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密道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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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虽然位高权重,执掌天下兵马,可终归是臣子,不能越居于君王之上,所以在夫差的坚持下,只能作罢。

伍子胥见夫差越来越不服管教,几次借上书之际,对夫差严厉说教,想将他拉回来,几次下来,夫差态度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恭恭敬敬,犹如回到了以前,令伍子胥颇有几分安慰。

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夫差营造出来的假像,事实上,他每一次说教,每一次训斥,都让夫差对他的厌恶增加一分,当累积到一个顶点时,就是彻底暴发出来。

“那就好。”说着,范蠡突然朝夷光长揖一礼,“雅兰那件事情,多谢你了,否则我今日,怕是已经没命站在此处。”

“先生客气了,你我共为越国子民,自当相互扶持;真要说谢,也该是夷光谢谢先生才对。”

看着他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自己却完全插不上嘴,冬云心里又酸又涩,强作欢颜地道:“咱们坐下慢慢说,别总这样站着,你们不累我都累。”

“对,坐下说。”被她这么一提,范蠡也想了起来,三人来到搁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夷光接过范蠡递来的热茶,轻言道:“先生此来,可是为了文种的事?”

“不错。”提及文种,范蠡面色顿时阴郁了下来,“文种兄坚持要扶持公子山上位,以此来达到解救大王的目的,任我如何说,他都不肯听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夷光望着盏中徐徐舒展的叶子,幽幽道:“文种与先生不同,他经营多年,商人的本性已是刻入到了骨子里,对他来说,复国更像的是一桩生意,既是生意,自然是想着利益最大化。”

“若非你及时传信,我都不知道他还悄悄修了这么一条密道。”范蠡摇头,“公子山性子确实温和,容易掌控,可这也意味着他控制不住伍子胥,伍子胥就像一头老当益壮的猛虎,如今被夫差这根缰绳套着,不能肆意张嘴,你我尚能勉强与之共存;要是没了这根缰绳……简直不敢想像。”

夷光静静听着,“先生打算如何阻止?”

“在文种兄的整个计划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环,那就是郑旦,上次他偷偷与郑旦见面,必是说这个事情,但任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实话。”

听到这里,夷光已是明白了几分,“所以先生想从郑姐姐那里入手?”

“不错,让郑旦劝说公子山,是唯一能够阻止文种兄一错再错的办法。”

夷光点头道:“好,我会与姐姐去说,先生等我消息。”

范蠡抿了一口茶,道:“我听说夫差与伍子胥因为伍榕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照此下去,二人彻底决裂是早晚的事情。没了伍子胥这头猛虎,吴国就等于垮了一半,不足为虑。”

听到这话,夷光迟疑道:“将来……大王归越,可会出兵攻打吴国?”

范蠡诧异地道:“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昨日,吴国恃强攻越;来日,越国兴盛又反攻吴国,往来反复,要到何时才能真正止戈?”烛光照在夷光优美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淡淡哀伤。

“一场伐越之战,已是令无数无辜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再来一场,苦得还不依旧是百姓吗?”

范蠡盯着夷光盈满了哀伤的眼眸,蹙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我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念头就一直索绕在夷光心间,令她一直在思索自己与范蠡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从越国子民的角度来看,自是没有错,可站在无数在战争中死去的百姓角度来看,复国,何尝不是另一场战争与死亡的开端!

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像她一样失去父亲,失去仅有亲人,艰难地飘泊在异国他乡,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了一场冰冻或者饥饿之中,没人关心,没人在意,甚至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就这么曝尸荒野,沦为野狗的食物。

范蠡看出了她心中挣扎与犹豫,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你想放弃?”

“不是放弃,是明白什么才是百姓真正需要的。”

“什么?”

“天下归宁,永无纷争!”夷光缓缓说出这八个字。

范蠡定定望着夷光,他以为自己很了解眼前的这个女子,可如今才发现,他所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女子怀着比他更为远大的抱负与理念。

良久,范蠡沉声道:“你想给这天下乱局把脉医病?”

“是。”夷光郑重点头,一字一句道:“医人,虽可救十人百人,却是治标不治本;医国,方才是治本之法,可救千千万万的百姓。”

“我知道,但这条路比我们现在走的路艰难百倍千倍,你当真愿意负重前行吗?”

“愿意。”夷光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即道:“先生可愿与夷光同行?”

同行……

范蠡压下心中的悸动,“你都开口了,我又怎能不答应。”

听到这话,夷光展颜一笑,在这昏暗的地道之中犹如划破黑暗的光明,令人移不开目光,“有先生与吴王支持,一定能够天下归宁,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范蠡一怔,“吴王?”

“是,这段时间与吴王相处,看得出他并非是一个残暴嗜杀之人,相反,他心地纯良,对百姓爱护有加,若能好生加以规劝,应该得求得两国和平共处,不再起战争。”

望着在说起夫差时眼眸微微发亮的夷光,范蠡心中复杂难言,他就是再笨,也看得出夷光对夫差动了情,且是深到了骨子里的那种。

夷光迟迟不见范蠡说话,疑惑地道:“先生怎么了?”

“没事。”范蠡借喝茶掩饰着心中的悲伤与失落,待得放下茶盏时,已是恢复了一惯的温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达你所愿。”

夷光欣然一笑,随即举起茶盏道:“夷光以茶代酒,谢过先生。”

“好!”范蠡执盏与之相碰,随即一口饮下茶水,感受着略有些烫的茶水在喉咙中滑过,若……这真是酒就好了,一醉可解千愁。

在此之后,范蠡又说了一些孙武的事情,让夷光暗中留心,不过并未提及繁楼,此人是敌是友暂时还不清楚。

眼见时辰差不多,夷光起身告辞,在她身后是范蠡迟迟不愿收回的目光……

冬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股酸意在眼角弥漫,范蠡默默守候着夷光,她则默默守候着范蠡,三个人就像一条条平行的线,总是碰不到一起。

夷光回到吴王宫,见夫差还在与朝臣议事,遂去了鸣凤殿,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

庭院中,郑旦正在检查上次被她不小心弄断了根茎的绿菊,经过这些日子的生长,已是渐渐痊愈,但还是摇摇欲坠,若是风大一些,很容易被吹折了。

郑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只当是胭脂,道:“胭脂,把这绿菊搬到我屋子里。”

身后的人依言上前,搬起绿菊,却不是胭脂,而是夷光,郑旦诧异地道:“你怎么来了?”

夷光微笑道:“我来看看姐姐,对了,这菊花放哪个屋子?”随后两人谁也没说话,一时颇有些尴尬,曾几何时,她们是最要好的姐妹,同甘共苦,无分彼此。

夷光率先打破了尴尬,“我上次来的时候,这绿菊就开着,一个多月还未谢,可真是久常。”

郑旦淡淡道:“悉心照顾,自然就久常了。”

夷光眸光微微一动,“再久长的花,也逃不过四季轮回,一入冬,这秋季的花纵是养得再好,也要谢了。”

郑旦抚着一片片卷曲的花瓣,凉声道:“谢了自会再开。”

“花落会再开,可光阴不能倒流,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再重来?”

“什么意思?”

“我知道文种见过姐姐,他见你,可是为了公子山的事情?”

郑旦手微微一颤,不甚扯下一片花瓣,不自在地道:“没有。”

“若没有,姐姐为何这么紧张?”

郑旦被她问得答不出话来,别过脸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别管了。”

“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怎么能不管?”夷光有些激动地问着,随即缓了缓气,道:“当初我就与姐姐说过,离公子山远一些,姐姐偏不听,否则何至于闹出如今的种种事情来。”

郑旦本就因为胭脂的挑拨,对夷光心有所怨,如今听到这话,顿时来了气,恼怒地:“是,什么都是我的错,满意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不等夷光说完,郑旦已是冷声打断,“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若没别的事,就走吧。”

“姐姐……”

“听不懂我的吗,走!”郑旦再一次打断,脸上是一片冰冷。

范蠡压下心中纷迭的思绪,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许久未见,可还好?”

夷光微笑道:“有劳先生记挂,虽然出了些小意外,但大体都好。”

十八这日,夷光借口想看一看馆娃宫的建造进度,一路来到馆娃宫,待避开工匠的耳目后,悄悄来到张大力所说的那个密道之中,范蠡与冬云已经等候在那里。

夷光加快脚步走到范蠡二人身前,欣然唤道:“先生,冬云姐姐。”

望着恢复真容的夷光,范蠡心中复杂万分,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以真容示人,也就意味着夷光被彻底卷入吴王宫以及前朝的波谲云诡之中,不再能够全身而退。

夫差眸中杀意凛冽,夷光是他的逆鳞,不许任何人碰触,伍榕不止犯了这个忌讳,还不止一次。

若非还念着往昔一点情份,再加上她是伍子胥的义女,这会儿早已经被乱棍打死。

“大王。”夷光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郡主也是因为太过在意您,才会闹出这样的事,还请大王网开一面,放过郡主吧。”

夷光见夫差心情郁结,便经常陪他一起纵马赏月,寄情山林之间,两人感情越发的深厚。

十五月圆,之后就渐渐开始由盈转亏,到了十七八的时候,已是少了一小半,待到月末更是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月牙,直至下月十五方才再次恢复成圆月的模样,周而复始。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夫差是真的被妖法所惑,否则……这十年相伴,就真的成了一场笑话。

伍榕被训斥并禁足于琉璃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伍子胥耳中,后者自是不乐意,几次入宫要求夫差解除禁足,以往他开口,夫差必定答应,可这一回,任他怎么说,夫差虽然语气客气,却始终不肯松口,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伍榕。

“不用你替我求情!”伍榕恨恨地盯着夷光,“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为什么要有你的存在,为什么?!”

伍榕这番话令夫差眸光又冷了几分,森森道:“你瞧见了,死不悔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不知好歹!”

“该死……该死……”伍榕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两个,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待得笑声落下已是满脸泪痕,她对夫差情深至极,十年不改,结果却换来“该死”二字,实在是可笑至极。

最可笑的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狠不下心去恨夫差,真是没用!

夷光按住他意欲抬起的手臂,凝声道:“无论怎样,大王都不能杀郡主,不止是为了您自己,也为了太王太后,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提到太王太后,夫差眸光渐渐缓和了下来,确实,现在不是杀伍榕的好时机,他平一平气息,道:“伍榕举止疯颠,意图谋害他人,着急禁足琉璃馆,没有本王的旨意,不许她踏出一步!”

伍榕被带下去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有悲恸过后的绝望。

在一阵忙乱后,夷光替夫差包扎好伤口,后者面色阴惊地走到惊魂未定的伍榕面前,寒声道:“本王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对你一忍再忍,可你却变本加厉,先是在太王太后面前中伤夷光,之后又想毁她容颜,实在是该死!”

听到那个“死”字,伍榕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半晌,她颤声道:“你……想我死?”

在伍榕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夫差一字一字道:“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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