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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发热了?”
“你管不着!”景怜恶狠狠的一把挥开瑞珠贴到自己额头上的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嗷嗷’的竖起毛瞪着眼,瑞珠皱着眉盯着景怜的脸,之前她一直没顾得上仔细瞧他,记得刚见他时他一身脏兮兮的,脸上除了那对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其余都被厚厚的泥盖在下面,再加上她当时因为猜到一定有京里的人送他来,心里一时又惊又怒自然也就更顾不上多看他,如今这孩子与她相距不过就两步的距离,又一脸苦大仇深的狠瞪着她,她自然也就跟着把他上下仔细打量个通透,结果发现这小破孩儿一脸小脸洗干净以后居然还是白白净净的,虽然白得有些发了青,不过却也不像经过多少风吹日晒的。
瑞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知道这小破孩儿没受多少苦以后心里居然松了松,但仔细想想其实她自出了京就已料到京里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一世逍遥,她这么着急的让春航和茹叶生孩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预防有一天她突然被一道圣旨诏离了,万一回不来了,她那一家的美人亲亲立马就不再留恋的到地下找她去……
瑞珠望着光咬牙不说话的景怜,忽然低低的叹了口气,努力瞪着眼想让自己的眼泪不再往下掉的景怜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瑞珠像抱孩子一般的抱了起来。
“你,你放开我。”景怜咬着嘴唇,又惊又怒的哑声尖叫起来,瑞珠被景怜的叫声刺得又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前,把景怜放到了床上,然后接着皱眉——
她府里那只黑黄白的丑猫恐怕都比他重……她记得之前她没少背他抱他,不过那时他也不是这么没分量啊……
“你,你别摸我!你这个坏人,一见面就赶我……我,我恨死你了!呜……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在京里……呜……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找你的吗……这一路上我明明知道那些一辆接一辆在我面前停下来搭我上路的马车肯定有问题,可就只能让她们带着我走……呜呜……我也不想……呜……可是若不搭马车我根本找不到这里……呜……你这个坏女人,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瑞珠望着那个那个坐在床边上,一边嘴里不停的说‘恨死她’一边却又怕她离开一般死死的抓着她衣服的孩子,心里升起一种略带无奈的无力感,她就是怕这小破孩儿对她……才故意把他留在京里的,原本想干晾他个三年五载以后,等他年纪也大了,她那位女帝姐姐一定不会不管这位前来和亲的小皇子的,到时选个年龄相当的青年才俊配给他,大家都皆大欢喜,多好——
“你先撒撒手……”瑞珠一边困难的想从景怜手里解救出自己被抓得严重变了形的袖子,一边试图给面前这个一眼就知道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孩子讲通些道理:
“我把你留在京里是为了你好……”
“哼……你这个女淫贼……呜……我知道你把我留在京里是不想让我打搅你去女盗男娼……”
“谁说的……你看你为过来找我吃了多少苦,这一路上若是没有李竹君带着人在一旁护送,像你这样什么事也不懂的小白,肯定早不知被别人连蒸带煮的吃了多少回了,你……”
“呜……你,你这个女淫贼……呜呜……你混蛋!呜……黑心贼……王八蛋……”
她汗,没想到这小祖宗经过这一番磨练居然学会新的骂人的话了,还说得这么利落……怀柔政策不行的话,她就再试试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
“我其实是真为你好,你看看,我比你大了十岁还多那么一两个月……等你大了,我已经老了……唔,虽然还不能算是太老,不过也终究肯定是往三十上奔的人了,到时孩子没准儿都已经七八个了,你这么一个青嫩可爱的美少年一上来就给那么多孩子当大爹,岂不是委屈死了?唔……还有,我这个人花心得可以,虽然以后一定不会再多沾惹那些花草,不过也已经有春航蕈香茹叶佾情红玉他们了,你一个堂堂若狭的小皇子,又这么青嫩……不,是白嫩俊秀,自然应该配一个年轻才俊,到时她只对你一人好,眼里也只有你一个,夫唱妇随,你想干什么她全由着你,只知道爱你宠你,那岂不是最好?”
景怜瞪着哭得红通通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瑞珠一张一合的嘴,眼里的泪渐渐仿佛烧干一般的不再落下来,一张还挂着泪痕脸慢慢从青白变成铁青,景怜抓住瑞珠衣服的手虽然还是不肯松,但指节的地方却慢慢仿佛僵死一般的开始泛起死白。
“我应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夫,可我在你心里,”又薄又小的嘴唇惨白的抖动了半天,景怜终于艰难的挤出一个又尖又涩的声音,“我在你心里,便真的连个人尽可妇的娼夫也不如吗?”
瑞珠被景怜那又干又尖的声音刺得眉头跳了跳,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景怜一下变得惨白异常的脸色吓了一跳。
景怜牙关紧咬的深吸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却突然感觉一黑,身子向前一晃便栽了过去,瑞珠一把扶住景怜快要栽到床下的身子,感觉那刚刚还是滚烫如火的身子却凉得仿佛冰棍儿一般,再瞧瞧那张僵得铁青异常眉目都僵硬了的小脸,瑞珠感觉背上有些冒汗——
她就说这小破骇儿气性太大,总不会是一下子气死过去了吧?
就在瑞珠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里屋的门帘忽然一挑,红玉带着四儿从外面走了进来,瑞珠一见四儿,仿佛得到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四儿一见景怜面色铁青人事不知的闭着眼,就飞快的走过去和瑞珠换了个手,瑞珠小心翼翼的帮着四儿把身子轻得跟猫儿一般的景怜平放到了床上,然后伸出手擦擦头上的汗,有些不自在的走到红玉身边,站着。
“你怎么知道这小破孩儿是个气迷心,和我说不上两句话就能把自己气死过去?”瑞珠瞟了一眼站在床前正要给景怜扎针的四儿,转过头低低的问一旁的红玉。
红玉抬起眼淡淡的望了一眼明显有些心虚的瑞珠,把一旁小侍端着的热水和干布全接了过来,打发那小侍出去了以后才神色不动的低着眼,轻轻的回了句:
“原本请四儿公子来不是为了这个的。”
瑞珠应景般的轻轻‘哎?’了一声,瞧了瞧那个躺在床上满脸狼狈泪痕的孩子,又瞧了瞧一旁的红玉和四儿,想走,又有些不好意思迈步。
红玉又瞧了一眼一脸尴尬的瑞珠,忽然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拉起瑞珠垂在身侧的手,把瑞珠拉到床前,指了指景怜那双还穿着破旧布鞋的脚,低低的说了声:
“你自己看吧。”
瑞珠疑惑的望向景怜那双穿着破旧布鞋的脚,瞧了瞧红玉,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红玉塞过来的那把剪刀,虽然她很想问红玉干嘛不直接给他脱鞋算了,还想问他她一个女的给他脱鞋是不是不太好——可转念一想当初在雪山遇险那段时间别说鞋,那小破孩儿上厕所时裤子都是她给脱的,他那双小白猪蹄她也不只是看过一遍两遍了,当初她都没问过什么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若是真这么问出来了岂不是就太有点装大尾巴狼了吗?再说人都说无欲则刚,她自觉没对这小破孩儿起过什么歪心,虽然他确实挺漂亮,挺粉雕玉琢,叫人看着挺心里痒痒,不过她刚才也是真心实意的向他摆事实讲道理,跟他说她们年纪相差太大,她的脸皮也没厚到能恬着脸吃下他这么嫩的一株草,更何况她还有她的美人亲亲和未来的几个要叫她娘的孩子,自然就更不能那么没脸没皮耽误人家嫩葱少年,所以她确实是真心想让他断了对她的这份心思,想叫他别这么看不开,别这么气迷心,别这么……
“明白了?”
红玉瞥了一眼自用剪刀铰开景怜脚上那双破鞋开始就愣在当场的瑞珠,拿过瑞珠手里的剪刀,先用手里沾了热水的帕子浸湿那双被黑黑黄黄的污迹粘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布袜,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能揭开的地方用剪刀先铰了开,一点一点的把那些碎布和碎布下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的脚分开。
景怜在昏睡中脸色青白眉头紧皱的跟着红玉的动作一阵一阵抽搐,四儿把几根银针扎在景怜瘦得小白玉棒子一般的手腕上,转过头轻轻说了句‘我来’,红玉退了一步,把位置让了出来,然后就木着脸看着四儿用不轻不重又迅速异常的手法揭开景怜脚上剩下的布袜,瑞珠的脸微微有些发白,尤其是在看四儿面无表情的把一罐烧热了的药酒全倒在景怜脚上以后更是下意识怕痛一般的嘬了嘬自己的牙花。
景怜疼得即使是在昏睡中依然下意识的向上翻弹了一下,嘴里‘呜呜’的叫了两声,随后又眉头紧皱的死咬住自己薄薄小小的嘴唇,仿佛即使是在梦里依然对着他恨着的那个人般。
瑞珠白着脸望着景怜那双被水泡、脓肿、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弄得肿成了一块奇形怪状的馒头的脚,心里奇怪的麻痛了半天,她原本以为这小破孩儿一路有李竹君她们护送,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吃太多的苦,可却没想到不要说是太多的苦,即使只是一星半点的苦对这小孩儿来说也是成百上千的翻了倍的,他在若狭里虽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可毕竟也是金枝玉叶,又有一个宠他护他的皇姐,自然是锦衣玉食丝绸薄绢的养起来的,那双脚别说是十里二十里的山路,恐怕连从床到屋门那么段的距离都没自己走上过几回,就算有李竹君她们护着,又有马车隔三差五的让他搭着,可他之前坐得都是什么车?住的又都是什么地方?光说他那辆若狭陪嫁过来的马车,当初为了把叫沁言的那个人送回帝京她们快马又加鞭的急速行军,可坐在那马车里她们却连一丝的颠簸都感觉不到,就算这样那小破孩儿坐在那十几二十层的新棉褥子上面还不停抱怨嫌身子下面不够软,硌青了他的腿——如今他这一路犯倔,不肯和李竹君好好的走,偏要自欺欺人的弄个什么‘是他自己来找她的’把戏,明明可以使唤人却偏不用,鬼才知道他这一路上究竟被那些破马车颠哭了几次鼻子,又被那些吃不惯口的粗食饿掉自己多少嫩肉!
话说回来又说回去,别看她现在这样,她,她可不是在心疼他!
果然是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这小破孩儿什么时候一张脸瘦得都没猫脸大了?她记得就算是当初落在山崖下没吃没喝的日子里他也没瘦得这么脱型过,脸上就剩层皮儿了,不过还是要说人家天生的胚子好,要是别人,早瘦成骷髅样了,可瞧瞧人家,她若是不摸,一定还在以为这小破孩儿溜光水滑的瓜子儿脸又标准了不少呢!
景怜‘格格’的咬着牙,还想再像刚才那样一把挥开瑞珠的手,可全身的力气却全用在了控制自己的身子如让自己软弱的在她面前倒下去上。
算了。
“你啊……”伸出手,盖在小破孩儿青白青白的小脸上,瑞珠嘴里模糊的嘟囔了几声,终于低低的叹了一声,咕哝的说了声:
“一小孩儿,气性别总这么大了,只不过被人说了几句不爱听的话,也没必要气得连眼泪都掉出来了吧……”
“……”瑞珠原本就紧抿的嘴唇更紧的闭了闭,阴着脸一语不发的抬手撩起了门帘,一低头走了进去,红玉望着重又垂下的门帘,胸口莫名的涨了涨,随后脸色有些发暗的转过头,一语不发的带着身旁的小侍走出屋去。
瑞珠刚一进屋,那原本昏昏欲睡的靠在床边的瘦小身影突然神经过敏一般的‘腾’的一下弹坐了起来,在看清楚进来的人是瑞珠以后,就更是立马精神百倍的‘呼’的一声跳了起来,戒备异常的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凶巴巴的尖声叫道:
“你,你别想赶我走!”
虽然她也明白用孩子来拴住人命有点卑劣……不过她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人,所以非常时期使出些非常手段也是应该,到了以后……以后会怎样她现在不愿多想,不过若不是眼前这小破孩儿一脸苦大仇深的摆出副非要和她挣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架势,她刚才还真险些被口恶气迷了心窍,如今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心里那口堵在心空上的恶气却是真的就那么忽然的散了,她与其每天苦大仇深的恨着怨着,不如珍惜时间的多陪陪她家里的美人亲亲们,还要争取时间和佾情那傻小白也搞出个娃娃来,然后还有红玉……仔细算算她要做的事多到若是堆起来能把她压死的地步,她哪里还有闲功夫怨东怨西?
所以……
“你,你究竟把我当作何物!”
景怜气得已完全顾不上自己那双原本动一动就疼得仿佛刀割般的脚,手指发颤的直戳上瑞珠的鼻子,瑞珠怔怔的望着景怜红得仿佛快滴出血来般的眸子,忽然皱着眉低低的问了句:
瑞珠头一眼望到一身干净的白绸衣服的景怜,愣愣的失了会儿神,然后被景怜那一声尖得刺激耳膜的尖叫刺得清醒过来,皱着眉上下扫了扫硬邦邦的像根小棍子一般仰着下巴瞪着她的男孩,轻轻冷笑了一声低声道:
“既然你犯傻来了,以后自然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不愿洗?”
“不是。”红玉抬起眼扫了一眼目光黑沉的瑞珠,停了停才接着低声道,“那孩子一路小心,把里衣外衣缝在一起了,不剪的话脱不下来。”
景怜原本以为瑞珠一定会轰他,却没想到瑞珠一开口说的是这话,微微愣了愣,景怜又惊又疑的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瞪着眼瑞珠,瑞珠却只目光黑沉的四下打量屋里的摆设,前后观望了一番以后瑞珠紧闭的嘴动了动,终于把目光又转回到景怜身上的低声道:
“这院子便给你了——贴身的侍从你要是不习惯生人,我便飞鸽传书去京里叫留在京里的人把跟你从若狭来的那些人都带过来,不过在他们过来之前你只能先凑合着用我府里的下人了,我自会要春航给你派两个伶俐听话的,要添减些什么物什你只管遣人去找月总管要,我这里只是一个被削了官爵的王爷府邸,吃穿用度也许比不了你若狭皇宫,不过该有的也不会少了你……”
景怜白着脸看着瑞珠的嘴一张一动,手脚一阵一阵的发凉,瑞珠望了一眼景怜越来越僵白的小脸,低下眼正想把剩下的话讲完,却冷不防那瘦小单薄的身影突然‘呼’的一下蹿到了她面前,白着脸咬牙切齿的尖叫了一声:
瑞珠一语不发的快步走进西樱园,用黑沉的眸子扫了扫四周明显都有些气不敢大出的仆役,眉毛挑了挑,抬步进了屋。
花厅里,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桶被屏挡档着,瑞珠瞧了瞧四周没人,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迈步往里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就见红玉带着一个清秀的小侍端着一个木盆撩帘走了出来。
瑞珠望了望木盆里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污衣污裤,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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