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狐死首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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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若是刘瑁不安分,索性就给他想要的印绶,随其胡闹,最后大不了丢下他一个

人死,保全刘氏全族。而若是刘瑁安安分分的过来请示探望——那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刘焉不在为如何解救这个逆子而烦恼,心里不觉失望、反倒很是轻松。毕竟狠

一方、去效仿公孙述的故事。”刘焉声音飘忽不定,轻轻吐着气说道:“赵韪此人向

来与我面合心异,我料定他非屈居人下之辈,未曾想会与米贼勾连在一起。巴西赵

氏向来比不过蜀郡那一支,难得出一个大吏,如今却是颓败可期了。”

“说起蜀郡赵氏……”吕常看了刘焉一眼,说道:“如今郎君品性已是如此,在下

愚见,其已无可回头,使君不妨可以做决断了。”

“是啊,也该做决断了。”刘焉突然哽咽了,浑浊的双眼如涌泉般流下两行清

泪,他似乎还能想起当年入蜀,刘瑁年纪轻轻便吵着嚷着要来。嘴里说的是‘阿翁

尚且不畏艰难,乘险而行,做儿子的岂有不随身照顾的道理’?那时的刘瑁是何等

的乖巧懂事、机敏孝顺啊,简直由里到外,处处都像他,为何来蜀地这两三年,竟

像是变了个模样。

吕常静默的站在一旁,垂手而立,为人父母,没有什么是比这个还要伤心的

了,刘焉临死还要经受这一番打击,看在吕常眼里也是于心不忍。

“你自去寻高眹吧,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也亏得他始终信我。”刘焉说完,便缓

缓阖上双眼,再无声息了。

吕常在旁站了一会,见刘焉没有动静,正打算后退离去,依早前二人的谋议行

事。刚退了半步,只听刘焉闭着眼,叫住了吕常,说道:“你说,我做错了么?”

“使君为国为家,都料算兼顾,处处周全,已然无错。”吕常眉头皱了几分,说道。

刘焉轻抬了一下手,他似乎是想将手臂抬起了摆动,临了却没有气力,只好微

微动弹了一下:“不,我是说我当年听信方士之言,策划入蜀的事。那时候黄巾虽

灭、其势犹存,孝灵皇帝又一味的宠任宦官,不思变革。他以为自己在世上一天,

便可任性的活着、便可肆意玩乐,日后纵是驾崩,也不过弃天下于身后罢了。”

吕常嗫嚅了几下,说道:“可我听来君说,孝灵皇帝其实是有振作之意的。”

“来敬达又是听谁说的呢?”刘焉沉默了一会,复又道:“纵然有重设州牧、建

西园军等政,有心治剧理烦,但终不过是缝补之策罢了。”他顿了顿,艰难的咽下

喉咙里的一口痰:“所以我那时便想着,既然政治衰缺、王室多故、天下将乱,我

何不避乱离世?正好广汉董公生前对我说,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我这时便动了心,

光武皇帝以远宗绍承中兴、孝桓、孝灵等历代先帝也是以宗藩继位,我也是刘氏宗

亲,如何不能再效一次光武?”

来敏自然是从朝廷哪里说来的,皇帝亲政以来所做的种种事迹,大都传入刘焉

耳中。对于皇帝少年有为,刘焉惊诧之余,却颇为不屑于皇帝的某些行径,比如威

逼群臣同意盐铁专营、比如执意要以武力讨平关东……

若是刘焉坐在那个位置上、或是皇帝没有亲政的才能、甚至是他入蜀的意图不

那么叛逆……

吕常没有说话,这些都是刘焉这几日常说的陈词滥调,似乎是每一个垂死的人

都会回顾这短短的一生,懊悔、得意、释然,种种情绪不一而足。但吕常观刘焉现

时的情形,一时却把握不住对方究竟是在后悔当初贪图‘天子气’而入蜀割据,还是

在得意于当初毅然入蜀的魄力、在蜀地杀伐果断的手段。

或许还有更深的一层,却是吕常未曾领会到的。

那就是遗憾。

“我这几日都在做同一个梦。”刘焉像是梦呓一般,在屋外如蚕食桑叶般沙沙作

响的雨声中,语气变得缥缈不定了起来:“梦见幼时的我光着双脚在江夏的小路上

走着,天上正落着细雨,四野全是翠绿的稻田。我脚上沾着泥土,身上淋着雨,却

还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嘴里还哼着放牛的牧童才会哼的乡曲野调。”

吕常心里若有所动,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想不到使君曾经还有如此童趣。”

“不是童趣,我幼时从未做过这等事。”刘焉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睛炯炯有神,

明亮无比。他轻声哼唱着,不知是不是他所说的那首小调,渐渐的,他脸上竟露出

了愉悦的笑容:“我只是曾在马车上见过类似的场景,你可知道我当时看到那个孩

童怡然欣喜的在雨中漫步的时候,心里在想的是什么么?”

“不、不知道。”吕常看着刘焉的神色越来越好,眼圈顿时就红了。

“我在想啊。”刘焉的声音越来越轻,若是不屏息静听,简直近乎于无。他眼中

的亮光也宛如烛火,在燃尽前发出最后一丝耀眼的光、宛如这个老人在生命尽头的

最后一声叹惋:“他为何就不穿鞋呢?”

忽然平静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抽泣,好像那老人仍在不服气似得说道:

“我没有做错——”

“裴茂尚在白水关外,张鲁等辈只需拿下葭萌、剑阁等关,依然能恃险而守。

关中之于蜀中,转运艰难,这场仗势必不能长久,彼等捱过了这一时,依然能称雄

“唯,听说已集聚了巴郡七姓夷王杜濩、朴胡等人,似乎与江州赵公在暗中有

所密谋。”吕常不免忧心的说道:“若不是这几日下雨,山洪冲毁了道路,我看他们

已经等不及了。”

吕常为人本分,本不该在刘焉面前说对方儿子的坏话,但今日这事着实刺激到

了他,心头愤慨之余,让他不得不说上一句:“人不知礼,与禽兽何异?”

话一说完,他又觉得不对,正欲解释,却见刘焉面色平常,附和说道:“是

下心丢掉刘瑁、不再为其打算了之后,刘焉所面临的选择已经很好走了:“张鲁到

巴郡去了?”

作为身边最信任、亲眼见到刘焉全程在幕后抱病布局的人,吕常如何会不知道

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心里想着什么。这一回是刘焉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最后的机

啊,与禽兽何异。”

吕常不欲接着往下说,于是另起话头说道:“此次多亏了夫人相助,不然真的

“果然世道丧乱,人不知礼。”刘焉静静地听吕常讲述着,好似说的不是他们家

的事,他简单评述道:“几块金银死物,倒比孝道还大!”

让郎君闯进来,事情就愈加难堪了。”

“也多亏了她,老夫临死时才能看清这狼子之心。”刘焉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解

脱,但神色却显得很痛苦。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九章·哀郢】

“郎君带了几个叟兵,适才想闯进来,在下未能拦住。幸而是夫人遣人给了他

阳城侯金印,将其叫过去了。”吕常心有余悸,一字一句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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