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那倒不是,就是一觉醒来看到外面还亮着灯呢。”
长冬说:“我还有点就弄完了。”
夜晚的风吹过来,带着点舒适的凉意,让孟夏清明了几分,睡了一觉,也不是那么困了。
孟夏忽然想到自己从小学开始就没断过的高价补习班和名师辅导,别说逃学了,晚上和周末都得补习。
她想了想:“既然你觉得学习简单,那就继续读呗,要是考上名牌大学,前途好着呢。”
长冬便干活边随口道:“其实我成绩也不是那么好,是河源初中整体太差了,矮子里面拔将军。一中成绩好的人那么多,我去了肯定也算不了什么。”说着又道,“大学现在又不分配工作,好多大学生毕业就失业,就算找到工作,工资高的也就那么点。我们村儿这几年就出过两个大学生,一个在城里小学当老师,房子都是他爸妈每年卖粮食给他凑得首付,还有一个在广州打工,说是赚不到钱,几年没回来过了。”
“……”
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孟夏嘴角抽了抽,道,“你这么能干,跟他们肯定不一样的。”
长冬点头:“嗯,我跟他们不一样,所以就不读书了,专心练手艺。我跟你说我们村里最有钱的就是两个有手艺的,村口那栋三层小洋楼看见了吧?人初中都没读完,出去学装修,现在自己搞了个施工队,不仅给家里修了楼房,自己在城里还买了车买了房。另外一个学了厨子,在市里开了两家餐厅,把爸妈都接去城里享福了。那俩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人也不见得多聪明,我现在虽然还只会做小活儿,但等学会做大活儿,肯定比他们赚得还多。过两年我攒够钱,就去城里开个店,用不了多久,就能给奶奶盖个大房子了。”
孟夏本来意思是说他能干,上了大学肯定会找到好工作,哪知被他又给带了回来,真是哭笑不得:“你还挺有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在她看来,他的想法有种鼠目寸光的荒唐,但生长环境不同,他想走得这条路,对他来说,还真不见得就是错误的。
毕竟上大学确实并不能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于这些农村孩子来说,也许学门傍身的手艺更实用。
孟夏趴在手臂上,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抿着唇默默看了会儿他,道:“我还挺希望你能上大学的。”说完,竖起身打了个哈欠,“好啦,我继续睡觉了,你也别太晚啦。”
“嗯。”长冬抬起头,朝她关闭的窗户看过来,怔了会儿,复又低下头干活。
隔日,公鸡打第二道鸣时,孟夏就醒了过来。
她打开窗户,看到早就起来的长冬,正在用绳子将他做好准备去集市上售卖的那些木椅木凳木盆扎起来,看到她起床,抬头随口问:“你上午没课,要去赶场玩吗?”
赶场就是赶集,乡镇定期举办的集市,河源每七天一次,是小山镇最热闹的时候,虽然乡镇集市又脏又乱,常常鸡飞狗跳,但孟夏对何长冬在集市上卖东西还挺感兴趣的,于是笑着点头:“去!我马上起来洗漱。”
长冬道:“不急,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孟夏换了衣服,匆匆跑去水井边洗脸刷牙。
等放完杯子,何长冬已经给她把早餐拿出来。
孟夏接过粥碗和鸡蛋,和他并排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
大黄摇着尾巴在两人跟前撒欢。
晨曦刚刚出来的早上,凉风习习,有种心旷神怡的舒爽。
长冬自己拿了两个煮鸡蛋,边剥边不太确定地问:“吃鸡蛋真能长高吗?”
孟夏道:“当然,我从小就爱吃鸡蛋,所以才长这么高。”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男孩子要长高还得多运动,打篮球啊跳高这些。”
长冬道:“我跳高挺厉害的,学校上体育课,我能跳一米七,比我个子还高。”
孟夏想起昨天他直接从屋顶跳下来的场景,戏谑道:“看得出来,你有轻功的,从屋顶哗啦一下就跳下来了。”
长冬被她调侃,有点羞赧地摸了摸耳朵:“也没有。”
吃完早饭,出发。
长冬在将扎好的木制品用扁担挑起来,大大小小的椅子凳子盆盆桶桶,加起来得有二十来个,不用想亲手掂量,孟夏也能猜到分量有多重。
少年单薄的肩膀,挑着沉沉的担子,虽然也是吃力的,整个人却看着轻松明朗,踏上乡间小路时,还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跟在他后面的孟夏,也不由得被他感染。
她都不知道,一个生活在山村,生活足以称得上贫寒的孩子,每天怎么可以活得这么生机勃勃?
就像是山野中的树木,不需要灌溉,也会长得葱葱郁郁。
两人踏着青石板台阶下到渡口,奶奶已经送走了一波去镇上赶集的乡民,刚刚将渡船划过来停好。
长冬卸下担子,分两趟将木制品提上船,等孟夏笑嘻嘻上了船后,他站在船舷边,从奶奶手中接过竹篙,用力一撑,渡船驶离岸边,在碧绿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水中被惊动的鱼儿迅速结伴游开。
大河其实不大,渡过去不过三分钟。
长冬先下船将担子整理好,孟夏才跟上去,转身朝还留在船上的奶奶挥挥手:“奶奶,我们去赶场啦!”
叼着烟斗的奶奶点头,笑道:“好嘞!”又朝长冬叮嘱,“人多有扒手小心看着钱,卖完早点回来。”
长冬挑起胆子往上走,头也不回道:“知道啦!”
八点刚过,集市上已经人山人海,十村八寨来赶场的乡民,将镇上窄小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街道两排摆满了各种货物,山货特产吃穿用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还有关在笼子里各种家禽和野味。
因为来得晚了些,两人只在边上找到了个空位,长冬卸下担子,将自己亲手打制出来的木制品,摆在面前。
然后拿出一个小马扎递给孟夏,自己则在旁边站着招揽生意。
因为都是常用的必需品,自然不愁没人买,加上东西卖得便宜,一把椅子五六十块,一个木盆不过三十,来来往往的乡民,听到长冬的吆喝,路过总会驻足问一下。
孟夏坐在旁边看他忙碌,别看这家伙平日里话不算太多,但做起生意时,嘴巴还真是挺能说,好多乡民似乎是认识他的,不到中午,带来的这一堆木制品,就卖得只剩下一只木桶一个板凳。
这时集市已经散了不少,长冬拿起钱数了数,小心翼翼揣进脖子前的小包里,朝坐在旁边的孟夏道:“我去给奶奶买几个她爱吃的糍粑。”
“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长冬:“你想吃什么?我一起买来。”
孟夏道:“就那个什么糍粑吧!”
“行,那我多买几个。”
说完轻轻一跳,跨过面前那孤零零的木桶和凳子,一溜烟钻进了人流里。
“这个桶怎么卖?”长冬刚刚没走多久,三个年轻人凑上来问孟夏。
这三人看着都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打扮很有些乡村非主流,一个染着一头扎眼的黄毛,一个瘦得跟麻杆一样,还有一个矮个子光头,手肘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纹身。
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应该就是乡镇上典型的混混。
孟夏对这类人本能反感,板着小脸道:“五十,不还价。”
黄毛咧嘴又问:“那这个桶呢?”
“一样。”
黄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粉色票子,递给她:“行,我买了。”
孟夏本以为这三人是要找什么茬,没想到这么爽快把剩下的两样东西买走了,她脸色稍缓,高兴地接过钱:“好的,你们拿走吧!”
三人对视着古怪地笑了笑,吹了声口哨,拿起那孤零零的木桶和凳子,走了。
孟夏没多想,捏着一百块钱,喜滋滋等着长冬回来。
几分钟后,抱着一堆热气腾腾糍粑的长冬,小跑着回来了。
孟夏站起来,举着手中的粉色票子挥了挥,递给他,面露得意:“长冬,我帮你把剩下两样卖了。”
长冬笑:“哎呀,太好了!”
他空出一只手,笑眯眯将钱接过来,只是当他准备将钱放进胸前的小包里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下。
“怎么了?”这微小的表情被孟夏捕捉。
长冬摇摇头,笑说:“没事。”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在钱上面担心小长冬,放心吧,给他一个窜天猴就能上天的~只要有条件,赚钱对他来说非常简单。他自己也绝对不会为钱苦恼。所以他不想上学的原因,主要就是现在没见识眼界窄觉得读书除了浪费钱没啥用,也确实不喜欢上学毕竟野孩子哈哈哈
就跟他说的,要是不上学,学手艺两年就能给奶奶盖大房子。而因为以后读了书,赚钱这事还得推迟点。
她撇了下嘴:“不喜欢成绩怎么会那么好?还考上了一中?上初中的时候你不还是在教室里待下来了?”
长冬笑说:“我一天顶多在学校待半天。初中知识简单,看看就会了,老师也不管我的。但去了城里就不一样,肯定不能随便逃学的。”
“是怕花钱,还是怕你去上学,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啊?”
长冬道:“都不是,我就是不喜欢念书。城里的高中从早到晚都关在教室里,想想都受不了,我这人待不住,让我在教室里坐两节课都觉得烦。”
虽然他确实精力旺盛,这大半个月来,除了睡觉,孟夏就没怎么见他闲下来,但他这话她却是不怎么相信的。
长冬抬头看她一眼,应道:“还有两个凳子没弄完,弄完明天一起去卖。我动作轻点,争取不吵到你。”
孟夏倒不是怕吵到自己。摆摆手说:“没事,你做你的,不用管我,做完早点睡啊,明早不是要早起赶场么?”
“嗯。”
她趴在窗户上,脑袋枕在手臂,默默看了会儿灯光下那道清瘦的身影,良久,又才开口问:“长冬,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念书了吗?”
“嗯,不念了。”长冬头也不抬回道。
“长冬,你怎么还不睡啊?”
长冬抬头看过来:“我吵醒你了?”
孟夏看了看夜色中单薄的少年,撇撇嘴,拉下窗户,在身下这张睡了二十几天的木床上躺好。
虽然夏天还没结束,但山里的夜晚并不炎热,伴随着屋子外的虫鸣鸟叫,以及长冬刻意放低声响的动静,孟夏很快就睡着了。
院子里,何长冬还在暗黄的灯光下敲敲打打干活,大黄狗懒洋洋陪在他身边,
孟夏从窗子里伸出脑袋,问:“你还不准备睡吗?”
迷迷糊糊再醒来,也不知是今夕何夕,只瞥到木格子窗外隐约还有灯光,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低低传来。
她随手拿起床头的手表一看,已经快凌晨一点。
孟夏揉揉眼睛,起身将窗户打开,脑袋伸出去,看向院子另一头还蹲在地上干活的少年。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山里的夜晚来得很早,太阳下山后,整个山村就陷入了沉沉的静谧。
晚间的娱乐活动乏善可陈,只有堂屋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
孟夏跟奶奶一块看完了两集电视剧,打着哈欠回自己的屋子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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