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碰瓷
丁大小姐亭亭玉立,眉眼如画,一颦一笑时都别具韵味,那差人还很少看到如此味道十足的大姑娘,心里是越看越痒痒,他也知道未必有资格和这样的美人儿一番,但是占点口舌便宜心里也是美的,故而丁玉落越是恚怒,他越是得意。
柳十一眼见自家小姐受辱,鼻青脸肿地站在一边,壮着胆子道:“这位官爷,我们这些粮食,是运往广原的军粮,耽搁了时辰,只怕你也难逃干系,错在我们,赔你些银钱也就是了,怎可如此欺人?”
那公人一听他语带威胁,不禁勃然大怒,戟指骂道:“你们这些粮商,最是不仁之至,贱价以籴,贵价以粜。有那丧尽天良者,又于粮中掺杂糠秕沙子,但逢天灾,必屯积居奇,以粒米搏千金,夺人血食田地,但往官府贩粮,也是欺上瞒下,从中渔利,如今竟使边军压我,不知你这军粮是哪位军爷押送,请回来给本都头看看!”
丁玉落眉尖一挑,沉声问道:“那依官爷,此事该如何解决?”
那都头一见这大姑娘轻嗔薄怒,风情撩人,浑身骨头轻的都没有四两重了,在同伴和犯人们的起哄下,竟轻薄地拿手去勾丁玉落的下巴,口中笑嘻嘻地道:“本老爷被骡马惊了,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小娘子不如陪本老爷去喝两杯,咱们坐下来再慢慢地谈。”
丁大小姐见他如此轻薄,这一下可真的火了,手中马鞭向下一扫,“啪”地一下便抽中他的手背,那差人穿得不厚,气血不畅,被她一抽,疼得哎哟一声,两道眉毛便竖了起来,四下犯人一见公差大哥挨打,立时向前一拥,把丁玉落团团围在中间。
丁承训正是熟知粮食交易中的许多门道,才与边军交易,以“不提价、不抑价”,永以中平之价独家承运军粮,用承包的手段,军方预贷粮款,由他们独家承运。广原边军将领苦于胥吏从中弁利过甚,实在是治理不来,才把有地万顷的丁家定为独家粮商,减少许多中间环节,节省了大量军费。
如今丁家的粮食是要运去广原卖给军方的,但他们只是通过与边军将领的个人关系,获得了垄断的粮食经营权,现在粮食未入官屯,便不算是官粮,漫说军队不会派人护送,他们也没有运输途中的各项特权。那都头乃是地方上的一个胥吏,焉能不知其中原委,柳十一胡乱抬出军粮的名头吓人,反而惹恼了他。
许多商人一遇兵事,更是拥粮自傲,囤积居奇,迫使官府抬价收购。若逢天灾,不少家有余粮者更是马上“闭籴”,封仓不动,哄抬物价,目的就是为了乘灾荒之机兼并贫民田产。
丁家能从一无所有短短二三十年间大富大贵,除了丁家主人丁承训为人精明,眼光独到,也是得到了天时之助,当初丁庭训存粮待售时,正逢天灾匪患并重之时,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都是尸骸,灾情最惨重时两个金元宝才能从有粮者手中换三个包子。丁家正是乘此天时一跃而起,买下万顷良田,成为霸州富。
原始积累都是血腥的,丁庭训为人还算正派,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后人时常慨叹人心不古,却不知他们究竟对古人的真实行为和道德水准又有多少了解?竟不知古人中高义者固然有,史书上为此大书特书,然则实际上不义者更多,而且因为当时制度较现在更加不完善,故而古代奸商较之现代奸商为祸更烈。
那公差见这小伙是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大姑娘,一双眼睛顿时色眯眯地弯了起来:“小娘子,本老爷押运犯人前往浅口大狱,这可是要紧的公事。你们的骡子惊了不要紧,你瞧瞧,不但伤了我的人,还撞坏了这么多咸菜坛子,囚犯要是没有吃的,万一生起乱子来,你说怎么办才好呀?”
丁玉落强忍怒气道:“这位官爷,我们的车冲撞了您的车子,小女子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人伤了,小女子拿医药费,咸菜坛子坏了,小女子亦予以补偿,不知官爷以为小女子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哈哈哈,小娘子,你说的真轻巧,这么容易就把爷们打了?”那公人一脸的痞气,简直就差在脑门上大书四个大字:“我是流氓”了。
那都头一骂,柳十一脸色赧,顿时作声不得。
贩粮欲谋大利,屯积居奇是必然之举。而官府收购军粮,当时实行“时估”制度,每旬由官府召集当地行会商人共同评议决定收购价格。这些商人便买通牙侩、公吏与中卖之人,将价格订得高高的,又故意不收其他运粮商人货物,迫使其低价卖给本地商人。
每年秋审之后,这些差人们就和被判处重刑的犯人相勾结,承诺日后在狱中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然后趁着转狱之机,在押运途中故意寻隙,诈取他人钱财,若是对方胆敢反抗违逆,差人就指使一众亡命之徒抢劫行凶,西北地区地旷人稀,那些商旅又非本地人,哪里耗得起功夫打官司,真要追究起来,差人就把责任全部推到犯人的身上,这扯皮官司打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且一般情况下,遭劫的人若是没有显赫的背景,,因此“碰瓷”之风愈演愈烈,屡次得手之后,押解的差人也愈的放肆胡为,无所顾忌。今儿见丁家车队十分庞大,这些差人才没起意勒索,可是如今既然丁家先冲撞了他们,这些痞子哪有不狠敲一笔的道理。
丁玉落地道:“那依着官爷,该当如何?”
那公人还没说话,一旁有个犯人已高声道:“这还用问么,只要你这花不溜丢的小娘子陪我们公爷困一觉,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锋、杨夜几个人见这些公差像贼囚,贼囚如公差,一个比一个的凶悍,都吓得站在那儿不敢靠近,丁玉落匆匆赶至,一见他们已掀翻了三辆马车,粮食洒了一街,还在那里连打带砸,腾地一下就火了,她柳眉倒竖,娇斥一声道:“给我住手!”
“哟嗬,我说这动静听着像个雌儿,果然是个大姑娘。”
“哈哈哈……”四下的差人、犯人们尽皆大笑,丁玉落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听过这样粗俗的话语,一张脸红得几乎喷血,她气往上冲,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官还是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要讹诈勒索不成?”
那差人嘻皮笑脸地道:“小娘子,你还真说着了,你家老爷我还就是披着官衣的匪了,怎么着哇?是你招惹老爷我,不是老爷我招惹你,你撞得老爷人仰马翻,丢下两锭银子拍拍屁股就想走路?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些西北地区看押流放囚犯的公差平时没什么油水可捞,差务冗杂繁重,饷银又微薄,仅靠饷银很难养家餬口,渐渐便沾染上了地方衙门的油滑风气,不少人在当差之余,都想尽办法捞钱获利。平时看到一些路过的小行商,都要想办法以“碰瓷”为手段进行讹诈。
柳十一匆匆跑上前来,一见这番场面便赶紧跑上前,满脸陪笑、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差爷,这位差爷,莫要动手,有话好说。畜牲它又不生眼睛……”
那公人梗着脖子骂道:“老爷看你这头牲口的的确确是不长眼睛,不抽你几鞭子,你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给我打,打得这头牲口给老爷我学驴叫唤!”
那公人一声令下,几个刚刚掀了一辆车的囚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上来,一个赛一个的凶狠,打得柳十一满地打滚,号啕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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