然去做。

而钧儿则坐在中庭树下,正给妹妹讲故事。

那故事都是从前攸桐讲给他的,钧儿记得断断续续,随便挑个头出来,一半循着记忆,一半当面瞎编。于是皇宫里的花草树木全都成了精,蓬莱殿的荡漾水波成了一望无际的海,那三座小岛亦成了仙山,就连里头空荡的亭台楼阁,都住进去了老神仙。

安安似懂非懂,抱着攸桐给她缝的布偶,竟似听得认真。

而小厨房里炊烟腾起时,淡淡的香味亦飘到鼻端。

傅煜满身疲惫仿佛在那一瞬洗得干干净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没去打搅兴致勃勃等美食的攸桐,只抬步走到树下。

这凤阳宫在攸桐住进去后曾大肆翻修过,殿宇没怎么动,只推倒隔墙,将旁边的两处宫殿并进来,十分宽敞。原本铺地的砖被撬走,种了各色花草,到如今长得繁茂葳蕤,厚如绿毯。当众两棵树是专程请人挖了小心移过来的,经花匠精心照顾,长得冠似华盖。

屋檐下,临窗的海棠果已然熟了,一串串缀在枝头,掉了许多在草地。

而草地上,是攸桐铺的丈许见方的毯子,供安安小公主爬着玩。

傅煜盘膝席地而坐,随手将女儿捞到怀里,伸个手指头给她。

安安拿小胖手握着,一双眼睛却仍盯着哥哥。

钧儿讲得愈发认真,暗戳戳地想博个父皇的赞许。

待得饭食齐备,一家子也没挪窝,只将矮脚方桌抬出来,扑在毯上,席地围坐。

饭后懒得动弹,俩孩子四仰八叉地躺着,缠着攸桐讲故事。

月移影动,夜色渐深,深秋少了草虫蟋蟀的叫声,便格外安静。攸桐的故事从庭院讲到殿里,只等蜡泪高堆,安安已睡了醒,醒了睡,钧儿仍兴致勃勃,缠着要听。

还是傅煜瞧着时辰晚,催他回宫去睡。

钧儿老大的不情愿,死死抱着攸桐的胳膊,“母后故事讲完了,我才回去。”

“已讲完了。”傅煜尝试糊弄他。

钧儿哼了声,当即反驳,“才没有!那个老爷爷,还有打猎的叔叔,都没说完呢!”

“说完了,真的。”傅煜一本正经。

钧儿壮着胆子朝他皱皱鼻子,只抱着攸桐的胳膊,“那只鹿是老爷爷养的,老爷爷身边只有它,打猎的叔叔不舍得杀掉他,会有旁的法子,对不对?”他给妹妹故事编多了,竟自往下添,“那山里还有狐狸,还有野兔,怎么办呢……”

他歪着脑袋,竟真的想起对策来。

傅煜对此很是头疼。

小孩子爱动脑袋瓜,思索对策是好事,但这也深更半夜的缠着不走,也是个麻烦。

——整日劳累,他还想跟攸桐单独处会儿呢。

遂摸着儿子脑袋,教导他,“母后该睡觉了,明日给你讲。”

“钧儿跟母后睡,母后醒了就讲!”钧儿被那故事勾起了胃口,死活不肯走。

傅煜遂道:“你是太子,睡觉该回你的寝宫。”

儿子答得理直气壮,“可以不睡觉啊,钧儿坐在这里,等母后睡醒。”

傅煜:“……”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傅煜倒没拿当爹的威仪震慑他,只将神色稍肃,“钧儿可以不睡,母后却要睡,不能事事迁就你。若你想听,明日便早点做完功课,若少傅点头,便叫你早点来听故事,如何?”

“嗯……”钧儿歪着小脑袋,默默掂量。

他年纪虽小,却非胡搅蛮缠的性子,也知道自家父皇但凡板着脸,便是不容撒娇耍赖的。

钧儿想了想,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讲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哦?”

“一小会儿讲不完的,明天吧。”攸桐没打算搪塞儿子,自知今晚这故事编得略长,一时半刻刹不住,便给他添点筹码,“钧儿回去睡觉,明日娘亲多讲两个,好不好?”

“那我要听挑食的猫的故事!”

“好!”攸桐答应得爽快。

钧儿这才肯站起来,按着少傅教的,拱手给父皇母后行礼罢,自回宫室。

临睡前,想着没听完的那半截故事,脑海里想了许多种结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恨父皇脸硬,将他赶了回来,遂在心里默默记了笔账——

父皇真小气,不给钧儿听故事,下回给妹妹将故事的时候,也不让他听,哼!

……

凤阳宫里,没了孩子搅扰,便只剩夫妻俩随心所欲,你来我往。

待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攸桐靠在傅煜赤着的胸膛,慢慢捋他的手指。

“入冬后有冬至大典、又要筹备过年,顶多只能去城外踏雪,没法走远。今年春日去了南边,明年咱们去哪里呢?”

傅煜拥她在怀,额头相抵时,气息交织,“你想去哪里?”

“遂州。”

“为何?”

“上回给钧儿讲故事,提了些遂州的风物,他追着问,反叫我答不上来,毕竟我没去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边如今也安定了,有朱勋镇守,想来是安稳的吧?”她觑向傅煜,见眼底含笑,自知无虞,遂道:“那就去遂州?”

“好,那就去遂州,那边山险河甚,有许多可堪的。”

傅煜从前也是天南海北四处驰骋的人,将南北山河看遍,当了皇帝困在这皇宫里,岂能不闷?且这两年朝堂推行新政,各处官员报来的喜忧不一,他也想实地查访,免得庙堂之上坐久了,离民情太远,致使政令偏差。

——这几年里,他也时常借着带攸桐出京兜风的机会,体察民情。

明年的去处就此议定.

待得冬去春来,傅德清记挂着孙儿,进京来瞧孩子们。傅煜趁机带攸桐出京,只挑暗卫随行,如寻常夫妇般一路往西,赏玩风光之余,顺道暗里查访,瞧瞧他挑的父母官如何施政,他推行的新政是否真的能令百姓富足。

到得遂州一带,魏天泽亦奉命而来,到驿站恭敬拜见。

曾是并肩杀敌、生死相托的挚友,也曾是心存提防、对峙较量的敌人,到如今皆成过往。

在戍守西陲的这几年,魏天泽颇为本分,一心扑在军务,练兵守城,并无半点异动。

事实上,皇权尘埃落定之日,他已没了任何翻风浪的机会。

魏天泽显然是看清楚了,亦不愿百姓再受战乱,迅速弹压住了暗藏野心、数次鼓动他引兵杀回的姜黛君,只等妻子从不甘心中解脱,才重修旧好,安居在边陲。到如今,膝下已添了个女儿,据说抓周时抹了把弓箭,恐怕往后也能如贺清澜般巾帼不让须眉。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今已为人父。

客栈重逢时,往事呼啸而过。

魏天泽掀起衣袍,恭敬跪地叩首,拜见帝后,这两年颌边蓄了胡须,更添武将的刚毅。

傅煜墨色锦衣垂落,端然抬手,命他免礼。

君臣相会,不提旧事,只论百姓。

待魏天泽离去,傅煜仍携攸桐游玩,行踪飘忽,却赏尽河山。

这趟回去后的那一阵,钧儿但凡有空,便要缠着攸桐,听她讲出游的见闻。随即,太子爷讲给妹妹的故事里,便添了更多绘声绘色的东西——长得肥圆、又凶又憨的白熊,缠满藤蔓的参天古木,危垂倒挂的仙人峰,在树上荡秋千还能飞过悬崖峭壁的金丝猴子,还有漂亮娇美、心灵手巧的林间仙女,散落在他小脑袋瓜想出的种种故事里。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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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索性拎着儿子到北苑去。

北苑里地势开阔,楼台殿宇而外,角落还有间马厩,养着陪傅煜征战多年的黑影。

父子俩转了半天,钧儿见他爹是个大笨蛋,最初的昂扬兴致也消沉下去。

丢下亲爹玩了半天,觉得没意思起来,索性坐在地上看搬家的蚂蚁。

傅煜为此觉得很挫败。

比起秦韬玉那副文弱身板,傅煜十数年戎马, 身强力健, 钧儿显然是承袭了他的好身板, 精力极为旺盛。在小心翼翼地学会跑, 确信不会摔跤后, 小家伙便跟除了没了缰绳束着的小马驹, 满地撒起欢儿来,比秦白石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初的闹腾只是在凤阳宫里。

因攸桐在他住的侧间铺了软毯,钧儿偶尔不慎, 颇有失太子风范地摔了两跤, 察觉不太疼后,便提着两条小短腿,迈着并不算稳当的步子各处跑。从他睡的摇床,到当中的小桌椅,临墙的博古架,左摇右晃地跑来跑去,不时便要摸上头的东西来玩。吓得乳母将稍有点棱角的玉器都收走,免得砸着他。

比起攸桐的细腻温柔,傅煜虽也疼爱儿子,却没她那样的耐心。

何况整日政务压顶,在文臣武将跟前摆着端肃姿态,陡然到了这花木之间,也没攸桐那般灵巧的才思。碰见有些花草,钧儿嘴里能蹦出名字,他反倒认不出来,只惊喜地听儿子似懂非懂地念叨简单的诗句。

每逢此时,会教他认花鸟草虫,念一些应景的诗句。

钧儿学得很快,哪怕未必明白其中的意思,也能原样模仿,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偶尔碰见熟悉的场景花木,还能蹦出两句攸桐教过的诗词,且说得半分不错,叫攸桐格外惊喜,深觉先前的熏陶没白费。

到后来,撒欢的地盘便延伸到了凤阳宫外。

被人抱着穿过长长的宫廊,便是座小小的御花园,有楼台花木、秋千摇椅。

攸桐争不过他, 对这迷之自信付于一笑。

很快, 现实的巴掌便活生生打在了当今皇帝的脸上——

对人小腿短的钧儿而言,这地方宽阔又有趣。

尤其是暮春时节,花树开到最浓时,一阵风吹过去,地上铺了层花瓣,枝头残蕊零碎,招得蜂蝶群至。而树荫底下长着各色野花青青轻叶下藏着嗖嗖乱跑的草虫,那简直是钧儿最好的玩具。

攸桐性好山水,自不会拘束儿子,很乐意让他亲近泥土草地,免得被这金楼玉阙养歪。

钧儿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很乖, 手扶着桌沿椅腿, 走得稳稳当当, 甚少摔跤。

傅煜也因此断言, 说他果真有皇太子的端贵仪态, 小小年纪便知沉稳安静, 颇有他年少时的风范。等他学会了跑, 想必不会跟秦白石小外甥似的,上蹿下跳地调皮捣蛋。当时攸桐听了,便说天下大半的孩子皆然, 秦白石刚学会走路时也可乖了。

傅煜不信,说他的儿子,定比秦韬玉的儿子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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