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身后忧
但唯一叫李恪觉着犯难和无力的就是嫡庶之别,这也是为何李恪一而再,再而三地甘冒风险,求建功业的缘故,他不是嫡子,只能期望以功劳和人望补齐自己的不足,但这又谈何容易。
李恪并未因为长孙皇后的话而有丝毫的激动,这些东西早在他决定要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看得清楚,无论是从谁口中说出,他都能够泰然处之。
李恪平淡道:“尽人事,安天命,唯此而已。”
李恪道:“太子年轻气盛,行事常有不妥,这倒也是朝野内外共知的。”
长孙皇后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正如陛下所言,你英果擅断,文武双全,将来你若有机会为帝,是你自己的幸事,或许也是大唐的幸事。”
李恪道:“母后说的简单了,嫡庶之分乃天壤之别,想要跨过这道坎谈何容易。”
长孙皇后道:“若是以往自然不行,但现在却可以,我大限将至,我可立下遗愿,只言我对你甚是疼爱,欲交托以身后之事,请陛下和宗正寺赐你我母子身份,予你嫡子之称,名正言顺地为我守殡出丧。”
长孙皇后最得李世民宠爱,朝中百官更是广受恩德,若是长孙皇后濒死前开口,要收李恪为嫡子,无论是李世民还是百官都不会明着反对,此事成功的机会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这是李恪绝无仅有的机会的,千载难逢,李恪闻言,怎能不动心。
长孙皇后看着李恪似有所动,于是接着道:“日后你与贵妃的关系不变,还是亲母子,只是多了一个嫡子的身份,如何?”
对于长孙皇后的话,李恪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李恪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现在面对的可不是旁人,而是心思灵巧,平衡朝堂内外宛如举手般容易的长孙皇后,她的心思和手段岂是寻常。
李恪直截了当地问道:“代价呢?母后贸然施恩,儿臣不敢轻受,母后还是将话言尽地好。”
长孙皇后道:“太子不成器,难当大任;魏王外热内冷,生性薄凉;晋王年幼,尚是孺子;长乐、晋阳几人又都是女流,多有不便。我担心我故去之后,诸子诸女难保性命,我要你承诺,若你将来能够登基,你要对他们手下留情,不得伤了他们的性命。”
李恪闻言,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长孙皇后同他说这些话,竟是为了这个。
长孙皇后为大唐,为李世民,为诸子操了一辈子心,哪怕到了最后油尽灯枯的时候,也还在考虑着自己几个孩子的安危。
李恪道:“母后舐犊情深,儿臣深感腑内。”
长孙皇后拉过李恪的手道:“你的手段和城府我是清楚的,太子和魏王不是你的对手,晋王年幼更不必提。这江山,这皇位都可以给你,但你一定要保证留我几个孩子的性命。”
李恪看着眼前的长孙皇后,心里不禁有些凄然,母仪天下,名传青史的长孙皇后,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与寻常的母亲也毫无半点差异,心里所系的也都是子女的平安而已。
李恪看着长孙皇后虚弱的模样,既是心中不忍,也是禁不住长孙皇后承诺的诱惑,李恪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长孙皇后道:“太子叫我失望已极,恐难成大器。将他他若登基,于大唐则是灾难,若是他不能登基,于他自己则是灾难,我说的没错吧。”
李承乾虽年不过十九,但却已有昏庸之相,将来他若为帝,恐怕又是一个隋炀帝,那对大唐而言自然是灾祸。可他若不为帝,又难得好的下场,毕竟自太子之位上退下的,又有几个是能得善终的。
李恪听着长孙皇后的话,虽不知长孙皇后的意思,但李恪的心跳还是不自觉地加速了,嫡庶之别,这是李恪入主东宫的最大障碍,若是这个问题解决了,那李恪想要夺储便容易地多。
李恪问道:“母后是太子生母,为何会同儿臣讲这些。”
长孙皇后乃太子李承乾生母,自然是和李承乾站在一处的,她说这句话岂不是和她的立场矛盾了吗?
长孙皇后既已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恪若是再推脱不知,那他未免也太怯懦了些。
李恪抬起头,看了看大殿的四周,殿中四处空旷,一眼望去便能到底,确无旁人,于是李恪小心地问道:“儿臣不知母后所指的交易是何意思?”
长孙皇后道:“你的野心,旁人或有不知,但我是清楚的,你少年请质,北上漠北四载,那时我便知道你必与寻常皇子不同,你看着东宫或者太极宫的那张龙椅,只怕有些日子了吧。”
如果说李恪因为长孙皇后的话,情绪突起波动的话,便证明李恪其人短了些城府,长孙皇后也会轻看他两份,但长孙皇后的话落入李恪的耳中,李恪的神色却波澜不惊,声音也沉静如水,与此前并无太大差异,长孙皇后反倒越发地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
长孙皇后道:“小小年纪,何必信命,只要你愿意,庶子同样可以成为嫡子。”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我还没有闲暇到这般程度,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虽然功盖当世,甚可名列宗室第一,又得陛下宠爱,不弱太子,但要入主东宫,却还是难上加难,因为你是庶子。你非嫡出,就算有再多的功劳,也抵不过‘嫡庶’二字。”
长孙皇后的话一语中的,对李恪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太子有长孙家扶持,权重于朝,又得李世民宠爱,特所宠异,这些虽然都是现状,都是事实,但并非是一成不变,李恪已经在布局,楚王府一脉已成气候,要改变这一切也并非不能。
长孙皇后是聪明人,李恪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何必装傻充楞,更何况此处又没有旁人,他和长孙皇后说的再多,待这道门一开,他和长孙皇后都不会承认。
李恪道:“母后聪敏非常,慧眼独具,看人向来是不会错的。”
但长孙皇后的话,李恪却也不敢尽信,李恪瞥了眼殿中的环境,对长孙皇后道:“儿臣只是皇子,有什么资格和母后谈什么交易呢。”
李恪仔细的小动作落在了长孙皇后的眼中,长孙皇后玩笑道:“兄长说你是只小狐狸,果然不错,行事这般狡猾谨慎。你只管放心好了,这大殿中只有你我,再无旁人,今日的话出得你我之口,入得你我之耳,再无第三人知晓。”
李恪并未否定长孙皇后所言,言下之意也是认了长孙皇后的话了。
长孙皇后接着道:“你少年出塞为质,四载后挟旷世之功还朝,而后淮南治水,河东练兵,大漠北伐,更是建功无数,论才干,论声望,你都是诸皇子之冠,就连太子也被你稳压一头,纵谓之国之英才,皇室翘楚,亦丝毫不为过。”
李恪听着长孙皇后的话,笑道:“母后总不会是专程为恭维儿臣的吧。”
“交易,一个关系诸子性命和江山归属的交易。”
长孙皇后的话落入李恪的耳中,李恪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震,他不知道长孙皇后具体所指何事,但他隐约猜到了长孙皇后的意思。
长孙皇后自觉将死,这是在给诸子最后铺路,做最后的一手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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