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劫

我小心翼翼的捡起一片，仔细观察，发现这类似蛇鳞。想起小玄子的说法，他被村民们说成是妖怪，难道他跟我小时候一样，一样会浑身生鳞？而他难以接受自己这个样子，就躲在这里，一片一片将自己的鳞片拔下来，只为做个正常的小孩子。

一样的心酸，让我想起了我的过去。

辱骂，排斥，害怕，恐惧……

“你别激动，我是小玄子的朋友，我想帮你。”我说道。

“他不守信用！不是我的朋友！”他说道，似乎十分的生气，然后，我就听到那边书架后边，传来了脚步声。

我看到个小孩子，从书架后边走了出来。他与小玄子差不多大小，个头也没差多少，只是他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他的胳膊上，还有他的腿上，虽然裹得很厚，但是，鲜血从那厚厚的布条上，渗了出来。

这一幕，看得人心疼。

“你出去，出去！我的事，与你无关，滚出去！”他冲我怒吼，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如果他一直都躲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他永远不可能从那片心理阴影当中走出去。

“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我问道。

“你是人，而我，不是人，谈什么？”

他这话说完，突然间，嗓子之中发出了一声怒吼。他全身的缠的布，瞬间碎掉，他的躯体，在发生着变化。

片刻之后，他就变成了一条青色的蟒蛇。

蟒蛇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被拔走了许多鳞片造成的。它嗖地一声，冲着我袭来，气势汹汹，它怒道：“这样，你还要跟我好好谈吗？”

“当然要谈，为何不谈？”我反问。

它则突然冲我扑了过来，蛇牙锋利，看起来怪异无比。而我，则抬手变幻指诀，直接将蟒蛇的眉心封了起来。

它摔在地上，蟒蛇之躯，逐渐幻化，成了一个孩子的模样。如果是蛇妖，我这样封住他的眉心命门，只会让他保持蟒蛇之躯。可是，他不一样，我封住他的眉心之后，他反倒是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的模样，这与蛇妖恰恰相反。

“你是捉妖的，想要来捉我吗？”它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我，问道。

他全身，到处都是伤痕，而那些没有伤痕的地方，到处都是伤疤。可是，伤疤之下，依然生出了新的鳞片。

“我不是捉妖的，我也不是道士。你拔掉所有的鳞片，但是那些鳞片还是会重新生长出来，为什么不接受它们？”我问。

他苦笑一声。

“接受？如果你长一身鳞片，你能接受吗？”他看着我，问道。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撸起了自己的袖子，掌心气息流转，左右手上的鳞片全都显现了出来。

他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不是如果，我和你一样，长了一身鳞片。我小时候，只要一沾酒，这些鳞片就会全部显现出来，他们骂我是妖怪。咱们两个，唯一不同的就是，鳞片的颜色不一样，你一身青鳞，而我一身白鳞。”我说道。

我说完，他只是那么看着我。

一时间，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他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这种感觉，比任何一种安慰，都来的实际。

他突然哭了起来，一开始哭，就难以止住泪水。我过去，让他在床边坐下来，以术法，暂时封住他身上的伤口。

“你和我一样……是妖怪，对吗？”他问道。

他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可是，那双眼睛里，却饱含沧桑。无法想象，他究竟遭遇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你叫什么？”我问道。

“我母亲生我那年就难产死了，父亲看我是个妖怪，就丢下我跑了。我爷爷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陈六子。可是，爷爷在我三岁那年就得病死了，我在村子里要饭为生，可是，他们不但不给我饭，还打我……”

他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六子，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真的不是妖怪。即便你全身生满鳞片，你也绝不是妖怪。更何况，就算你真的是妖怪，你没有害人，而那些欺负你的人，比妖怪更可恶！”

陈六子摇头，说：“我不是妖怪，为何会全身生鳞呢？”

“我刚才封住了你的眉心魂脉，如果你是妖物，封住眉心魂脉，你就会显出原形。而你刚才自主现出原形，被我封了魂脉之后，又变回了你现在的模样。这足以说明，你并非妖物。你在这里这么久，想必也看了一些书，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这句话，就像是一缕阳光，照入了他的心田。

我第一次，在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光彩。

“你自己看，那些鳞片其实并不需要拔下来。”我说着，因为我已经看到，在我为他封住眉心魂脉之后，他身上的鳞片，已经逐渐隐退。

看到这个，他更是惊讶不已。

他甚至，冲着我跪了下来，我扶他起来，我说道：“六子，其实这些鳞片一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相反，是你与众不同的开始！”

我握住拳头，让自己的鳞片再次显现出来，继续道：“这些鳞片，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

他突然又冲我跪了下来。

“师父！”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起来，然后，把他才吃了几口的饭，拿过去，递给了他。

他肚子都叫了，我道：“这事不急，先吃饭。在这里吃最后一顿饭，以后，跟我一起，到外边吃饭，不必再躲在这里。”

陈六子接过自己的饭碗，吃着哭着。

他第一次觉得，饭吃在口中是香的，而不是以往的那样，苦涩不堪。“六子，你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问道。

“出去！”

他的情绪似乎变得十分激动，冲着我大吼。那声音，还只是个小孩子，让人听着心疼不已。

这时，我听到那边书架后边，发出“嘶嘶”地声音，声音十分微弱，但很快就又消失了。我知道，他就藏在那里。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道。

“你出去！”

左边里屋那道门半掩，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我悄悄地过去，推开了那扇门，可是，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吃了一半的饭放在桌子上，人却不见了。

他十分警觉，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动静，立刻躲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说道。

那些过去的事情，一样一样的全都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一时间，我竟有些鼻酸，他或许与我一样，并非妖怪。就算真的是妖怪，也一样可以好好的活着，不必躲在这种阴间的角落，拔下自己的鳞片，偷偷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站了起来，想要把他找回来，因为，我知道，我可以修复他的创伤。

这怎么回事？

血腥味儿从那木桶里来的，我拿着烛台，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得意外。我看见的，是手指甲盖大小的鳞片，血淋淋的，看起来好像是刚刚拔下来的。

可是，没有人回应。

这个屋子里，除了这边有一张桌子，另外一边有一张床之外，前边一样是书架，至少有十几排书架，上边放的，全都是道门典籍。

等我们到那个屋子里的时候，放在窗台上的饭盒，已经被拿走了。屋子里边有动静，我示意他们都在外边等着，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进入了那个屋子。

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在吃饭。

屋子里，有轻微的血腥味儿。

那血腥味儿是从那张床的旁边传来的，我朝着那边走过去，旁边有个小木桶，还有一个生锈的铁钳子。

被褥上，有血渍。

“小玄子，带我去见他。”我说道。

因为我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虽然小玄子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但是，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带我们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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