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器灵
见到他,小白屈膝行了一礼,便等在了那里,似乎是在等吩咐。
柳清欢看了看它手中的药篮,竟是一大捧鲜艳的野花,顺口说了一句:“这个采来做甚?”
“当然是装点屋子。”
她微微抬眼,见柳清欢还站着,便扬了扬精致小巧的下巴:“坐,我有事跟你说。”
“嗯?”柳清欢疑惑,在她对面的石凳坐下:“什么事?”
樱娘将挑好的野花一枝枝插到玉瓶中,脸上却带着一缕沉思,似乎是在考虑要说的事。
柳清欢更加好奇了,也不催,就看着她摆弄花瓶。
樱娘终于开口了,慢慢说道:“说起来,我欠你几声感谢,一是你将我从那暗无天日的洗宝池带出来,二是这些年来你一直未强逼我做什么事,最后又为我找来融魂茯神木。”
柳清欢摆了摆手,诚恳地道:“你也帮了我不少,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虽然你我并没签过什么契约,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早拿你当……”
顿了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说朋友好像也没到那个份上,说主仆更不可能,对方比他实力还高——至少以前比他高,反而更像是房客与主人的关系。
他不由揣度对方到底要说什么,不会是养好了伤也要走吧?
樱娘翻了个白眼,把插好的花瓶放到一边,拍了下手上的泥土:“行吧,这些就不说了。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的来历,告诉你也无妨。”
柳清欢眼睛一亮,看向她。
樱娘眯起细长妖媚的眼,带出一丝沉色:“当年我一着不慎,被一个实力强大的老家伙抓了去,对方原本想抽取我的魂魄炼成器灵,不过炼制进行到一半,被我从阵法中挣脱逃掉了,还十分侥幸地在之后的术法反噬中存活了下来。但我也因此卡在中间变成了半灵体,既无法再通过夺舍等手段重找肉身,也不像一般的器灵一样能融入法宝之中,而曾经所留下的伤也让我的神魂在一日一日的崩溃。”
柳清欢觉得匪夷所思,炼制器灵的仪式被打断后她竟然还能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
“那你现在呢?”
“现在伤势只能算是暂时稳住了。”樱娘叹了一口气:“但我不是纯粹的魂体,融魂茯神木只能稳住神魂上的伤,却阻止不了我这半灵体身体的崩溃。”
柳清欢讶然:“可有他法。”
“不行了,时间快到了。”樱娘叹道:“我曾经试过无数方法,最终反倒弄得杀孽缠身,崩溃得更快……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当个器灵也好过现在这样的状态,现在也承受得住再一次炼化仪式,所以我同意做你的器灵。”
柳清欢张大了嘴,一时呆住。
樱娘竖起眼睛,怒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不成!”
“不不不,我当然愿意!可是……”柳清欢迟疑道:“我手上暂时没有适合你的法器。”
定海珠是先天灵宝,不需要器灵,太南仙剑自身便已有了器灵,而生死剑意与九曲红尘谱好像都与五尾火狐属性不符。
樱娘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那只炼丹的炉鼎!”
“啊!”
柳清欢恍然大叫了一声,一转手,三焚玉丹炉出现在手中。
三焚玉丹炉,曾是大衍太尊之物,后转手给了他,多年来他一直用此炉炼丹,倒忘了这是他拥有时间最长的第一件灵宝。
樱娘拿起炉鼎,眼中闪过不甘,神情颇为复杂。
“你……”柳清欢道:“你要是不愿意,其实不用……”
樱娘恨恨道:“不用?除非我想死!”
“但是,三焚玉丹炉虽是灵宝,但说到底还是一只烟熏火燎的丹炉,你做器灵会不会太……要不,我们再等等,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他的话没有说下来,实在无法想象一只千娇百媚的五尾火狐变成炼丹炉的器灵,总得暴殄天物。
樱娘却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平静,道:“不用了,半灵体本就是种生不生、列不死的极不稳定的状态,我也没时间再等那莫须有的转机。再说,做器灵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会被束缚,但我现在也不在乎什么束不束缚了,只要不死就行,而且说不定还能时常得到药气的滋润。别小看这只丹炉,你到现在还没用出来过第三焚吧?”
三焚玉丹炉,一共能激发三焚,每一焚都对丹药的成功有极大的帮助,但时至今日,柳清欢也只激发过前两焚,第三焚还从来没见过。
樱娘自信地笑道:“有了我的帮助,到时你想炼什么丹不成!不过我们说好了,平时你不炼丹时,我可要在外面呆着。”
见她意绝,柳清欢也不再劝。不过他手中没有炼器灵的法阵,还要现买。好在这门术法并不算冷僻,走了几家大商铺便寻到了合适的,又买了不少炼丹时要用到的普通灵材。
他已准备过几日便离开幽都,一路往遥远的虚危山去。离蓼莪灵园还有好几年,时间还算充裕,路途中他可以顺便绕道一些地方,看能否找到清灵玉琼丹所需的灵药。
不过,这种可能似乎很小。因为那张古丹方上列出的灵药大多是在灵气清灵之地才会生长,在幽冥界这样鬼气森森的地方,恐怕难找得很。这也是他要去蓼莪灵园的一个原因,既然传说是仙园,里面的环境应该不会是鬼域一样的地方。
……
三年后。
虚危山外,有一个荒芜的小镇,平日里几无人烟,但最近却越来越热闹,赶来的修士络绎不绝,且每一个都是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
一座座高大的房屋建了起来,一个个闪着法阵光芒的院子落成,没多久便形成了好几条长街,又有一间间隶属各个势力的店铺极其迅速的开张迎客,每一间都装得大气辉煌。
而在镇外,则是茫茫沙海,风一吹,狂沙乱舞,天地间一片昏暗。
这一日,一个颀长的青衣身影在极远处出现,远看去便如这沙海中一粒沙那么大,没过多久便变成一个黑点,再不久竟已然能看清模糊的面容,速度极快。
只见他每跨出一步,下一瞬间就到了百多里外,如此不过数步,已到了镇外十里处。
柳清欢收了缩地术,拂去一身沙尘,抬头看向晦暗的远方,隐隐能看到一片山影。
慢慢走进小镇,同时多道神识极其隐晦地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大约是高阶修士太多,镇上并不显得吵闹,反而有一种暗流涌动的压抑氛围。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走了半条街,终于看到一间挂着“漱文楼”牌匾的店铺,抬脚走了进去。
没有理会迎上来的掌柜,顺着一侧的楼梯上到二楼,只见铺设着柔软地毯的楼内摆了十数张桌子,有不少人都在低声交谈。
柳清欢左右望了望,就见窗边一人站起来,招手道:“青木道友,这里。”
他走过去,拱了拱手:“鬼蟾道友,你到多久了?”
鬼蟾笑道:“不久,我也是今日才赶来而已。对了,给你介绍两位道友。”
他比着桌子另一侧的一男一女:“这是吴王之吴兄,另一位是魅嫣道友”
柳清欢看过去,那两人男的元婴中期,生得一副忠厚之相,眉间却有一层黑气,应是一位魔修,而他身旁的妖媚女修元婴初期,两人举止亲密,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双方暗暗各自打量,互相见礼后,便都坐了下来。
鬼蟾顺手打出一道光罩,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正愁找不到脾性相和的人一起进山呢。”
柳清欢亦笑道:“道友相请,何乐不为!”顿了下又道:“所以这次就是我们四人?”
鬼蟾道:“本来还有一位道友,就是不知他赶不赶得来了,离蓼莪灵园的开放可没多久了,穿过虚危山也要花不少时间,所以我们最好这几日就进山。”
“已经有人进去了吗?”
“嗯,我之前已经问过吴兄,他俩到得比我们都早,的确已有不少人进去了。”
吴王之接口道:“据说最近虚危山内情况不太好,前些天,有不少人又折返了回来,说是里面的残存禁制开始大范围坍塌,我们这次可要小心了。”
柳清欢看了看摆在茶水间的一份小图,上面有好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条,一直连到深处标注有蓼莪灵园几个字的地方。
“你们这是在研究进山的路线?”
鬼蟾伸手指着其中一条:“是,其中有些地方太过厉害,只能绕道走,你看这里……”
之后,四人便开始商量进山事宜,柳清欢仔细观察后,发现鬼蟾和另外两人交情极为不错,不由暗自沉吟,多了一丝警惕。
他们终是没等到最后一人,于三日后离开小镇,踏入虚危山的范围。
穿过一片荒凉如乱葬岗的平原,一座连着一座的低矮小山一直铺展到天边,山上各处飘荡着丝丝黑雾,那是阴气极盛后凝聚成形的表现。昏沉的天空下飞鸟皆无,而在阴暗处,还有鬼魅躲在阴影处往外偷窥,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鬼蟾小声道:“这里的天上有禁制,万不可飞得太高,不然会有雷霆降下。”
他一马当先,中间则是吴王之和那位一直依偎着他的女修,柳清欢排在最后,一行人成一列在山中穿行,将那些赶着来送死的鬼魅一一杀掉。
很快,第一道障碍便阻在了前方,四人都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大湖,湖水碧绿得发黑,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存魂长生棺虽能保魂体不散,但无异于饮鸠止渴,因为呆在里面越久,但越离不开长生石,所以柳清欢一直担心在里面呆了一百多年的樱娘会不会有后遗症。
樱娘伸手招了招,从一旁的屋子窗户内飞出一只玉瓶,又在采来的野花中挑挑捡捡,漫不经心地道:“不怎么样,反正一时散不了就是了。”
柳清欢讪笑了声,道:“樱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身形比以往凝实得多,再没有那种仿佛随风就散的半透明感。
当年他拍得融魂茯神木,又用青木之气催生到一千多年的药龄后,樱娘便迫不及待的从养魂长生棺中出来,闭起门来鼓捣,也不知拿那株灵药做了什么,再出来时身体已凝实得不仔细看就仿佛真有了肉身。
经过多年青莲业火的焚烧,太南仙剑粘染的厚厚的黑色已经褪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一层淡淡的血色顽固地黏在银白色的剑身上。
这时,就见腾腾起舞的青色火焰突然迅速回缩,变成豆大一点火苗,扑到他的面前。
柳清欢顺手一超,便将火苗抄在了手中,吓了一跳:“怎么小了这么多!”
樱娘从院外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药锄,风情万种地剜了他一眼:“谁都跟你似的,住的地方跟冰窖似的,除了桌椅板凳,连个花瓶也不摆!”
她身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脉魂,冲他龇了龇牙。
将剑收起,走出屋子,就见小白提着一只药篮走进院子。
小白就是那只人偶,柳清欢懒得想名字,便直接延用了小黑取的。
青莲业火顺着手指就钻了进去,回到他的丹田内,再如何哄也不肯出来了。
他将太南仙剑取到手中:“你到底沾染了什么,竟然让青莲业火都消耗了这么多。”
不过柳清欢最后只给了个到时再看的回答,毕竟离蓼莪灵园开放还有几年,不必这么早下决定。
回到住处,他直接进了松溪洞天图,去看太南仙剑的炼化情况。
太南仙剑装死,毫无反应地任他持着。
柳清欢无奈,好在污秽去了大半,应是不妨碍使用了。
想到为了得到这把仙剑,他曾许下要帮它报仇的誓言,却也因此耽搁此界、回不了云梦泽,但只余一声叹息。
从南谷的寿宴上出来,柳清欢一路沉思的往回走。
鬼蟾在知他也要前往蓼莪灵园后,当即便提出了邀请,说的理由也极有道理。
虚危山是纯阴无阳之地,山内步步杀机,山外人心叵测,他们这样的散修若是不抱团,到最后大多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又言道他会再去寻几个靠谱的人一起,好过单打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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