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不知
路途无趣,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车上打着哈欠度过的。
……
……
几日之后,他便收到了这份刑部发来的定罪书。绿意以及绿意兄长被赐鸩酒,这二人必死无疑,这一点甄仕远心里清楚,不过鸩酒在一众死刑中也算得上是其中最不痛苦的死刑之一了,从某些方面,刑部对这两个凶手已算得上仁慈。
至于牵扯其中的真真公主则被罚俸三年,不过,这对于真真公主而言似乎有些不痛不痒。甄仕远看到这里忍不住蹙眉,心里有些不解,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刑罚,再加上听闻真真公主的禁足下个月初便解了。所以,如此绕了一圈,聪慧机敏的徐十小姐死了,为家人复仇的绿意等人也死了,倒是犯下不少杀人重罪的真真公主下个月就能出来了?这样的结果委实有些令人无法接受。
甄仕远愁眉不展,突地听屋门外猛地爆发出一阵高兴的喝彩声,便顺手推窗望了出去,却见几个大理寺官员正在高兴的说笑着。
甄仕远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徐和修和谢承泽,两人虽然脸色并不算太好,不过同同僚在一起,也比先前要好上一些了。
徐十小姐的死虽然可惜,人却总是要往前看的,这两人也在努力从徐十小姐的死中走出来。甄仕远见状,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说笑,正要重新关上窗门,一句话却悄然飘入耳中。
“前两日有不少人自发到徐十小姐墓前祭拜,你们猜我看到谁了?”那官员说道,“尔等可还记得那位曾在大理寺住了些时日的张夫人?就是说话顶温柔的那个。她也同百姓一道去祭拜了,和她一同去的是个男子,却不是那个张明,听张夫人说是她表兄,我说呢,到底是心里有了隔阂了。你们不信,我们打赌,这位张夫人瞧着总觉得有些肖似我们乔大人,是个外柔内刚的,我觉得张夫人同张明便是破镜重圆了,迟早还是要掰成两半的,兴许是要同别人在一起了,譬如那个表兄……”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知晓这些手下闲下来是个嘴碎的,却没想到嘴碎成这般,同大街上那些无事说人闲话的妇人别无二致。
张夫人那表兄就住在姓乔那丫头对面,可不是同张夫人一对的,是同方家……一想至此,甄仕远便一阵头疼,只可惜,他又不是旁人父母,做不得主。话说回来,至于张明为什么没有陪同张夫人一起去,那是因为昨日又不是休沐日,张明自然要去衙门当差的。
张明和姚晃这两人身上的谜团还不曾解开,除了确定这两人确实被催眠过之外,其余的消息却是什么都得不到,他大理寺也不能总扣着这二人,毕竟这两人至少以目前的证据来看,与徐十小姐的死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案子虽然找到了真凶,但显然并不是一个完美结案的案子,有很多掺和其中的人并没有浮出水面。
这还真不算什么办的漂亮的案子,甄仕远心里有些憋屈,却又是这个办的不漂亮仅仅只找出真凶,帮凶也不曾找到的案子,让他的名声一时无两。
甄仕远走了会儿神,手里关窗户的动作也顿了一会儿,那头说话闲聊的几个官员却已经从张夫人提到了和离,又从和离提到女官之上了。
“听说宫里头最近准备新招一批女官了。”一个年长的大理寺老人说道。
甄仕远认得这张大理寺的老脸,做事不好不坏,四平八稳的这些年不曾降过位,当然,也不曾升迁过。
这人普通平凡到甄仕远这个上峰过了那么久了都无法清晰的说出他的名字。
不过这人虽然仕途上“平稳”到与出众不搭边,各种小道消息却是信手拈来,甄仕远甚至私下还曾同乔苒说过这些人若是将说闲话的心思放一些到案子上,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晋升了。
眼下,那官员正在说着从外头听来的小道消息。
“也是和离的事情多了,致使如今不少女子害怕起来,招女官的事情一传出来,便已有不少人盯上那些位子了。”
“以往盯上那等位子的都是普通人,这次却不一样,听闻甚至还有京城大族之女报名想要入宫做女官呢!”
那嘴碎的官员说罢这话,便又有人开口接话道:“这些大族之女究竟是怎么了?这是宫里的女官又不是外头衙门里,喏,譬如乔大人这等的便是上了品阶的女官,是不一样的。宫里的女官,除了御前薛女官之外,旁的女官同前朝又有什么不同?也不知她们有什么可争的。“
这等宫里的女官对于寻常家庭出身的女子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活计,可对于这些大族之女,便委实有些不够看了。
再如何是个女官,总是要做事的,这对于那等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族出身的小姐而言,哪个受得住?也不知有什么好争抢的。
“若是年长些的女子也就罢了,毕竟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约摸着是不大想嫁人而已。可听闻还有十三四岁还不曾及笄的大族女子在打听消息,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那嘴碎的官员又说着,感慨不已,“你们说这些女孩子胡闹,家里人怎的也不管管?”
周围几个闲聊的官员也安静了下来,对这个消息同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陛下又不是男子,做了女官也是不可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的。”
好好出身的大族之女只有一种情况下愿意低身下去的去伺候人,那便是打了别的主意的时候。有时候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没赶上选秀,又想搏一搏的,便会去宫里做女官,只因着也是个能靠近天子的机会。
不过这等情况自陛下登基之后便极少看到了,毕竟陛下是个女子,从根源上便阻止了这种可能性的产生。
所以这些大族之女的表现很是令人费解,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谢承泽却突然出声道:“陛下不是男子,大殿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微变,就连一旁关窗关忘了的甄仕远一时都愣住了。
对上众人惊愕的脸色,谢承泽却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一提,说出了这么惊人的话语一般,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大殿下是个男子。”
大殿下是个男子。一众官员怔了许久之后才恍然回神,而后纷纷出声。
“大殿下才多大?怎么可能?”
“就是!谢大人莫要说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大殿下身子骨不好,太医都说大殿下活不久的。”
“说的不错,便是有原小姐在,原小姐也说过没有办法根治大殿下的毛病的。”
“不要想了,事实便是如如此。”
……
一众官员的声音几乎是一个接一个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对此,谢承泽只静静的看着他们,顿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若是没记错,不管是民间还是正史都有记载有男子十岁便为人父吧!”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骇,再一次纷纷驳斥了起来。
“那只是偶有的个例,可不是常事。”
“便是十岁为人父,太早生子可不是什么好的,对身体有损。”
“不错,大殿下自己还是个孩子,连懂都不懂,这可使不得。”
……
众人口说纷纷,谢承泽只默了默,便再次开口了:“正是因为无法久活,便干脆早早留个血脉,左右大殿下是个男子,生子这种事辛苦的是女子,可不是男子。”
这话简直惊世骇俗!众人再一次被谢承泽惊世骇俗的话语骇的惊在了原地。
倒是说这话的谢承泽反应十分平静,仿佛自己方才随口说的不过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大实话而已。
这确实是实话,却不是寻常的大实话。
几人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人犹豫了一刻,出声道:“陛下……陛下不会允许吧!”
这次谢承泽没有回话,只是看向不远处关窗关忘了的甄仕远,唤了一句“甄大人”。
众人忙回头望去,正见甄仕远扶着窗站在窗边,动也未动,一看便知是因着偷听他们说话,忘了关窗这件事了。
听墙角被发现可当真是一件尴尬的事,甄仕远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口抱怨了一句“声音小些”而后才伸手关上了窗。
关了窗便能继续说了,几个官员见状忙转身去找谢承泽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不过关个窗的工夫,那头的谢承泽便已经同徐和修走远了。
窗户没关严实的甄仕远透过窗缝往外看去,见了这一幕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下属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这种话都敢谈,也不怕传到外头去!陛下不会允许?甄仕远挑了挑眉,嘀咕了一声:“若是……若是陛下不知道呢?”
譬如真真公主牵连进的替换死囚之事,以及那一份令人咋舌和惊讶的名单。
事情已经不是他甄仕远所能掌控的了,所以甄仕远只将那份名单以及另一份绿意与绿意兄长的口供交给陛下,却并未对外言明。
真相便是如此,不管如何旁敲侧击的想要证明这是假的,却依旧无法做到。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当然,关于绿意暗恨真真公主这件事百姓所知的只是真真公主的手下曾无意间杀害了绿意紫檀两家人的过往,有些事情,对百姓而言还暂且不到公布的时候。
“真会闹出问题来的是手头没有钱的,我们不是手头没有钱,阿缘的钱便是我们的钱。”开口的徐家族老接着说道,“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这只是暂且挪用一二罢了。”
坐在这里的不是那些年纪尚小的徐家小辈,这把岁数了,寻常言语的蛊惑早就没用了。
暂且挪用,说的到好听!本质上不是一样的吗?不过,此时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徐家需要钱,阿缘的钱暂且动不得,也只得出此下策了。
知晓洛阳那里已经启程了,甄仕远看向手头的定罪书。
这个案子的真相一出,原以为此案真凶是真真公主这件事已然板上钉钉的百姓顿时失望不已。甚至还有不少人传言道什么侍婢只是真真公主推出来的替死鬼,不过这话到底还是因着绿意和绿意兄长的过往被翻出,又有无数人证而渐渐没了声音。
就这样?一众人面面相觑,乔苒笑了笑,道了声“启程吧”便上了马车。
此来洛阳可不能叫没有收获,当然,这之中最大的收获便是妙真了。乔苒靠在马车壁上,抱着靠在她怀里的裴卿卿,两人头枕着马车壁,在马车的摇晃中打了个哈欠,渐渐陷入梦乡。
一阵沉默之后,终是有一个徐家族老出声道:“这比钱不管怎么说都有徐家的份,且先问元亨钱庄借了捱过这个难关,待到时候再找到妙真便是了。”
这话一出,没有人反对,洛阳的事暂时定了下来。
在场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出声。
眼下,还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
不知是委实被妙真的逃狱以及城里白马寺的纵火扰的焦头烂额还是实在不想看到乔苒,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冯兆喜直到临行前,才再次出现在了乔苒面前,而后板着脸随意敷衍了一句“一路安好”便将他们一行人送出了洛阳城。
今次的洛阳城之行于这几十个大理寺官差而言也有些愤懑,似乎千里迢迢从长安到洛阳就是为了在洛阳府衙住几日,吃几日洛阳府衙的伙食的。更过分的是那伙食委实节俭,就连寻常普通百姓家的饭食都要比洛阳府衙的好。
听起来这提议没有什么问题,可在座的徐家族老却皆沉默了下来,一时半刻无人出声。
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是知道的。以借止借,拆东墙补西墙这种事当然是要不得的。
最先开口提议的徐家族老自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却不以为意,他摊手道:“我知道以借止借不是什么好事,可在座的,尔等可还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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