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旧物
乔苒闻言一愣。
一旁的冯老大夫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开口解释道:“老夫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到京城委实是累得很了,跟随大队走到长安近郊时已是舟车劳顿,疲乏至极。结果,在城外休整,饭后散步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落了水……”
眼看乔苒听到他落水之后脸色顿变,冯老大夫忙摆手道:“不过老夫也是会水的,身手尚可,很快便爬上了岸,只是那钱袋却是掉河里没了。那商队里的车夫只认钱不认人,老夫不得已,只好寻了附近农家的牛车,请他将我带至这里来寻你。”
冯老大夫闻言顿时冷哼了一声,而后摇头道:“他不要紧,晚点儿见也无妨。”
那张老脸有什么好见的,他在镜子里每天都能瞧见。
倒是这乔小姐,不到一年的工夫,变化了不少,不但人高了,在金陵时的稚气也脱去了不少,五官愈发精致漂亮了,早已超过了当年的乔二小姐。这样的相貌,也不知道往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后生。冯老大夫这般想着,忍不住瞥眼看向一旁帮忙卸货的那个年轻后生。
方才这个传话的后生听那几个官差唤他“徐大人”,生的倒是不错,关键看起来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老实人,瞧他忙上忙下帮忙搬东西还专门挑重的搬,可见是个心思敦实的,就是有些傻气。这会是乔小姐看上的人吗?冯老大夫盯着徐和修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的关系,瞧着好似同金陵那个长的不大一样啊!
搬完了货,赶牛车的老儿高兴的走了,只留下满地大包小包的东西。
冯老大夫又看了眼一旁的徐和修,看这有些傻气的后生还没走,不但没走,还盯着那大包小包的看个不停,心里的猜测愈发明显:这人该不会真是乔小姐看上的吧!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傻气!
正好奇打量着眼前这堆积的如小山一般大包小包的包裹的徐和修看了一番后抬起头来,而后便对上了眼前那老大夫的眼神。
这审视般的眼神看的徐和修吓了一跳,本能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见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不妥之后,朝冯老大夫挤了个笑脸。
这干巴巴的笑脸衬得人更傻气了!冯老大夫回过头去,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回头还是劝劝乔小姐:这后生看起来傻乎乎的,不如金陵那个,她不如考虑考虑吃回头草比较好。
还不知道自己被冯老大夫冠上了“傻气”的称呼,徐和修没有离开,而是好奇的等着冯老大夫介绍他带来的东西。
那头同乔苒寒暄客套了一些金陵旧事的冯老大夫总算说起了他带来的这些东西。
“乔小姐莫怪老夫找你垫付那二十两的银子,”冯老大夫指着面前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底气十足的说道,“这里头好些都是旁人托老夫带给你的。”
毕竟带了那么些东西走了一路,他也是很辛苦的。
没想到当年城中人尽皆知的“扫把星”乔小姐离了金陵之后,城里倒是越发念着她的好了,就他离开前还听到茶馆里在说她的事呢!
听说她在长安查了好些案子,连当朝相爷的侄子犯了事都敢查,不畏权贵什么的。当然,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事总是真假掺半的,关键是故事好听,大家喜欢就好了。似这等不畏权贵的查案官员,青天大老爷的形象一向是百姓最喜欢的。
还有什么乔小姐出使山西路查案子,山西路的百姓一路夹道欢送,还进宫参加过陛下宴请群臣的中秋宴。那可是得见天颜了啊!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到呢!
总之,在茶馆说书先生一遍又一遍的唱和中,这位昔日人人避之不及的“乔小姐”早已换了身份。她现在年纪还小,往后呢,再努力努力难保不会成为他们金陵城的骄傲呢!
冯老大夫越想看着女孩子的神情便越是满意:这通身镇定自若的气质,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大人物呢!
被人暗地里期许成为“大人物”的乔苒丝毫也不知晓自己被冠上这么大的期望,只是低头同徐和修一道将包裹打开看了看。
玄真观那几个包裹里多是一些玄真观以及金陵的特产,还有一些小袋分装的五谷之流,一个个包装的十分精致,上头还加了玄真观的印签。想来她不在金陵的这些日子,玄真观经营的是愈发不错了。乔苒看的忍不住失笑:除了大部分吃的之外,还有几枚玄真观特质的“吉利铜钱”,想是为了给她讨个好彩头什么的。
这些东西论值钱不算什么贵重物件,不过却是当真的礼轻情意重。将包裹重新收拾好,搬到一旁,冯老大夫又将几个包裹挑了出来,指着那些包裹,道:“这是乔墨,就是你那个表兄准备的,他道先前其实是找乔正元,就是他爹带了些礼物来给你的,不过怕他爹会克扣着不给你,这次便又准备了一些,据说里头还有好些是乔家商队出海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你看看呢!”
乔苒嗯了一声,将包裹打开,里头是堆叠的整整齐齐的木匣子,打开一看便觉眼前一花,有种满目琳琅的感觉。
里头皆是一些女子的装点首饰,以及丝绸布绢,看材质造型皆非寻常之物,乔苒看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说果然是乔墨的手笔。她这个表兄每回送她都是这些女儿家的装点之物,一副唯恐她不够好看的样子。
“还有……这只包裹。”冯老大夫说完,又挑出一只小小的灰扑扑的包裹拿了出来,而后小声道,“这是方家的。”
方家?正收拾包裹的乔苒不由一愣,连一旁帮忙搬东西的徐和修也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方家的两个不是在她家里吗?不,不对,方家还有别人,不过那几个不是听说从金陵来长安之后,人就不见了吗?
一想至此,徐和修神情便有些微妙,而后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乔苒。
老实说,这件荒唐中透出几分可笑还叫人浮想联翩的事当真是叫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无话可说。当然,更可笑的是知道那几个不见之后,所有人淡定自若的反应。再联想到不见踪影的方大夫人一家,不知道为什么,这方家上下好似同长安上下相冲似的,来一个不见一个,来一家“失踪”一家。
方二夫人母女大抵是呆在她的身边,尚且没有失踪,不过撇去关大牢的,失踪的,不见的,方家还有人吗?
还是有的。方三夫人和方三小姐似乎还在金陵,还有方家的两个少爷似乎也在江南书苑带着,没听说失踪的事。
看来,方家只要好好的呆在金陵又或者同方二夫人母女一样跟紧了乔大人,大概就不会有事。
“话说回来,乔小姐,那方家两个老爷的事你听说了没有?”说起方家,从金陵来的冯老大夫显然比他们更为好奇。
乔苒目光微闪,对着冯老大夫摇了摇头,道:“不大清楚呢!”
冯老大夫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们金陵都在传那两个混账老爷来长安的途中去逛了青楼,结果嫖了人家姑娘没给钱,被青楼的老鸨叫人打了一顿留在青楼做龟公还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话一出,徐和修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老大夫对徐和修的举动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不由反问他道:“难道不是吗?这两个人生的那般没有卖相,不做龟公卖苦力难道还能卖姿色不成?”
徐和修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而后连声道:“有理有理,老大夫说的甚是有理,徐某算是服了。”
做龟公还债,亏得那些金陵百姓想得出来。
乔苒瞥了他一眼,徐和修捂住嘴巴,朝他们摆了摆手,正好东西也搬完了,便回衙门里笑去了。
这可真是他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够他能笑上好几天了。
待徐和修离开之后,乔苒这才问冯老大夫:“冯老大夫,这个包裹难不成是方三夫人给我的?”
她印象里,自从和方家撕破脸之后,她便没有再同方三夫人有过接触,唯一有接触的方二夫人母女还在她家里呆着呢!
冯老大夫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也不能算作方三夫人给的,是几个被发卖的方家老仆送来的。”
方家老仆?乔苒有些惊讶。
冯老大夫解释道:“就是别庄那几个。就方家出事之后,家里好些宅子家田都还了邱家,那别庄也是。因着别庄也需要人打理,那几个方家老仆便被邱家留了下来,所以应该算是邱家的老仆了吧!这包裹好似是年关清扫时发现的,听有个老仆记起来是乔小姐你的物件,正巧城里的人都在传老夫要来京城过年,那几个老仆便得空过来将这东西给我了,叫我带过来还你。”
毕竟他一把年纪也是要面子的。
乔苒笑了两声,问冯老大夫:“冯尧山老大夫也在城中,您一会儿要过去见一见他吗?”
乔苒听的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很快便摸向腰间的荷包,从荷包里挑出一块差不多分量的银两递了过去。
这银两一瞧便不止二十两,赶车的老儿见了两眼顿时放光,连忙伸手接了过去,原本懒散的样子也变得热情了起来,扯了篷布帮忙把牛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真是面上瞧着厚道老实,实际上是个奸的。”这热情的举动看的冯老大夫忍不住用金陵方言同乔苒说道,“牛车竟要我二十两,若不是那些赶马车的不肯赊账,我老儿是绝对不会坐他的牛车的。”
乔苒跟着徐和修走出大理寺衙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乡间牛车老儿”的农趣之景。
这样的农趣之景时常会出现在名家画手的画中,可骤然出现在大理寺衙门前就同周围的景致显得格格不入了。
乔苒只依稀觉得其中一个老儿看背影有些眼熟,待到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倒是那老儿惊喜的出声了。
毕竟,乔小姐是跟随甄大人来大理寺做官这是全金陵城都知道的事,所以,要找乔小姐,直接来大理寺门口等人总是没错的。
退一万步讲,便是乔小姐不在,实在找不到人替他付那二十两,不是还有甄大人吗?想当年在金陵时,他也是替甄夫人看过病的,想来甄大人不会吝啬那二十两的。
一个是妇科圣手,一个治男言之隐,这样的一对孪生兄弟,还同是大夫,这怎么会忘得了?
不管如何说来,能在长安看见金陵的故人,乔苒总是高兴的,还不待她说话,便见一旁那赶车的老儿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道:“二十两。”
“乔小姐!”他奋力的挥舞了两下手,激动道,“老夫来看你了。”
这浓重的金陵口音,乱糟糟的许久没有打理的胡子,笑起来皱成一团如菊花般绽放的脸,乔苒怔了一怔,盯着那张灰扑扑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试探着开口:“冯大夫?”不过这个称呼一出她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再次强调了一声:“冯景山老大夫?”
他操着一口一听便不是长安本地人的外乡口音说着不甚标准的官话。
另一个穿着灰色厚袄坐在牛车上的老儿闻言一张脸早皱成了一团,听他说罢便操着一口长安外郊乡间的口音同他道:“你莫忘了给钱便是了,我拉的牛车走这一趟可不容易。”
“别人道贵人多忘事,你倒是没有!”被点到名的冯老大夫激动不已,转头指着乔苒对那赶牛车的老儿道,“你看,我都说了这丫头是个好的,认得我呢!”
怎么会认不得?乔苒心道。这可是金陵那位能游走在妇人闺房,却人品端方,从医数十年也未传出半点不妥风声,有个“妇科”圣手之称的冯老大夫。
冯老大夫全名冯景山,在长安还有一位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冯老大夫,全名冯尧山,在长安第一次见到时,她还吓了一跳。不过,长安的冯老大夫同金陵的冯老大夫不一样的是他擅长“男子之病”。
大理寺衙门前的杏树下停着一辆城中不多见的牛车,牛车身后的车板上大大小小的包裹随意的堆砌着,上头盖着一层遮雨的篷布。
两个老儿正坐在牛车的车板前抄着手说话。
“再等等就行了,我没骗你。”其中一个老儿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毛斗篷,原本白色的毛斗篷已经成了灰色,似是赶了好些时日的路,身上自上而下都带着尘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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