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去处为美
审美标准是否有阶级性?很多人还在为此争论,其实完全不必争论。去处为美,美就是目的、美就是追求本身,在事实存在阶级差别的世界上,审美怎么可能没有阶级特征呢?
反对者的观点,往往是说一片山水风景是美的、一件器物是美的,无论谁来看,都会发现它的美……这是美的共性,否则所谓美的概念与共识就不会存在。
但美不仅仅只有共性,审美也极具个性,它不仅仅是对自然事物的评判,也代表了每个人的情趣和追求。包括每个人愿望和努力、梦想与空想,那就是他们的去处。
它是是难以言喻的,又是实实在在的,包含于对人生、社会、世界、宇宙的理想中,包含在有意无意的渴望中。哪怕理想未能实现,它也是始终存在的。
华真行从小受到三位老人家的教导,不仅是言传更有身教。他们皆是合于自身大道的绝顶高人,但风格各不相同。
墨大爷看上去是一位朴素的苦行修士,但他教会华真行的是“苦”吗?当然不是!
其实他老人家以亲力亲为,在告诉华真行苦难本身并无意义,克服与改变苦难的努力与过程才有意义。
若说苦难,当初非索港乃至几里国绝大多数街区的人们已承受了足够多。那里就是人间炼狱,世上没有比那更丑恶的地方。
假如苦难不能改变,那只是无尽的折磨与伤害,不会给人任何力量与希望。只有克服苦难的期待才是真正有力量的,墨大爷做的就是这件事。
假如没有墨大爷一手组建的草鞋帮,哪有后来的新联盟?
墨大爷虽然简朴,但他的追求并非艰苦,而是在教会人们如何克服与改变艰苦!墨大爷的身教,主要教会华真行的是“真”。
墨大爷之真,就外显为身体力行。
墨大爷本人的追求就是朴素之美,以“真”的态度。他老人家其实过得很好,已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他教会华真行要通过的真正努力去追求美好,而不是在空想中祈祷。
只是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根本达不到他老人家的境界,学不会也学不了。
如果说墨大爷教会华真行的是“真”,那么柯夫子教会华真行的就是“善”。
善是人与人之间所需要的准则,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需求,但内在的逻辑是相通的。
人世间的所有“秩序”,都是建立在对善的认知公约上,比如所提倡的公序良俗,所制定的法律体系。
整个新几里国的治理体系,都是在柯夫子的指导下一手创建的。
秩序两个最重要的作用,首先是保障人们的安全,其次是保证社会的公平,它的来源就是对“善”的认知。
秩序的崩溃会带来混乱与苦难。比如曾经的几里国,有几乎照搬前宗主国全套的法律与制度体系,但那只停留在表面上,从来没有真正的被执行过,也没有力量去保障它的执行。
这就是秩序失去了“真”,从而也失去了“善”,更别提人们所向往的“美”。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秩序本身不合理,或者在某种情况下变得不再公平,不再符合人们对善的认知,所以才需要不断地改进,以求结果更“美”。
至于杨老头,他教会华真行的东西可能是最难的,因为他老人家直接指向了目的本身,就是“美”!
杨老头假如愿意变化成年轻的样子,一定是个美男子,就算如今的形容也是个帅老头,但他教会华真行的“美”,并不是这方面的。
他所展示的生活状态以及情趣,就是追求的本身。假如有人问那个常见的问题,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杨老头无需回答,他就是在展示!
杨老头从小让华真行拿着菜谱当连环画看,只是为了培养一个厨子吗?
人在饿的时候,能吃饱就是享受。耕种劳作固然是辛苦,但人们的追求是饱暖,一切劳作都是手段,温饱才是目的。
那么吃饱之后呢?人们肯定也不满足于只以木薯湖湖果腹,都希望能把食物做得更好吃、更有营养,也更能得到身心享受。
华真行并不以奢费为美,但并不妨碍他亲手制作各种美食,哪怕他本人有七境修为早已能辟谷不食。
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成为一种个人的情趣修养,反映了对待万事万物的态度。
杨老头教华真行上古菁华诀,华真行将其化用为养元术。这就是在体会生机与生命之美,就是对身心状态之美的追求。
杨老头教华真行的东西是直指本源的、指向目标本身的,但对平常人来说过于唯心了,可以去想象却绝难做到。
华真行受杨老头的影响最深,因为他就是杨老头养大的,领悟了“去处为美”。当而他放眼所看见的世界显然那么丑恶,所以他要寻找去处。
他成为了一名理想主义者,纯粹的爱美之人。
因为有墨大爷、柯夫子的存在,华真行并没有成为另一个杨特红,他不仅追求自身的改变,更要改变自身所处的世界,使自已也成为更美好的存在。
华真行是几里国最大的资本家,他将资本的垄断特征发挥到了极致,百分之百掌控着欢想实业。尤其在欢想特邦境内,每一寸土地、每一处产业,哪怕一草一木名义上都属于他。
这也许就是某些人的追求了吧,以此为终极之美,但并非华真行的追求,他是以风自宾的名义做这件事的,这一切只是他打造愿景中欢想世界的手段。
美是一切态度的内在追求,美是一切手段的最终目的,美是所有人内心的去处,不论每个人究竟以何为美。
这就是华真行的回答。
华真行说完了,成天乐忍不住击掌道:“听说二十五年前的正一三山会上,曾有一场精彩论道。
那番问论的最后的一句,便是‘何为修’?风先生自问自答:‘知来处去处,得来处去处,合来处去处,为修。’
很遗憾当年我还懵懂,尚未踏入修行门径,也无缘在场见证。今日丁老师问‘何为美’,而华总导答‘去处为美’,却也可窥见当年问论之妙。”
说到这里他与闻萧韶对望一眼,闻萧韶随即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就帮这个忙。”
一旁高见瓴有些傻眼,他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就这么一问一答之间,成天乐亢俪便答应了帮忙,甚至没有提任何要求与条件。
若非说要求也是有的,就是要华真行答论道之问,难道世间真正的高人都是这么玩的吗?
在来此之前,高见瓴已经做了各种思想准备,怎么支付迁徙族人的代价。别的且不谈,仅仅是将一万八千人迁移到蒙恩花园的费用,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高见瓴这些年也有些身家,足够他一个人在任何地方都能过着优握的生活,但想支付这样一笔费用恐怕也是不够的,不仅是路费,还有安家费呢!
所以高见瓴原先的打算,是以风津村这座方外世界为报酬。
所以他来之前就表态,若此事能成,愿将风津村送予万变宗为别苑。风津村给了万变宗,那么华真行这边又怎么办?
昆仑修士都知道华真行不缺钱,而且华真行也美问他要报酬,但高见瓴自已不能白占这个便宜,只能再想别的办法,比如他这位大成修士今后就给养元谷效力……
其实这也不亏,看看人家司马值,如今日子过得多滋润,可比他这位高村长滋润多了。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各取所需,华真行这边也正缺人呢,更何况一位大成修士。
高见瓴之所以会发愣,因为他也在琢磨华真行刚才的问论。去处为美,他所做的事情,不就是要为族人们寻一个更好的去处吗?
待回过神来,高见瓴赶紧上前道谢,恨不得就在树梢上行下拜大礼。成天乐笑呵呵地摆手道:“高村长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之所以愿意帮忙,只因这是美事。
至于完成迁移之后,你愿意把风津村这处方外秘境送给万变宗,我也不矫情,很高兴能收下……但这是后话,我们还是先商量迁移之事该如何落实吧。”
世人常谈“真”、“善”、“美”,但这三者并非并行关系,后者是超脱于前两者之上的。
“真”是态度与能力,“善”是方法与路径,而“美”既是追求的目标也是追求的方向,“真”和“善”的目的,就是“美”。
诸如涅槃无余之美、逍遥自然之美、天人合一之美、天下大同之美、万物究竟之美!
华真行并没有回答怎样才是好的、更好的,他只回答了美是什么?
去处为美,美就是我们的追求本身,它是我们一切行为的终极目的!它超脱于态度与方法之上,一切态度与方法都是为它、因它而存在。
何为美,普通人最朴素的观点,通常就是好看,喜欢,舒服,想要。
那什么才是好看、喜欢、舒服、想要呢?这不仅是论述审美的标准,更是要明晰所谓审美过程的内在原则。
古时有人认为,事物的美包含在奥妙无穷的数学中,符合与蕴含某种内在规律与韵律,从而体现于外在的协调与动人。
比如很多人的愿望就是实现阶级跨越,这就使他们很容易接受消费主义的诱惑。营造潜意识中跨越阶级的幻象,这几乎是全世界奢侈品营销的内在逻辑。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当然不是!科学、哲学包括神学,其尽头都是美学,都要解答往何处去的问题。我们做一切的目的是什么、要引导世人走向何方,哪怕是空画一张大饼。
人们几乎可用“美”去形容一切,比如美景、美食、美色、美言、美德、美梦、美事……乃至美好人间。
美就是好的、更好的,至于怎样才是好的、更好的,那就是人类文明所需要解答的问题,也是每一个人在世间需要的自我解答。
自古及今,有的哲人一脉相承,认为“美”是一种客观存在,存在于理念世界中,或包容于绝对精神的辩证因果内。
无论美是否客观存在,哪怕它的确存在于超越具体事物的理念之中,可是审美本身还是一个主观的过程,是以每个人为主体对客体的批判与发现。
这也是一种神通,称为声闻智慧或声闻成就。掌握声闻成就至少要有七境修为,但大部分七境修士未必能掌握娴熟,真正善用声闻智慧者大多是九境高人。
开口若无声闻智慧,那不叫论道,就是世俗间普通人的辩论。此时此地的场景,华真行事先并没想到,但这也是一种机缘发触,忽福至心灵便领悟了声闻成就。
很多人对“美”的概念往往都偏向于狭义,主要理解为艺术审美,甚至只集中在视觉审美,比如一幅画、一件衣服、一道风景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这也难怪,因为人的大脑所接收的信息大部分都来源于视觉感官。
可是美的概念远远超出了艺术审美的范畴,它是对这世上所有事物的批判与发现,以及再批判与再发现。
华真行:“去处为美。”
他只答了四个字,这也是论道的特点,要用至简的概括,阐述自身的修行所证与修行所求,但话语中伴随的神念却妙不可言,甚至已不能用神念来形容。
不同的人听见可能会接收到不同的信息、有不同的感受,这都与其本人的见知有关,哪怕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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