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婚摔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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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老祖坟具体是谁的,我也不清楚。

只感觉老坟规模很大,像个凸起的小山头,更为奇怪的是,坟头还竖着一枚巨大的无字青石碑。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本来就怕,二胖这一说,我都快吓哭了,随手捡一块儿土坷垃,把红纸往旁边的坟堆上一压,拔腿就跑。

回到家,我被爷爷的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当然,爷爷问我去了哪儿,我也没敢说,就说跟二胖去河边翻螃蟹,被螃蟹夹到手才哭的。

对此,爷爷倒也没多问。

他长叹了一声,说,有儿坟头飘白纸,无儿坟头屙狗屎。今儿个可是鬼节,按规矩说,你得上祖坟给先人烧香磕头压纸挂青。但是,你四柱八字不够硬朗,不能到坟地去,自然也不能上坟,爷爷已经替你代劳。你到屋里,也不用磕头,就给祖先牌位上个香,礼数到了就行。

爷爷还说,我太爷爷在晚清的时候,是朝廷上的大官,了不得的大人物,那座大坟就是我太爷爷的坟,屋里的牌位也是我太爷爷的。给太爷爷上香,能保佑我平安长大。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这个。

我更想知道的是我爸妈的事情,可是问出来,爷爷却不再说话,也不解释。而且,看我的眼神也有些许古怪,我无法理解,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一想到爸妈的事,我就会想到,娃子蛋们打闹的时候,骂我是野孩子,弼马温转世。难不成我没爸妈,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是一直埋在我心中的一根刺,稍微触碰,就钻心的疼,小时候也没少因为这事,跟娃子蛋们急眼儿。

当天夜里。

一直到很晚,我才睡下。

一来在想爸妈,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爷爷为什么会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二来,在想白天我在老坟坡破庙门口瞅见的姐姐,越想就越感觉瘆得慌,我白天一定是活见鬼了。

夜里头,我还做了个梦。

我梦见,红衣服姐姐就坐在我床边。

也不知道是梦还是醒,就觉着害怕了。我吓得捂着被子呜咽,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喊爷爷救命,更动不了。一直就那么僵持,到后半夜不知啥时候实在是困得不能行,才睡着。早上醒来,枕头都湿了,而我枕头旁边多了一张红纸。

上边写着几个字,我却不认得。

看到这张红纸,我立刻就想到了,昨天在破庙门口捡到的那张坟头纸。当即被吓了一身冷汗,我哭着去问爷爷。爷爷拿过红纸一看,神色极其微妙,眉头微微皱着,说:“林一,这是生辰八字,不是你自己的,你哪儿弄来的?”爷爷从小对我也很好,不过,他喊我都是直呼全名,不像别人家爷爷娃啊蛋啊的那么亲昵。

事情到这份上,我知道,不敢再说瞎话了,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爷爷一五一十全部交代。还说,我这肯定是撞了鬼了。

听我说完,爷爷竟没有生气,稍稍一笑,好像不把这事当回事。然后,他掐灭手里的烟头,说:“放屁!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那都是瞎话!”

说完,爷爷却把那张红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拿到里屋,还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九十年代,农村还有货郎担儿,走村串乡卖各种小玩意家用品,来的时候,大老远的就能听到拨浪鼓声,咚咚咚响,娃子蛋们很喜欢这个。

也正是这天下午,爷爷在院里劈柴,来了一货郎担儿。

货郎担儿把挑子放在门外,进了院里,也不找我爷爷推销东西,只说讨要一碗水喝。喝完水,他把碗反扣在石桌上,连声谢谢都没有,扭头就走。

我还悄声跟爷爷说,这人真没礼貌。

爷爷没说话,则是走过去,拿起扣在桌子上的大瓷碗,发现下边放着一张黄纸字条。

上边竟写着几行字:

有木它是棵树,有人做不了主,献王应为刺客,披麻必是怪物。

看到这张纸条,爷爷眉头一皱,快步走到大门口,冲着外边吆喝了一句:“让你水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滚,有啥球事,时候到了再说!”

我感觉怪,跟着爷爷出去看,爷爷则把我揽在怀里,不让我出门槛。我往外边瞅了一眼,发现货郎担儿已经不见了。

我问爷爷字条是啥意思,爷爷说,货郎担儿没文化,纯粹瞎扯淡,让我不用管,还把那纸条给烧了。

后来我识字多了,才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

不过,货郎担走后第二天,我就病了。

甚至,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不省人事。

爷爷忙前忙后,托人带我去过省城的医院,医生都说无能为力,拼着个十来万,或许能保住命,但最多是个植物人,建议回家准备后事。可后来,却不知怎么的,我的病又突然好了。我问过爷爷,爷爷说他请了个道士,那道士是他以前跟剧团在外地唱戏时候认识的,是个高人。道士化了一碗符水给我灌下去,我就好了。

听起来悬乎,但我当时昏迷,也没有见过这个道士。

不过,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爷爷口中这个道士简直就是如同神仙一般的存在,懵懂时期,对他还有着十分美好的憧憬。

一晃十年过去,这一年我十八,老界岭村又出事了。

出事的是我堂哥,他先天缺陷,是个憨子。

眼看着都二十多岁了,大伯大娘都愁的很,憨子哥又是他们的独苗,不能传宗接代有悖孝道,是大不可为之事。可十里八村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憨子,就算是图财,我大伯家也不富裕。

不过,这一天大清早,爷爷从外边匆匆忙忙地回来,他跟我说,我大伯家要办喜事,一会儿好过去帮忙。

我大伯就那么一个儿子,办喜事,难道憨子哥要结婚?

事情没错,但这事来的太突然了。

村子里说啥的都有,往好了说,傻人有傻福,憨子的媳妇还特别俊俏,白净地很,让人羡慕的直流口水。可更多的人则说,这媳妇来路不正,是我大伯掏钱从外边买来的,还有人偷偷地说,媳妇是憨子哥从老坟坡背出来的。

这传言,听得我瘆得慌,也让我回想起了童年的噩梦。

我让二胖帮忙打听了,没有人知道新媳妇的娘家是哪个村的,我大娘也瞒着不说,的确结婚当天,新媳妇的娘家人没来一个。

当我看到憨子哥背着新媳妇流着哈喇子的时候,别人觉得搞笑,我莫名其妙就觉得阴森怪异。

我甚至感觉,那血红色盖头下有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我笑。

村里结婚有个旧俗,就是摔新媳妇,叫摔喜。

一般摔喜都只是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就得了,图个吉利。可是我大娘那人迷信的很,说摔媳妇很讲究,摔好了,男的靠前,媳妇贤惠,以后家里男的做主。如果摔的不好,女的靠前,那就是娶了悍妇,以后全家都要受这儿媳妇的气,左邻右舍也是要笑话的。

这第一次,憨子哥还真就没摔好,新媳妇掉在了前边,村民们是一阵哄笑,我大娘气地脸都绿了。

她那股泼辣劲一来,怒道:“不中,刚才那次不算!栓子,赶紧的,再来!”

没想到我大娘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憨子哥怕我大娘,我大伯更不敢吭声,大伯连忙帮着憨子哥又把新媳妇给背了起来。

又走了几步,到竹林那边,大娘咳嗽了一声示意。

憨子哥也是牟足了力气,咬着牙,扛着新媳妇就朝前边的竹林子边摔了去,那边干竹叶子多很厚实软和,憨子哥倒也不全傻。

这次,新媳妇被憨子哥给甩到了一边,而他自己踉踉跄跄,被甩出去两三米远。

憨子哥坐在地上,流着哈喇子冲着我大娘笑,甚至,还高兴地躺地上打滚,惹得大家是一阵阵的哄笑。

我大娘也是高兴的很,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这下子她定然是能当得了这个家了。

“他大娘啊,你……你家新媳妇咋还没起来呢?”说话的是马卫国,我们村生产队大队长,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话也让当场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没错,大家都看到了,新媳妇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真到了破庙门口,却不见刚才那红衣服姐姐,倒是看见地上掉了一张红纸。

小时候没少听我爷爷讲鬼故事吓我,说鬼会喂人吃黄泥巴,鬼会在野地里喊人魂,听到有人喊你,一定不要答应,也不可回头,一回头魂就没了。我被吓到了,扭头正准备跑,二胖跑了过来。他听老年人说,坟头纸是给死人盖的被子,还问我,咋给丢在地上了?我吓得不敢吭声儿,他说,得赶紧压回去,要是得罪了下边的,吃不了兜着走。

老坟坡旁边的山窝子里有座破庙,几十年前批斗我爷爷那会儿,被砸了一半,留了一半,现在已经成了废墟,没有香火,荒草成堆,附近还有荒坟。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我回头一瞅,看见庙门口正站着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姐姐,跟新媳妇似的。

时值初春,草色浅绿,她一袭红衣,十分惹眼。姐姐长得白净,很好看,我却从没见过她,远远地,她冲我招手。

也不知咋的,我浑浑噩噩的就走了过去。

爷爷这个人随和,倒是逢人乐呵呵的,别人碎嘴说他,他也不怪。

阴历二月二,龙抬头,也叫土地诞。

别处上坟是清明节,而在我们这儿,二月二是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鬼节。从小只要是这一天,爷爷出去上坟,总会把我关在院里,不让我出去。我问为啥,爷爷就是笑笑,不吭声,然后把大门一锁就走了。我自小跟爷爷相依为命,连“林一”这个名字都是爷爷给起的,他说啥就是啥。

二胖跟我撇了撇嘴说,去球,来晚了,烧鸡一定都被大人们给吃光了!

觉着扫兴,正准备回家,我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

就瞅见,坟堆上花花绿绿的纸条,随风飞舞,坟头纸被土坷垃压着,在料峭春风里,瑟瑟发抖。

老坟坡被看作是我们老界岭的风水宝地,家家户户都在这里埋坟,林家是我们老界岭村的大姓,村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姓林。而老坟坡上,有一座年代久远的老坟,据说就是老林家的祖坟。

不过,那时候小,不懂事,也淘气叛逆。

他越不让我出去,我就越想出去瞧瞧。我甚至怀疑,爷爷在这一天出去,肯定背着我吃了好吃的。

这一去半月,我被托付在邻居家,等回来的时候,爷爷拆了老房子,请了包工队,盖了村里当时绝无仅有的二层红砖小楼房。甚至,还买了当时村子里唯一的一台大彩电。

高调引来妒忌,村里不少人,说林天健在外边,肯定是干了啥不干净的勾当。要不然,咋可能来钱那么快?

这回,正巧隔壁二胖来喊我,还说,大人们拿了很多好吃的,去了老坟坡。要是去晚了,连鸡屁股都吃不到。

小时候农村不比现在,可没那么多好吃的,一听有烧鸡,我那叫一个嘴馋,丝毫没犹豫,翻墙就跟二胖去了老坟坡。

可到了老坟坡,没一个人。

我的爷爷叫林天健,在我们村,是个有能耐的人。

他早些年是个戏子,随戏班子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奇人怪事。除了唱戏之外,他还会些跳大神儿的道道,逢年过节,村里庙上都请他去管事,还管他叫老仙儿。可后来,碰上特殊时期,他被戴了高帽子游街,戏班子的家伙事被毁,连他塞厕所缝里的老黄历都被掏出来烧了,他就做起了农民。

不过,农民倒也没做多久,他就被一辆黑色桑塔纳给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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