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9 逼迫出来的转机
“那你说怎么办?”礼包看起来,好像马上要生气了,又好像马上要哭了。
“我,”清久留说了一个字,停了下来。
等了等,见他竟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了,季山青顿时皱起眉毛,说:“你怎么不——”
三个字,“我们要”,就花掉了两分钟;听起来好像不多,但是在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干地等待时,两分钟其实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更何况,他可没有打算到此为止。
“从,”清久留在下一个六十秒后,说出了第四个字。他说话的时候,手指正在两面墙之间的缝隙之间,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粗糙不平的石面。
在意识到季山青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以后,他就开始四下走动观察了,这一次不仅是看石画了;在没有石画的空白处,墙与墙的衔接处,墙和地面的接壤处……他都没有放过。
季山青也强忍着吞回了焦虑,与他一人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观察起了包围住他们的石墙。
看在任何人眼里,恐怕都会觉得他们现在的行动有点莫名其妙;只有他和季山青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说起来,明明是一个明摆着的、理所当然的事,清久留却到现在才真正开始正视它——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在这四面石墙之间,他们二人的时间感哪怕混乱了,也混乱得是一致的啊。
清久留用一分钟一个字的速度说话,在季山青眼里,也是同样一分钟一个字的、让人难以忍受的慢速。正因为他们的时间感是一致的,所以二人至今为止,才能够没有磕绊地顺畅交流。
他要下手的,正是这一点。
“石,”清久留不慌不忙地说。
如今他表现得不着急,季山青表现得也不着急,那么着急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能力主人。
不出意料的话,他们的时间感出的最大差错,就是被人为地放慢了。只有在他们慢吞吞地说话行事之时,能力主人才能先一步作出反应,或给出“预言性”的墙画,或阻止他们破墙离开。
那么,在自己慢上加慢的时候,在能力主人看来,可就远不止一分钟一个字了——对他来说,字与字的间隔是多久,三分钟?五分钟?
不管多久,能力主人都必须耐住性子,慢慢等清久留说完;但光凭这一点,他可能急得还不够。他急得不够,就不会贸然作出行动,所以清久留必须再推他一把,让他再着急一点。
在检查石墙的过程里,清久留走近了季山青,二人目光碰上了以后,他朝礼包做了一个隐蔽的眼色。
换了别人,恐怕不会像季山青一样,能这样迅速、这样彻底地领悟他的意图;下一秒,季山青果然就长长地“噢”了一声,仿佛听了什么醍醐灌顶的话一样,说:“我好像知道你打算说什么了……不过你先继续,我多听几个字再说。”
清久留冲他笑了一笑,说了第五个字:“墙。”
没错,能力主人就算有耐心等他把话说完,现在也必须要面临一个可能性了,那就是清久留不会把话说完。
从刚才的对话上来看,二人显然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涉及了非数据体很少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解读”。能力主人肯定希望提前一步知道,这个“解读”究竟指的是什么,二人具体会付出什么样的行动,他才能占有先机。
如果继续让清久留慢慢说下去,不等能力主人明白,季山青先一步明白了,那么他连预防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预防,情况就会不好办了——哪怕季山青的行动也会是慢速的。
更何况,在能力主人看来,清久留这么慢吞吞说话,肯定是有用意的;就算他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用意是什么,却也难免会生出人类最自然、最合理的反应——既然你要做这件事,那我就必须阻止你才行。
在这个情况下,能力主人会怎么做?
清久留觉得,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
……只要他可以,他就会把清久留的时间感单独调整加快。
能力主人不会去同时加快季山青的时间感;因为季山青是即将付出行动、作出“解读”的人,他的时间感必须要慢,才能给能力主人反应的机会。
一想通这一点,清久留就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个信号就行了。
只要那个信号一出现,就意味着他的时间感被单独调整了——他以为自己仍旧是一分钟说一个字,但是实际上语速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或者说,足够接近正常。
“上,”清久留这一个字刚出口,就看见季山青忽然一下抬起了头,朝他慢慢投来了一眼。
他心脏一跳——信号来了,比他想象的还早。
在他依然觉得自己数过了六十秒才说下一个字的时候,在季山青听来,他的语速却忽然加快了,字与字的间隔不再是一分钟了——只不过,眼下这一个机会维持的时间,恐怕不会很长。
清久留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就将目光重新投上了自己身边的石墙。
他没有忘记,还有另一个东西的“时间感”——如果可以把这个词用在这儿的话——一直以来也是跟他们二人一致的:那就是石墙。
刚才清久留只是想到,石墙上带编号的画面,作为一个虚假的、代替了时间的秩序,自然要与二人的时间感同步;只有当二人自认为自己以正常的速度,看完了正常数量的画,才不会早早看破“时间感”这一陷阱。
但是就像硬币有两面一样,同一个事实,还有另一面。
他们只有身在石墙之中时,时间感才会随着画面一起错乱——反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石墙能够决定他们的时间感?
换句话说,能力主人是不是通过他们身边的石墙,才操纵改变了二人的时间感的?
这样一来,当他的时间感与季山青的时间感,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不同步的时候……石墙上会相应地出现什么样的改变?
“找到了,”
清久留目光一顿,喃喃地低声吐出了几个字。他此刻的时间感要比季山青更快,因此不等礼包有所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啪”地就按在了石墙上,低低喝了一声:“这里!”
在季山青手掌压住的地方,有一道细细长长的、此前不存在的空白。
原本所有的石画都是混杂在一起的,你我不分;现在,这一道空白却横亘在清久留和季山青各自站立的地方之间,把墙上的画分出了一道楚河汉界,两旁的石画泾渭分明。
因为两人的时间感不一样了,他们身边墙上的画也就不一样了。或者应该说,正是墙上的画不一样,他们二人的时间感才会出现差异。
一边石墙上收到的指令是“加速”,一边石墙上收到的指令是“维持原速”——那么,在两个指令之间的空白里,是什么?
季山青的手按在那一道空白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
在一分钟里,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季山青的脸;所以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礼包一系列的神色变化——最开始的微微一怔,马上就被浮上来的疑惑代替了,疑惑伴随着思索持续了一会儿,最终变成了隐隐的、尽量不动声色的恍然大悟。
也就是季山青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猜到自己要干什么了吧……清久留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又说了下一个字:“要。”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没有远方传来的杂音,也没有夜蝉或鸟鸣;石墙轰然倒塌的声音,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遥远地后退消失在了记忆的地平线上。
清久留在心里数了六十秒——以他目前混乱的时间感而言的六十秒——才又一次开了口,说出了下一个字:“们。”
然后,他就再次停了下来。
“重点不是我,重点是姐姐!”季山青近乎恼怒地说,“她也许撑不了一分钟——”
“那她也要撑,”清久留平淡的几个字,叫他一下字哑了壳,像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好了。
“对你而言,重点是林三酒,没错。但你自己也是一个不能被牺牲的同伴,没有用你的存在,去换一个出路的道理。哪怕‘重点’本人来了,也要赞成我的话。”
他的疑惑才开了一个头,自己也冷不丁地把话给掐断了。季山青不傻,他也意识到了,清久留只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四面石墙之间,顿时重新陷入了一片安静里。
清久留朝石墙抬了抬下巴,说:“你看看这些石墙……连纸鹤都飞不过去。你看得到它们的尽头么?你要用有限的能量,去解读源源不绝的能力效果?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把它们完全解读了,且还能剩下余力,你又怎么知道,破墙离开的关键就藏在形成石墙的数据里,而不是在另一个地方——比如能力者本人身上?”
他提出的问题,季山青其实不可能想不到,大概率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清久留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给他机会,继续说:“我知道,你这具身体只是一具身体,就算消失不见了,‘你’也不会死。可是你这段时间来与你姐姐的相处,与她之间所有的感情、记忆、经历……也全部会随着这具身体一起消失,对吧?更别提,你身上还有与枭西厄斯对战的经验,对他的了解……种种宝贵讯息。在数据得到妥善处理,安全回传之前,你这具身体还不能消失,对吧?”
哪怕只是承认这一点,对于季山青来说似乎也很艰难。他顿了顿,最终只泄出了一声苦笑:“这是最迅速也最有效的办法了……难道你还有别的主意?”
季山青没有回答,似乎默认了,却没有转头看他。
事实上,礼包侧脸上的神色坚定得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直到清久留用了点力道,硬是把他的手从墙上剥下来,他才终于唰地一下转过了头。
“我没有,”清久留说,“只能让你解读它。”
“那你干嘛还拦住我?”
“因为哪怕同样是解读,具体如何去实施,也可能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变成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季山青刚一把手放在石墙上,清久留就轻轻地把他给按住了,摇了摇头。
他知道礼包想干什么;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或者说,他们以为的二十分钟里,同样的念头也已从他的脑海里划过去几次了。
“我知道你的能量恐怕不多了,”清久留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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