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古院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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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县是省城辖区的一个发达县,是全省距离省城最近的一个县。随着城乡一体化的步伐,庆阳县的县城渐渐地和省城的市区连接了起来。所经之处一路繁华,我们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了县城,接着却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越过结了冰、不断打滑的乡村小路,到达了现场村庄外。

我跳下车,看了看窗户以下已经完全被泥巴覆盖的警车,说:“幸亏开的是这辆越野,若是换了普桑,我们的车窗都得给糊上。”

“前面开不进去了,”带路的民警也跳下车,说,“里面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又哪儿哪儿都是冰,进去估计就出不来了。不如,劳烦领导走进去吧。”

林涛点了点头:“这么高的墙,如果爬上去必然会在墙上有蹬踏,那么肯定会有入口的痕迹。”

“主办侦查员过来了,我们问问情况吧。”我对师父说。

师父点点头,艰难地从屋后一处夹杂着泥巴和冰块的泥坑中挪步到现场大门外。大门外有一些爆竹碎屑,被扫到一起,成为一片可以放置勘查用具的区域。我蹲下身,抓了一把爆竹碎屑看了看,仿佛还能感觉到过年的气氛,仿佛还能听到几天前在这古屋大门外的欢声笑语。

“这个屋子住了祖孙三代四口人。”侦查员说,“老人古香兰今年六十多岁,守寡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叫朱凤,今年二十九岁。虽然古香兰一直守寡,但因为老朱家是商人出身,家境殷实,四年前,老古为朱凤招了个上门女婿,叫孙海鸥,是个孤儿。”

“上门女婿?”我惊讶道,“现在还有这个说法?”

侦查员笑了笑:“有的,就是小孩子要跟女方姓。”

“嚯,”我说,“好守旧。”

师父摆摆手,让我不要打断侦查员介绍案情。我赶紧收了声。

“孙海鸥和朱凤在三年前生了个小女孩。”侦查员接着介绍案情,“取名叫朱伶俐。人如其名,这个小女孩天生丽质、活泼聪颖,深得村里村民的喜爱。今天早晨六点多,一个村民按约定来找朱凤到镇上去买东西,敲半天门没有敲开,于是走到西厢房的窗户往里看,看见古香兰死在自己床上,头附近全是血,然后报了案。”

说完,侦查员指了指位于院落大门侧的西厢房的窗户。

“是孙海鸥不服女儿跟妈姓,所以杀了丈母娘和老婆,带着孩子跑了吗?”我又忍不住插话道。

侦查员笑了笑,说:“现场初步勘查,没有发现有任何翻动迹象。大门的锁也是好的,没有撬压的痕迹,各扇窗户都是锁闭的,就连外墙我们都看了一遍,没有明显的攀爬痕迹。”

“你的意思是说,”师父摸了摸下巴,“一来这像是一起仇杀案件,二来凶手是和平进入现场的?”

“不仅如此,”侦查员说,“我们的法医对古香兰的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尸表检验,认定古香兰是在熟睡的过程中遇害身亡的。”

“这能说明什么呢?”林涛问。

“古香兰住的东厢房离大门最近,如果凶手是敲门入室的,应该是古香兰最先起身开门。”侦查员说,“所以目前的怀疑,是凶手用钥匙进门。”

“看出来了,你们现在有重点嫌疑人了。”师父一直凝重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那么,孙海鸥和朱凤的关系如何?孙海鸥昨天的活动情况如何呢?”

“非常可疑。”侦查员咽了口唾沫,说,“据村民反映,两个月前,孙海鸥和朱家的关系突然变得恶劣了,孙海鸥随即出门打工,一直就没再见到他回来。”

“作案时间排除了?”我问。

侦查员神秘地一笑,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们对孙海鸥的身份证进行了查询,孙海鸥昨天从上海坐动车回省城了!”

“那他人呢?”师父问。

“目前还没有见到。”侦查员说,“这是最可疑的地方,他回来了,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另外,两个大人死了,小女孩却失踪了,这能说明什么呢?”

“动车几点到省城的?”师父接着问道。

“凌晨一点。”侦查员说。

“省城火车站到这里要一个多小时吧?”大宝说,“那么就是凌晨两点多他就能够到家了。”

“死者昨晚的活动情况有调查吗?”师父掐指算了算时间,问道。

“昨晚村长儿子结婚,”侦查员说,“他们一家三口到村长家去吃喜酒。大概是晚上七点吃饭,然后闹洞房什么的,九点多离开村长家的。”

“死者还有什么仇人吗?”师父问。

侦查员摇了摇头。

“工作效率不错。”师父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我们还没尸体检验,你们的案件差不多就要破了。”

侦查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这不是因果关系明显吗?”

“不管怎么说,现场我们还是要看看的。”师父说,“尽量多地提取到一些证据,把案件办成死案。”

走进古院的大门,发现这个从外面看并不宽绰的院落其实还是蛮宽敞的。

正屋和东西厢房呈“U”字形排列,中间则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的周围堆放了一些杂物,但一眼看去还是很干净整洁的。

“平时,朱凤带着朱伶俐住在正屋。”侦查员一边说一边比画,“东厢房是来客人的时候住的,东厢房旁边的小屋是厨房。古香兰住在西厢房,西厢房的一侧是厕所。”

“平时古香兰他们家靠什么生活?”我问。

“他们家有一个果园,”侦查员说,“每年收入不菲,而且据说他们家有祖传下来的好几根金条,反正是吃喝不愁的。”

院落的正中,应该是躺着一具尸体。为了防止外界对尸体的污染,避免围观群众从大门外窥见尸体,勘查人员用一块塑料布遮住了尸体。尸体的周围有喷溅血迹和片状的拖擦状血迹,还有一些血足迹和血赤足印,这是很明显的打斗痕迹。

师父走到尸体旁,掀起塑料布的一角。

我朝塑料布下看去,死者俯卧在地上,侧着脸,是一个青年女性,身材娇小,血迹沾满了长发,胡乱地遮盖在脸上,看不清眉目。

她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衣,睡衣的袖口和领口都被血迹浸满。

林涛拿出足迹尺,量了量地上最清晰的一处鞋印,说:“这样算,凶手大概穿的是四十码的鞋子。”

“四十码?”我说,“成年人,看起来个子不高吧?”

林涛点了点头。

师父转头问身后的侦查员:“据你们了解,孙海鸥的身材怎么样?”

“个子不高,”侦查员翻了翻笔记本,说,“大概不到一米七吧?膀大腰圆,比较结实的那种类型。”

“从痕检角度看,”林涛说,“鞋码差不多,但是我感觉这些鞋印比较浅,不像是体重很重的人留下的。不过,这不能作为依据,鞋子的材质、留下足迹时候的姿势和地面的因素都有影响。”

“我考虑的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师父蹲在地上想了想,说,“你们看看朱凤,一米五几的身高,体重最重也就八九十斤。这样的体格,能和膀大腰圆的孙海鸥搏斗这么久时间吗?”

我顺着师父的手指看了看院子里地面上的滴落血迹和打斗痕迹,说:“说得也是,这么大范围,这么多出血量,死者应该是失血过多才倒伏的。”

“如果孙海鸥想杀朱凤,你觉得需要这么费力吗?”师父问侦查员。

大宝蹲在一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他们毕竟是夫妻,可能是不忍心下手吧。”

“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师父说,“俗话说,杀人杀红了眼,已经杀过一个人的人,再连续杀人,是不会手软的。他已经杀了古香兰,还有什么不忍心下手?”

“陈总,”侦查员说,“您是凭什么肯定凶手是先杀古香兰的?”

师父笑了笑,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

勘查人员正在用鲁米诺喷剂喷洒着从西厢房到朱凤尸体处的院落地面,一个个潜血足迹逐渐显现出来。

“除了朱凤尸体附近的一些血足迹以外,还有一些潜血足迹。”林涛沿着潜血足迹在院子里走了一遍,说,“潜血足迹从西厢房走出来,从深色到浅色,到朱凤尸体旁有一些迂回,然后在院子里有很多来回、交叉,最终消失。”

“是因为在地面走动多了,血迹被擦蹭完了吗?”我问。

林涛点了点头:“凶手鞋底沾染的血迹不多,在院子里摩擦力很大的水泥路面上走两圈,基本就无法再发现和追踪了。”

“明白了吗?”师父拉回了话题,“血足迹是从西厢房走出来的,然后没有再见到走回去。所以,凶手应该是先杀了古香兰,脚上沾了血,然后再来院里杀朱凤的。”

侦查员点了点头。

我接过话茬儿,说:“凶手杀了朱凤,为什么还要在院子里停留、徘徊?”

师父摇了摇头:“从犯罪心理学角度看,杀了人以后,处于任何情绪的人都有,你的这个问题,只有等抓住了犯罪分子以后再问他。”

“那,陈总的意见是,我们开始怀疑孙海鸥是错误的?”侦查员有些担心。

师父摇了摇头:“不,这点依据顶多算是个疑点。通过你们的前期侦查,孙海鸥还是有着重大嫌疑的。”

师父说完,又看了看院落里的打斗痕迹,直起腰来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说:“走,去西厢房里看看。”

这是一家勤劳的住户。房间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只是这个勤劳的老人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血液顺着耷拉着的右手一滴一滴地滴到地面。

房间里放着一排组合柜,组合柜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翻动痕迹。组合柜的对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和床的一侧靠着墙壁,床头放着一个做工考究的红木床头柜,应该有些历史了。

古香兰躺在床上,头面部和颈部血肉模糊。我走近看了一眼,有些惊悚。

古香兰的面部已经被利器砍烂,连五官都无法辨别清楚。颈部还有个巨大创口,创角有多处皮瓣,应该是被凶手反复砍击所致。

床头的墙壁和床头柜上都布满了喷溅状血迹,显而易见,床上就是杀死古香兰的第一现场。

师父拿起古香兰的双手,对身边的省城市公安局的王法医说:“死者的手上没有抵抗伤,甚至床上没有因身体移动而形成的擦蹭状血迹,你们判断的没错,死者在遭受砍击的时候,没有任何防备。”

“肛温量了没?”大宝问。

王法医点了点头:“测了,但是两具尸体的尸温差距特别大。”

师父说:“是啊,朱凤的尸体在户外,而古香兰的在室内。这个屋子保暖效果非常好,室内外温差这么大,自然会严重影响尸温下降的程度,这样也给死亡时间的判断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所以,没办法精确了。”王法医说,“大概时间是在昨晚十二点到今天凌晨三点之间吧。”

“孙海鸥有作案时间。”大宝说。

师父没有回答,蹲在地上看着床头柜的柜门,朝林涛招了招手,说:“你看看,柜门上的痕迹是什么?”

林涛用多波段光源照射了一下床头柜柜门,说:“陈总看得没错,这里应该是个血手套印。”

“血手套印?”我说,“孙海鸥来自己家杀人为什么要戴手套?”

“冬天,戴个手套不足为奇吧?”林涛说。

“那他为什么要杀人以后翻床头柜?”我说。

“这个印痕面积小,颜色浅,”林涛说,“不能排除是不小心碰擦了床头柜一下。”

“不。”师父此时已经把床头柜的柜门打开,朝柜子里看去。

“师父有什么发现吗?”我急忙探过头去,问道。

师父说:“你仔细看看床头柜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我蹲在床头柜一旁,朝柜子里看去。柜子里整齐地放着一些账本、药物和杂物,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我注意到床头柜的上面是一个抽屉,于是小心地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些影集,没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问题啊。”我说,“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不是侵财案件。”

师父摇了摇头,说:“你看的重点不对。”

说完,师父用勘查灯照射床头柜柜门内侧,用手指着,说:“你没注意到这是什么吗?”

我拿出放大镜,顺着师父的手指望去,大吃一惊:“是喷溅血!”

“吓我一跳。”大宝说,“那个,喷溅血不正常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和师父一起看着大宝。

大宝想了想,恍然大悟:“对呀,这喷溅血为什么会跑到柜门的里面去呢?”

林涛在一旁点头,这是一个重要发现。

“只有一种可能,”师父竖起一根手指,说,“凶手在砍杀古香兰的时候,这个床头柜柜门是开着的。”

“显然,没有人会开着床头柜柜门睡觉。”我说,“那么,凶手很可能是打开床头柜的时候惊醒了死者,连忙砍杀了死者。”

“会不会是砍杀死者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开了柜门?”林涛问。

我拉动了几下柜门,说:“不会,柜门是有铰链的,除非完全打开,不然会自动闭合。估计时间长了,铰链生锈,柜门的闭合力还不小,不用点儿力气打不开。”

林涛也来试了几下,说:“嗯,肯定是凶手开了柜门,然后杀人,然后用带血的手套推闭了柜门。”

“你是说,本案是盗窃转化为抢劫杀人?”大宝一脸惊愕。

“会不会是孙海鸥偷偷地在寻找什么东西呢?”师父说,“痕检方面,可以排除凶手翻动了现场然后还原吗?”

林涛小声问了问庆阳县公安局的痕检员,抬头对师父说:“可以排除凶手杀人后翻动现场。因为现场箱子、柜子、橱子我们都做了处理,凶手手套带血后,肯定没有再触碰过任何东西。”

师父低头想了想,说:“这个现场像极了盗窃转化为抢劫杀人的现场,倒不像是因仇杀人的现场。可是,前期排查,孙海鸥的嫌疑也确实是太大了。唉,我也理不顺了。”

“陈总,”林涛说,“刚才我也去看了东厢房和正屋,可以肯定凶手没有进去过。”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大宝问。

“先安排人把尸体运去殡仪馆吧,”师父说,“看完尸体以后再综合分析。”

“那我们现在……”侦查员忐忑地说道。听说有可能是侵财案件,侦查员有些头大,因为如果确定为侵财流窜作案,现场又提取不到关键痕迹物证的话,会给侦查带来极大的难度。

“孙海鸥还是有重大嫌疑的。”师父说,“先去找到他再说,还有,小女孩一定要找到。如果是孙海鸥带着小女孩跑了,估计不难找到他们。另外,林涛留在这里,一方面继续研究一下血迹形态,另一方面继续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指纹什么的。”

林涛点点头,说:“好的,不过估计希望很小,毕竟凶手戴了手套。”

师父脱下手套,拍了拍林涛的肩膀,算是给他鼓劲儿加油,然后转头对我说:“走吧,路不好走,尽快过去吧,专案组还在等我们的反馈。”

我点点头,跟着师父又重新回到院子里。

我不放心地又环顾了院落一周,院落周围的杂物还是那样错落有致地安静地待在墙角。突然,我发现了位于厕所一旁的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水缸。

师父叉着腰站在院子里,也在环视院落周围的杂物。在这个水缸处,我和师父的眼神同时定焦了。

水缸的边沿儿有一圈儿白雪,可是靠外面的小半圈儿,白雪没了,这是一个新鲜的擦蹭痕迹。

我和师父不约而同地走到水缸的边缘,往这个高约一米二的水缸里看去。

我们愤怒了。

因为我们看见了一双小孩的脚。

死者确实是朱伶俐,那个天生丽质、聪明伶俐的三岁小女孩。

看到孩子的尸体,我们都不禁心中一痛。孩子全身都浸泡在那一缸冷水中,皮肤已经冻得通红且僵硬。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带来的惊吓之中。

小女孩打捞上来后,被放置在一张铺平的塑料布上。她穿着长袖棉质内衣,赤裸着下身和双足,头发湿漉漉的,安静地躺在地上。

很快,小女孩的睡裤也被打捞出了水缸。

“会不会是,”我不忍去想那变态的凶手是怎么折磨小女孩的,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推测道,“落水的时候,裤子自己脱落的?”

“你觉得有可能吗?”师父紧皱眉头,“应该是有个强奸或者猥亵的过程。”

师父看了看小女孩的尸表,除了绕着双脚踝有一圈皮下出血以外,没有发现任何损伤。

“凶手是抓住小孩的双脚,把小孩倒拎着扔到了水缸里。”师父说,“具体死因还要尸检后再下定论。”

“孙海鸥一直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侦查员有些不知所措,说,“你们前面都说了,凶手和朱凤搏斗实力相当,现场有翻找床头柜的动作,再加上现在还杀了朱伶俐,这越来越不像是孙海鸥干的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显然小女孩的死,触动了大家怜悯的神经,引得群情激愤。

“这个水缸太隐蔽了,我们第一遍看现场,还真没注意到。”庆阳县公安局刑事技术室主任解释道。

师父摆摆手,说:“去殡仪馆吧,案件比想象中难。”

“凶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坐在车上,闷闷地说,“杀小女孩的手段太残忍了,一点儿恻隐之心都没有,还算是个人吗?”

师父说:“两种可能,一种是极度变态的人,一种是啥也不懂的人。”

“师父觉得,还有可能是孙海鸥干的吗?”我接着问道。

“目前还不能排除。”师父说,“因为你我都不知道孙海鸥是个什么样的人。长期受压迫、抬不起头的男人,突破心理极限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点点头,抬眼望去,庆阳县殡仪馆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

尸检,我们先从古香兰的尸体开始。

古香兰身着棉毛衫、棉毛裤,一身是血。尸体上共被砍了二十一刀,其中十七刀在头面部,四刀在颈部。她的面颅骨塌陷性骨折,脑组织挫碎,是瞬间死亡的。死亡后,凶手还在她的颈部砍击了四刀,导致气管、食管、颈动静脉完全断裂,头颅靠着颈椎勉强和躯干连接。她死于重度颅脑损伤。

师父收起手中的卷尺,说:“你们看,工具是什么?”

大宝说:“单刃砍器,这没问题吧?”

我点点头,说:“骨质受伤比较严重,这是一个分量比较重、刃口锋利的金属砍器。”说完,我不自觉地想起年前那起碎尸案件,用的就是很重的剁骨刀。

师父说:“你们看,死者头面颈部的创口这么多,虽然都连在一起,但是要是仔细观察,可以看清楚每一刀的长度。我刚才量了一下,最长的一刀,长度也就八厘米。你们见过有菜刀类的工具,刃口只有八厘米吗?而且,从骨折的形态看,工具的刃口比较厚,而菜刀的刃口是比较均匀的。”

我愣了愣,说:“哦,斧子。”

师父点头说:“对,致伤工具是斧子。”

“是什么人这么残忍?”我皱着眉头说,“下手太狠毒了,砍成这个样子。”

师父正在检查古香兰的胃肠内容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问:“之前,他们说死者是几点钟去喝喜酒来着?”

我翻了翻眼睛,说:“好像是七点吧。”

“如果真是这样,”师父伸手算了算,说,“排除孙海鸥作案可能。”

我知道师父是个很严谨的人,如果没有确切依据,不会随便下结论,师父在计算死亡时间方面,有着独到的办法,甚至可以精确到正负一个小时之内。

“师父的意思是说,”我问,“时间上,排除孙海鸥了?”

“嗯,”师父点点头,说,“据我们的新方法推算,死者的确切死亡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而这个时候,孙海鸥还在火车上。”

突然,主办侦查员一头大汗地跑到解剖室内,说:“陈总,孙海鸥抓到了。”

师父头都没有抬,说:“放了吧,一分钟前我们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性。”

侦查员说:“我们也正是想向您汇报这个问题呢,刚才,孙海鸥大摇大摆地往自己家里走,在村口被抓住了。得知家里人死了以后,从表情看,很悲恸,很惊讶。我们感觉也不是他干的。”

师父点点头:“那就对了。现场没有发现找斧子的迹象,我们分析凶手是带着小斧子进现场的,结合翻动床头柜的迹象,考虑还是一起盗窃转化为抢劫杀人的案件。”

侦查员挠挠头,为难地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如果是流窜作案,难度就大了。到现在为止,现场那边还没有传来好消息,除了无特征的足迹以外,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不要着急,”师父抬了抬手,“什么案子都那么简单的话,要我们做什么?”

排除了重点嫌疑人,确定了案件性质,反倒让我们的心里更加不踏实起来。加之看着解剖台上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尸体,每个人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小女孩确实遭受了性侵害。根据小女孩会阴部的损伤,我们判断凶手在小女孩死后,对小女孩进行了猥亵。

对于小女孩的死因,我们尸检完以后,一筹莫展。小女孩全身有明显的窒息征象,颈部、口鼻腔都没有损伤。她的呼吸道内确有一些泡沫状液体,但是没有肺部水肿的症状,胃内容物不像普通溺死的人那样充满了溺液,而是干燥的,和古香兰的胃内容物相似。

“排除扼压颈部或是捂压口鼻造成的机械性窒息,”大宝说,“但又没有溺死的典型特征,这和她头朝下入水有关吗?”

“你没听说过干性溺死吗?”师父瞪了一眼大宝,说,“头朝下入水是典型溺死,也会有溺死的特征,干性溺死就不同了。干性溺死的原理是冷水进入呼吸道以后,刺激喉头,导致声门痉挛,从而堵闭呼吸道,引起窒息死亡。这样,进入尸体内的水会比较少。这样的非典型溺死,通常发生在冬季。”

“那个,”大宝吐了下舌头,说,“听说过,没见过。”

“也就是说,凶手就这样倒拎着活生生的小女孩,把她头朝下扔进了水缸。然后,又脱去了小女孩的裤子,对她进行了猥亵?”我很不忍心地把现场在脑海中重建了一次。

师父点点头。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大宝咬着牙说。

师父指了指大宝说:“这次你还真有可能说对了,我刚才看了看朱凤背部的损伤,你的这种分析还真有可能存在。”

“精神病人作案?”我走到一边,掀起朱凤的睡衣,发现她的背部还真的有许多奇怪的创口。

“只能说凶手的心智不健全。”师父说,“一种是容易狂躁的人,另一种是小孩子。精神病人作案的前提是没有针对性,而本案中,凶手有明确的目的,那就是为了钱,这样有明确功利性的作案,可以排除是精神病人作案。”

我和大宝把朱凤的尸体抬上解剖台,用纱布清洗尸体上的血迹。

“死者双手有多处砍创,属于抵抗伤。”我一边测量创口,一边说,“头面部多处砍创,最深的创口下方颅骨线形骨折。”

“她的损伤比古香兰的损伤轻多了,”大宝说,“主要还是因为失血死亡的。”

师父说:“那是自然。古香兰被砍击的时候处于仰卧状态,头的下方有床铺衬垫,所以砍击导致的损伤就会严重很多。而朱凤是在和凶手打斗的过程中受伤的,因为身体处于运动状态,砍击的力度会被缓冲掉大半,所以损伤轻微多了。”

“师父,尸体上没有发现约束伤。”我仔细看了看死者的关节部位皮下组织,说道。

师父双手撑在解剖台边缘,低着头说:“是的,这印证了前面的观点,凶手的约束能力有限,他和死者的体力对等。”

“和一个纤弱女子的体力对等,”大宝说,“凶手不会也是个女人吧?”

师父又瞪了大宝一眼:“女人为啥要猥亵小女孩?”

大宝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结合师父前面的分析,”我说,“这起案子会不会就是个小孩子干的呢?”

“小孩子穿四十码的鞋子?”侦查员在一旁插话道。

“不要排除这种可能。”师父说,“曾经有个连环杀人犯,穿三十七码的鞋子,所以很多专家在前期推断凶手身材的时候,都认为是一个不到一米六的瘦小男人,结果破案后,是个一米八几的小脚壮汉。个体差异的巨大,经常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尤其是这些损伤。”我用纱布擦拭干净朱凤的背部,露出了三十多个平行排列的不到一厘米长的小创口。

小创口一头比较钝、一头比较锐,创腔呈现出明显的倒三角形。朱凤的睡衣背侧,也有对应的、形态相似的创口。

“这个……”我正准备说话,却被师父抬手制止了。

师父切开朱凤的背部皮肤,将其背部肌肉一层层分离开来,深层肌肉之间出现了一些暗红色的出血。

“现在很明显了,”师父说,“这些创口,属于濒死期损伤。背部深层肌肉的损伤,属于挤压伤。”

“凶手在将死者砍倒以后,又骑在她的腰部,”我说,“然后用斧头的一角轻轻地戳死者的背部?是这样吗?”

师父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那么,你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一下,凶手在这个时候处于什么心态呢?”

我低头想了想,没有答案。

“是在炫耀他在这场打斗中的胜利吗?”大宝打破沉寂。

师父说:“这次大宝抢答成功,加十分。这就更加说明凶手是个心智不健全的人了。”

大宝一脸扬扬自得。

“听陈总一说,”侦查员说,“凶手就应该是个小孩子了?这可关系到侦查范围问题啊,陈总能确定吗?”

师父摇了摇头,说:“不能确定,所以我要再去看看现场。这么久了,犯罪分子进入现场的入口都没有找到,这很不应该啊。”

吃完中午饭,我们返回了现场,见到还在忙碌的林涛。

“陈总,我们有新发现。”林涛见我们走进现场,扬起眉毛说道。

“我说嘛,”师父笑着说,“这么久了,总该有些好消息的。”

林涛带着我们走到西厢房一侧的卫生间里,说:“根据潜血足迹的方向,凶手杀完三个人后,是从大门出去的,然后随手关闭了大门。而对于他的入口,我们一直在纳闷,排除了凶手有钥匙的可能性,这里就是唯一可以进入现场的地方。”

我们抬眼望去,卫生间的墙壁上,有一扇小窗。

“这么小?”我说,“什么人能钻得进来?”

“是啊,”林涛说,“我们开始也在纳闷,如果是一头钻进来的话,下面没有支撑点,那势必会头朝下跌落受伤。如果凶手是从这里进来的,他就必须蹲在窗台上,然后蜷着身体钻进来,再跳到屋内。于是,我们就在窗台上和地面上进行了仔细勘查。”

“你们发现了可以确定这一点的依据,对吗?”师父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林涛笑着点头,说:“是的,我们在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和卫生间地面上,发现了和中心现场血足迹花纹一致的泥水足迹。”

“是了,”师父说,“这里就是入口!不过,你们有没有进行侦查实验,个子多高的人能从这么小的窗户里钻进来?”

“做了,”林涛说,“侦查实验显示,一米六的瘦小的男人都钻不进来。”

“只有一米五几的男人?”师父说,“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孩子了。”

林涛点头。

“陈总,您说的这个小孩子,是指多大岁数?”侦查员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能量化一下吗?”

“心智不健全,十六岁以下吧。”师父顿了顿,补充道,“性懵懂,十三岁以上。”

“那,能判断是熟人作案还是流窜作案吗?”侦查员还是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毕竟现在一些流窜盗窃的团伙,很多成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所以,这个问题很关键,牵涉到整体侦查的方向。”

师父低头想了想,说:“目前还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不过,既然凶手没有翻动其他东西,只翻动了床头柜,说明他的目标是床头柜。有目标的,熟人的可能性大。”

“凶手先翻动床头柜,惊醒受害人后杀了人,”我说,“也有可能是杀了人以后,因为害怕别人听见动静或是其他原因,所以没有再对现场其他地方进行翻动。”

师父点头赞许:“嗯,确实不能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那我们现在就再去仔细看一看凶手的目标——床头柜吧。”

再一次观察这个红木制的床头柜,发现真是做工精细。四周严丝合缝,却没有看到一颗钉子的痕迹。

师父打开柜门,看了一圈,又拉开抽屉,仔细翻看。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抽屉有哪里不对?”师父转头问我。

我看了眼,抽屉里面除了整齐码放着的几本影集以外,没有什么异常。我迷茫地摇了摇头。

师父说:“你看这个抽屉蛮厚的,结果里面放两本影集就满了,这厚度不太靠谱吧?”

我捏了捏抽屉,上下看看,说:“对哦,这个是有点儿奇怪。”

我用力去抽抽屉,想把抽屉拿下来。

师父摇了摇头,说:“这种柜子里的抽屉后面是固定住的,取不下来。”

说完,师父沿着抽屉敲了一圈,兴奋地说:“抽屉是中空的。”

“你是说有夹层?”我把影集搬了出来,敲了敲抽屉里面,发出了一阵“砰砰”的闷响,根据经验,这个抽屉的下面确实有夹层。

师父用手慢慢地摸着抽屉的周围,然后神秘地一笑,说:“我找到机关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抽屉底部居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我激动了半天,第一次看到这种古老的开关、暗门,实在太有趣了。掀起抽屉底部裂开的板门,果真露出了抽屉的下层暗层。

暗层里胡乱地放着几张存折。

“这里应该是古香兰保存现金、存折的地方,”师父说,“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翻了翻几张署名是朱凤的存折,还真有不少存款。我说:“凶手的目标明确,为的就是这个暗层里的钱。不过,什么人知道古香兰的床头柜里有这么个暗层呢?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

“这个古香兰就不怕别人把她的床头柜直接抱走吗?”大宝岔开了话题。

师父笑道:“你抱抱看。”

大宝走过来,环抱住床头柜,使了使劲儿,说:“哟,还真抱不动。过去的物件儿就是实诚,都是实打实的红木啊。”

“可是,”我说,“凶手得手了吗?”

师父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得手了,所以没有再翻动其他的地方。有了这个依据,我们可以大胆地推测,凶手是非常熟悉现场的。”

“孙海鸥的嫌疑已经排除了,”我说,“如果是别人家小孩作案,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古香兰藏钱的这个地方呢?这个地方也太隐蔽了。”

“不知道。”师父说,“说不准是因为古香兰没有对这个小孩子设防而已,所以当着他的面开过这个机关暗格。”

师父又摆弄了几下这个做工精致的床头柜机关,转头对侦查员说:“熟人,不,应该说是非常熟悉的人,十三至十六岁的男孩。身高一米五左右,瘦小。有获得小斧子的条件,作案后应该有血衣,突然变得有钱。这么多条件,不难查了吧?”

侦查员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摇了摇头。

“那么,明天上午破案,OK?”师父说。

侦查员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好,那我抓紧了。”

“嗯,”师父说,“你先去查,我们在这边再把现场勘查一遍。”

“还要勘查?”我揉了揉酸痛的腰。从清早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当然,”师父说,“到目前为止,除了分析推断的东西,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犯罪的物证,这样的案件上了法庭,还不被律师喷死?”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林涛说:“可是,据我们勘查结果显示,凶手一直戴着手套,能留下指纹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呀。”

师父说:“我也知道难度很大,但是不能想当然就放弃勘查,毕竟发现证据是我们的职责。”

按照师父的嘱咐,我们分段提取现场的血迹,以期待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受伤,留下他罪恶的血液。林涛则带了一组人,沿着凶手的行动轨迹,一点儿一点儿地刷指纹。师父偷起了懒,蹲在现场警戒带外,抽着烟和省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聊天。

差不多过了两个多小时,当我无法再忍受腰部的酸痛的时候,我听见了林涛的一声惊呼。

师父扔掉了烟头,重新戴上手套,走进现场,一边说:“镇定,镇定,别大惊小怪的。”

“还真被陈总说对了,”林涛戴着口罩,指着卫生间墙壁上一块被他用银粉刷黑了的地方,说,“居然有纹线!”

“不是说戴了手套吗?”师父眯着眼睛看。

“这是个拇指指纹。”林涛迅速做出判断,说,“指纹的周围有手套印。”

师父转头看了看林涛,又转头看看我,最后目光重新定格在指纹上,说:“明白了,手套破了。”

林涛点头,说:“按道理分析,应该是这么回事。”

“可以肯定和本案有关吗?”师父说。

“可以。”林涛肯定地说,“现场发现的一些血手套印痕,和这枚指纹周围的手套印痕完全一致。凶手不凑巧,从小窗跳下来的时候,手指指腹通过破洞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瓷砖。”

“好!”师父高兴地捶了一下墙壁,说,“有了这个东西,定案指日可待了!”

林涛没有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骄傲,依旧谦虚地说:“如果不是陈总督促,我们就准备放弃寻找指纹了。真的如陈总所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啊。任何没有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师父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收队,休息。让他们马上把这枚现场指纹的样本送到侦查部门去,作为排查依据,我们回去等侦查部门明天的好消息吧!”

因为刚过完节加上上班第一天的过度疲劳,回到宾馆后,我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冬天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窗户晒在我的脸上。我拿起身边的手机一看,居然快九点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洗漱,就跑去了专案组。

师父早已经坐在专案组办公室里,黑着脸。

“实在不好意思,”主办侦查员说,“经过前期排查,古香兰生前非常好客,乐善好施,人缘关系很好,而且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去她家玩耍的可能知道床头柜藏钱的符合年龄范围的小男孩,我们共找到十七个。”

“怎么会这么多?”师父说,“不是有指纹吗?很好排查吧?”

侦查员一脸为难的表情,说:“因为都是孩子,我们的排查工作受到了很大的干扰。村民们对我们提取孩子指纹的要求有很大的抗拒,村里的学校校长都出面了,还说要反映到县教育局,说我们这样的行为会给孩子心理造成阴影。”

师父沉吟了一声,一边翻看着笔记本电脑中的尸检照片,一边说:“说的不无道理,这样大范围提取小孩子的指纹,确实不合适。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林涛放下电话,说:“刚接到电话,金条上的指纹和我们提取的卫生间里的指纹认定同一。”

“金条?”我茫然地问道。

师父皱皱眉头,看着我说:“谁要你睡懒觉迟到的,前面的都没听吧?”

我瞪了眼大宝,心想你自己起床,不知道喊我?

大宝赶紧接过话茬儿:“今天早上,有村民在村里的垃圾堆放处发现了一个装着几根金条的小袋子。金条上有血,所以赶紧报了案。”

“哦,”我说,“是凶手的父母害怕我们发现,所以扔了赃物吧。”

师父点头说:“有了金条上的指纹作为参照物,这枚指纹肯定是凶手留下的。”

“不过,”侦查员害怕师父又要让他们去强取指纹,说,“我们取指纹的难度很大。”

“十七个小孩当中,有左撇子吗?”师父的话锋突然转了。

侦查员翻了翻记录本,说:“有一个。这个小孩子叫桂元丰,一个月前刚满十四周岁,上小学六年级。是这十七个孩子中间最老实的、学习最好的,也是古香兰最喜欢的,经常被叫去古香兰家里吃饭。”

“那,取他一个人的指纹进行比对总可以吧?”师父说。

“为什么?”侦查员一脸迷惑,“我们觉得他是最不像凶手的那个。”

师父笑了笑,说:“看一下古香兰和朱凤的损伤。”

我凑过头去看照片,经师父这么一点拨,瞬间想通了。我说:“明白了。古香兰的姿势是头朝北墙,左手靠东墙仰面躺在床上时遇害的,凶手站在古香兰右手边,古香兰头部一侧有床头柜阻隔,所以如果凶手右手持斧的话,砍出来的创口应该是纵向的或是斜行的,而古香兰的创口都是水平的,只有凶手是左手持斧才能做到。”

“我也明白了。”大宝说,“朱凤背部的创口是凶手骑跨在她的腰部用斧子一角形成的,创口平行排列,却全部向左边偏斜。如果是右手拿斧,应该是向右边偏斜。”

师父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侦查员说:“听明白了吗?”

侦查员似懂非懂,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试一次吧。”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推断,正是因为这个推断,案件顺利破获了。

侦查员在秘密搜查桂元丰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有焚烧物体的痕迹,取了一部分灰烬,做出了两名死者的DNA分型。这应该是凶手的父亲焚烧血衣的时候留下的灰烬。

经过现场指纹和桂元丰的指纹比对,认定同一。

案件办成了铁案。

讯问未成年人时,应有监护人在场。因为桂元丰的父母涉嫌包庇罪也被关押,所以桂元丰的班主任陪同桂元丰接受了讯问。

师父带我们一起走进审讯室的时候,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在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爸爸赌博欠了人家好多钱,”小桂抹了抹眼泪,说,“妈妈天天在家里哭,我想帮他们。”

“你怎么知道古香兰的床头柜里有暗格,暗格里面有金条的?”侦查员问。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去找朱阿姨玩,看见古奶奶在床头柜里拿过钱。”

小桂说,“我当时还想让古奶奶再表演给我看一次那个机关,不过古奶奶神秘兮兮地不让我看。”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也难怪,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是没有必要设防的。只是这个古香兰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居然能把这件事情记到六七年以后。

“你为什么要杀人?”侦查员说。

“因为我刚把金子装进口袋,古奶奶就醒了。”小桂说,“她认识我的,我只有用斧子砍死她了。后来我就想跑掉算了,结果走到院子里,看见朱阿姨从屋里跑了出来,可能是听见我砍人的声音了吧,于是我就也去砍她。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我和她打了好一会儿,她才倒到了地上。后来我又用斧头捅她,问她到底服不服。”

我看了师父一眼,心想,这心理又被你猜对了,真牛。

“你砍了她多少刀?”侦查员问。

“不知道,当时天好黑,只能看到个人影。”小桂说。

“那你为什么要杀死朱伶俐?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我忍不住问道。

小桂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侦查员,意思是问他需要不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侦查员点点头。

小桂说:“她一直蹲在院子里哭,我怕别人听见,没办法。”

“没办法?”我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咯直响,“那你还猥亵她?”

小桂一脸迷茫,显然不懂我说的“猥亵”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脱了小女孩的裤子?”侦查员问,“你干了些什么?”

小桂听罢立即红了脸,缓缓低下头,喃喃道:“我就是想看看女孩子和男孩子的那里有什么不同。”

师父显然是听不下去了,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们一起离开。

“唉,”大宝直起腰,叹了口气,嘟囔道,“这都是些什么教育呀!”

师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桂见我们要离开,急着说道:“叔叔,等等。”

师父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天就开学了,我能去上学吗?”小桂问。

“窗子都是锁闭的,难不成凶手是从大门进去的?”大宝说。

“现场墙外都是爬山虎,如果翻墙的话,是不是会留下痕迹?”师父转头问林涛。

天太冷了,围观群众不多。

现场是一间孤房,周围数百米都是农田和池塘。这间房子古迹斑驳,却不破旧。青色的砖缝中长满了青苔,外墙爬满了已经枯萎的爬山虎,零星地点缀着还没来得及融化的白雪。

师父带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绕了古屋一周,时不时地推推屋子的窗户。

“杀死多人的现场,我肯定得去。”师父一脸严肃,“还在年里呢,就出了这样的恶性案件,太可恶。大家听好了,我们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过完正月十五。”

大年初八,年后上班第一天,我、大宝和林涛就接到厅指挥中心的指令,于早晨七点整出发,赶往庆阳县,出勘一起一家三口被杀的案件。

“听指挥中心说,是杀了三个,”我说,“是夫妻俩和小孩吗?”

师父打开车门,一边弯腰用袜子口包裹住警裤的裤脚,一边说:“这么偏,这种天,谁来这里作案呢?”

师父就是师父,还没进现场呢,已经给侦查划了范围。

为了配合窗外的凛冽寒风,车窗不断起雾,用空调吹的效果也不明显。

我时不时用手擦掉附着在车窗上的雾珠,眯着眼睛艰难地在结了冰的国道上行驶。要保障大家的安全,又要尽快地赶到现场,毕竟专案组还在等着我们。这一路,开得真累。

从实习期间熟识的小青华被杀案以后,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小孩被杀。他们还没有领略到世界的美丽,就被强行夺走了生命,实在是让人愤恨的事情。

师父摇了摇头,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现场处于封闭状态,当地痕迹检验部门正在打开现场通道。接警民警进屋后,发现死的是一个老太婆和一个青年妇女。据反映,这家还应该有个三岁的小女孩,可是民警没有找到,目前算是失踪吧。”

虽然我们出勘的每起案件都会拿回来给师父点评,然后通过点评学习到一些侦案技巧,但是总没有和师父一起出勘现场、从现场中历练来得畅快。

因为省厅法医人数有限,所以我们和师父经常不得不分头行动,能够一起出勘现场的机会实在很少。然而这一天,师父已经在副驾驶位置上正襟危坐,等着我们了。

为了拐卖儿童而杀人?不至于这么令人发指吧!我惊出一身冷汗。

“希望小女孩是自己跑掉了,”大宝低着头说,“可以幸免于难。”

“但愿如此。”师父叹了口气。

每一个研究人类灾难史的人可以确信:世间大部分不幸都来自无知。

——爱尔维修

“师父?”大宝惊喜地说,“都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出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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