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途

方文和方子山则是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盯着对方，等得香腾腾的茶水都送上桌了，他们依旧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方文的心情越来越恶劣。就这么僵硬的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方文突然一把将面前的茶几轰成了粉碎。他大声吼道：“方子山，你他奶奶的找你家方大少做什么？嗯？”

方子山干涩的一笑，他低声说道：“不管怎样，你都……最少……你也是我的儿子。”

这话，幸好方文没有听到。

一艘长有近千米，直径却不过十米左右，通体有如一只大蜈蚣的飞船，慢慢的滑过了太空，钻进了流放星域中的某处虫洞。

飞船在虫洞的另外一方星域出现。也许是因为虫洞的失衡波动还没彻底平息，这艘奇长无比的飞船的后半截被乱波搅动，裂开成了无数的碎片纷纷扬扬的朝四周散开。正在虫洞另外一侧警戒的数十艘战舰吓了一大跳，急忙朝这边涌了过来，一道道激光束将那些碎片尽数扫成了粉碎，直到他们确认没有任何大块的残片存在了，这才簇拥着那艘断了半截的飞船，朝远处狐穴星飞去。

蜈蚣形飞船内，是以月残为首的谈判代表团，他们前来狐穴星，和风狐仔细商讨所谓的‘臣服’的各种细节。

而飞船断裂的那一瞬间，一个通体漆黑的特制舱体已经借着无数碎片爆裂的那一瞬间，突然加速直奔狐穴星而去。各种雷达波扫描在这舱体上，却对它完全无视，放任这个舱体就这么有如幽灵一样进入了狐穴星。

那一列舰队在风狐的大本营前方降落时，这个特制的小舱体也在狐穴星的一片荒山中垂直降落，并且很快就钻入地下，用泥土将自己掩盖了起来。

舱门打开，方文、龙尊威德、子仪?沃克吾德以及五名风门的顶尖好手――五行风士――轻手轻脚的从舱体内钻出。

子仪?沃克吾德第一时间向四周撒布了大量的机械昆虫，这些昆虫立刻朝四面八方飞去。对子仪?沃克吾德而言，这些昆虫就等于他的眼睛和耳朵，它们所见的一切，都能为他所见；它们所知的一切，都能为他所知。在这个危机四伏、不明底细的星球上，子仪?沃克吾德操纵电子仪器的异能，实在是一项强悍至极、极为实用的能力。

“就这么潜进来了。”方文左看看、右看看，皱眉道：“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龙尊威德一脚踹在了方文屁股上，他低声咒骂道：“你要什么挑战？几百条战舰追着我们一路炮轰下来？”

“说说而已！”方文耸耸肩膀，咧嘴一笑道：“要把师父他老人家留在火星，可真不容易。但是他不坐镇火星，我们能放心谁呢？”

龙尊威德点了点头，表情严肃的说道：“所以，我们赶快探查完这里的事情就赶紧回去。”

子仪?沃克吾德的眼里闪过一道银光，他低沉的说道：“头儿，西北三十公里，有一座军营。”突然，子仪?沃克吾德的身体哆嗦了起来：“天啊，这都是一些什么玩意？他们还是人么？怎么他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的侦察昆虫身上的生命扫描感应装置，根本察觉不到他们任何活人的生理体征，但是，他们的确是在活动的！”

“走，过去看看。”方文当即下令道：“龙少，我们在前面，子仪在中，五行风士垫底，并且警戒两翼。”

手指轻轻朝前一点，方文就一溜烟的窜了出去。龙尊威德瓮声瓮气的哼哼道：“下手狠一点。”随后他迈开大步，将自己保持在距离方文十几米，离开子仪?沃克吾德也不过二十几米的方位，随时准备增援前后。子仪?沃克吾德背起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手上拎了两柄大威力小口径速射炮，轻巧自如的紧跟在龙尊威德身后。

五行风士，五名精通金、木、水、火、土五种神苻力量的风门精英悄无声息的左右散开，遥遥的缀在了后面。

三十公里的距离，对于方文他们这一行人而言，不过是盏茶时间就已经赶到了目的地。方文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一个小山包，探头出去朝山头下面眺望了一眼，顿时身体僵硬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长宽十公里开外的巨大军营，军营内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士兵。所有的士兵都如行尸走肉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不断的绕着军营行进。他们的步伐整齐而单调，沉闷的步伐声震得地面都隐隐颤抖。每个士兵的胸膛按照一个恒定的规律在起伏，方文能清楚的感知到，四周有大量的游离能量被这些士兵吸入，不断的注入他们的身体。

“没有生命特征？”龙尊威德翘着个大屁股也爬了上来。不得不说，他在地上爬行的姿势狠难看，尤其是那高高耸起的臀部，就算在十公里外都能被人一眼看见。方文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一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强横的灵魂力量扫过了其中一名士兵，的确没有任何的生命特征。但是，这个士兵的身体强度居然比没有融合生命结晶时的罗罡还要强了百分之三十左右，体内的真气修为，更有着二十甲子以上的水准。这样的士兵放去执政府的军队中，也是一等一的精锐了。方文有点吃惊的叹了一口气：“风狐这厮，给他们吃了什么？这些人，应该还是活人，但是，却和木偶傀儡一般了。”

一群失去了全部意识，只会依照本能修炼的傀儡士兵。而且是如此强悍的傀儡士兵，地面战场上，要花费多少代价，才能对付他们？

龙尊威德则是眯着眼睛，抓过了一具望远镜朝那些士兵望了好久，这才突然皱眉道：“奇怪，他们怎么长得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难道是……全部是克隆体么？该死，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物资克隆这么多的士兵？”

“克隆体？”子仪·沃克吾德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立刻列了一个公式计算起来。过了好一阵子，子仪·沃克吾德才有点犹豫的说道：“按照我的计算，以狐穴星的自然资源，如果在两年内进行涸泽而渔的开发，不断的进行克隆体生产的话，现在狐穴星上拥有的克隆体，将在百亿左右……一百亿的，超级战士！”

‘唔’，方文一声痛哼，却是一个失神将自己的舌头狠狠的咬了一下。

龙尊威德手一抖，望远镜也被他捏成了粉碎。

两人同时看着子仪·沃克吾德。子仪·沃克吾德坚定的点了点头，伸手朝四周指了一指：“你们看，地表的植被异常，很少有成片的树林出现，大多数地方都是荒漠和沙地，泥土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很显然是各种元素被过渡抽取的结果。”

子仪·沃克吾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自己的额角上都淌下了两滴冷汗。这不仅仅是因为方文和龙尊威德那足以杀人的目光，更是因为他自己都想到了，一百亿超级战士是什么概念！那几乎就是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只要将这一百亿人随便投入哪个星域，那个星域定然会被彻底摧毁。就算是执政府数百年的经营，各代超级战士加起来也不过是以十万为单位。

“涸泽而渔？”方文嗤笑道：“风狐真疯了。”

抓了一把光溜溜的脑袋，龙尊威德沉声道：“这只是他的常规军力。我不信，他从那些人手中，没得到什么好东西。这些士兵，你们发现没有，他们的运气方法和修炼的方式，可和我们所知的那一套完全不同。我也不相信枯竭一颗狐穴星，就能提炼出足够一百亿超级战士改造所需的基因药剂。他们一定在其中还利用了一些其他的办法。”

“不管什么方法，先把这些信息记录下来才是。”方文招呼了一名五行风士，拿出特制的摄像机，将眼前的一切拍摄下来。

一边拍摄，方文的精神力一边在军营内四下里乱扫。军营内的十几万士兵都是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儿自我意识。只有军营核心处的一栋大楼里，聚集了数十名精神波动强烈，显然有着自我意识和判断能力的个体。

“休息一下吧，到了晚上，我们进去抓几个活口。”抬头看了一眼正高悬在空中的太阳，方文冷哼道：“也不知道月残那边糊弄得怎样。”

风狐亲自接见了月残。

看得出来，对于方文他们能派人过来向自己商谈某些具体的条款，风狐的兴致很高。待得见了月残，他就一把拉住了月残的手，笑吟吟的很热络的寒喧道：“对于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这证明你们起码还有一个很清醒的人在主持事务。你们知道了我的条件吧？”

这里是风狐的总部，一栋气氛邪异的纯金属制大楼。大楼的造型看上去就有如一个张开了大嘴想要将人一口吞下的怪兽头颅，大楼内壁上，则是用浮雕的手法雕刻了无数怪异的符文，就和‘星宇梭’上的那些符文一般无二。

接见月残他们的地方，是一间极其广大的大厅，四壁和天花板、地板内，都不断的扩散出一种看上去炽热，却让人心底发冷的血红色幽光。除了这血色光芒，大厅里就没有半点儿其他的光源，空空荡荡的大厅内更是一点儿陈设都没有，透露出一股子洪荒野蛮的气味。

就在这样给人感觉无比怪异的大厅中，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风狐有如一位最正统最古老的贵族一样，摆开了这种热情欢迎的架势，月残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的毛骨悚然。他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掌，慢吞吞的说道：“其中有些条款，我们觉得，应该还要仔细的磋商一二。”

咳嗽了一声，向来是快意恩仇拔剑砍头的月残，很是不习惯这种拖泥带水的捣糨糊的说话方式，他犹豫了片刻，很直白的对风狐说道：“首先，我们还不知道风狐阁下的信心从何而来。其次，凯文并没有完全复述您的要求，就被罗罡将军赶了回来，这次我们想要将所有的条款弄清楚。最后，我们认为……”

风狐打断了月残的话，他再次无比热情的扶住了月残的肩膀。他微笑道：“不成问题，一切都不是问题。大家都是一家人，大家完全可以……嗯……”一声闷哼，风狐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的苍白。两条血泉自他的鼻孔中缓缓流下，他掏出手绢擦干净的鼻血，面无表情的看了月残一眼，淡淡的说道：“哦，我练功出了点小问题，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是一家人，很多问题我们完全可以慢慢的谈。”

站在风狐背后的凯文清楚的看到了风狐背上肌肉一阵怪异的蠕动。他诧异的眯起了眼睛，风狐已经吸收了这么多异客的全部修为，更是从那些异客的记忆碎片中得到了无数奇妙的修炼法门，他，练功还会出问题么？

月残也诧异的看着风狐：“慢慢谈？”

风狐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是的，慢慢谈，慢慢，慢慢，慢慢的谈。我不急，你们呢？”

月残皱起了眉头：“您不急，但是您的那些合作伙伴呢？”

风狐撇撇嘴，很轻松的笑道：“当然，他们更加不急了。因为他们已经彻底的安息了，他们为什么要急呢？”

玩味的看着满脸震惊的月残，风狐得意的摇了摇头：“看，我就知道你们会吃惊的。好了，好了，现在就彻底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和任何外人都无关。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的谈各种各样的条件。我有耐心，你们，也应该有耐心。”

过了许久，方子山才喃喃自语道：“早知道会有今日的这些事情，当年……何苦呢？”

当年，何苦呢？

“算了，算了。”方文长叹道：“见过无耻的，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方子山，方大少我佩服你！妈妈的，真不愧你能爬到执政府矿务部长的位子上。你，你果然有一手。”

转过身，不给方子山开口的机会，方文就突兀的消散于空气中。

方子山呆了好一阵，伸手去似乎是想要拉住方文的手，整个人就僵硬在了那里。

站起身，龙尊威德大腿用力往地下一顿，大声吼道：“妞儿，告诉那老……嗯，嗯，老子兄弟不见他。”

一脚之威，方圆百米内的所有房间和所有房间内的陈设尽成粉碎。空空荡荡的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方文他们身周，除了方文和风大先生坐着的那张凳子，附近百米内再无一件完整的物事。

可怜的少女已经被吓得缩在地上颤抖，方文则是仰天长叹道：“败家子啊，龙少，现在这些东西可是我们自己的家当！”

一句话，让方文差点没吐了出来。

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方文惊骇不定的看着方子山，突然大笑道：“你还真能……算了。”

方文站起身，一声不吭的跟着那勉力站起来的少女，去到了另外一间茶室内。

几名少女穿花一样将茶具摆上，烧了泉水，给方文和方子山泡茶。

叹息了一声，方文扭头看向了身侧。那里的两排屏风被龙尊威德震碎，正好露出了站在屏风外满脸带笑的方子山。

摇了摇头，风大先生突然化为一道清风消散。

‘咔嚓’，风大先生手中的茶盏裂开了无数的缝隙，却依然保持了一个完整茶杯的形象。

‘轰’，龙尊威德手上的茶杯、屁股下的太师椅、面前的茶几连同地上的一块儿地毯地板，同时化为了灰烬。

摇了摇头，龙尊威德大步走到了方子山面前，双手用力的往方子山肩膀上一拍，大声怪笑道：“方老伯，好久不见了，哈哈哈，你他妈的还没死啊！我先走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差点被他将双肩拍得脱臼的方子山，龙尊威德大步流星的离开。

方文随手将破碎的茶杯丢在了地上，淡淡的命令道：“小丫头，去换一套茶具……嗯，算了，带我换一个房间吧。”看了看四周的一片狼藉，方文摸了摸鼻子，扫了方子山一眼，轻声说道：“方子山阁下，我们也有……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很久，很久，很久。”方子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垂头丧气的点头道：“是啊，很久，很久，很久。”

那艘战舰，实在是给了方文他们极大的底气。天门的祖师爷，实实在在的是留下了一件很可怕的物事。

就这时候，一个身穿传统的藕白色旗袍，明眸皓齿的少女轻盈的走到了方文身边，低声回道：“阁下，执政府矿务部长方子山阁下求见。”

‘咔吧’，方文一口将茶盏咬成了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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