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越中山色(二)
此时,一个身后背着两面军旗的探子,顶着泼天的大雪,从渡口冲了上来。
“报——,启禀陛下!敌国君主携数万精锐杀来了!”
闻言,直教罗帐中的人大惊失色!
一片死寂之中,她扬起头,望向那片深远的大海,眼中满是决然!
她——,绝不会让他的诡计得逞!
……
云箫帝正得意,眼底的光愕然一闪,只见那女婢忽然挣脱了桎梏,冲出众人的视线,奔向了大海,“不好!”
身后的士兵狂追上去,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最终,还是换了那噗通巨响!
云箫帝猛地冲了过去,推开围在前面的士兵,勾着背,往脚下几丈高的海面望去,目光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翻涌的海水,扭曲成一道曲线,猛地被狂风席卷而起,重重地击打在礁石上面,汹涌澎湃!
他心脏猛地一跳,愕愕抬头,只见,远处白茫茫的海面上,黎桑军船,密密麻麻,占据着海天一线……
……
越中,水清如镜,倒映着两岸青山。
一弯新月,悬挂西山,将近未尽。
一叶轻舟缓缓向前,男子独立舟头,一袭黑色披风加身,其上,崭新的图腾,于灰蒙蒙的晨色之中,映着淡淡的银光,使得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王者的气息。在他身后,守着两名男子,剑眉星目,铁般坚硬的拳中各握刀柄。
不觉间,舟逐渐靠近滩头,那哗哗的滩声听起来也变得更加急骤,偶尔三两水花泼刺声,捣碎了清晨的宁静。
玉立舟头的男子细目一望,料想,应是连日春雨,兰溪水涨,鱼儿借机逆水而行冲上了滩头。
舟停,其中一名男子抱刀上前,禀:“司主,临岸了!”
……
天微微亮,临溪而筑的木屋中,蜡炬已流尽,最后一缕火光,也随之殆尽。
两扇窗子被打开了,溪上清风,时不时送了进来,拂动着少年额前的发丝,但那双睁着的眼睛,始终不动一下,泪痕未干的缘故,眼底凝滞着淡淡的流光。
她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少年的那一刻,她的眼眶顿时涌出泪来,“……李愚。”
她摆脱了一切羸弱,一下子从榻上坐起,紧紧抱住少年,哭得泪眼迷离,“……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没有你的寰宇里过得有多么艰难,你怎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你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把我一个人留在没有你的寰宇里了,好不好?”
少年顿时湿了眼眶,双手不再忐忑,将她紧紧抱住,再也不松开,“好……”
耳畔轰然一声大响,两扇房门被一双有力的手狠狠推开!
少年回头,只见,那副威立的剑眉之下,双目如炬,正散发着泼天的怒意。
“本座不允!”
……
一座立于水面的亭廊,九曲回环,通向溪上方亭。
将离赫然转身,盯着他,斩钉截铁道:“今日,本座必须带她走!”
“朕已经失去过她很多次了,这一次,朕绝不会松手!”无痕摇了头,眼中满是坚毅。
将离牙根咬得死死的,强压着怒火,“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李愚了!”
“这,和朕是谁无关。自始至终,朕与她之间,只关乎一处。”他指了指自己左心房的位置,眼神里透着万分确定。
将离盯着他,竟说不出话来,身后的披风措手一扬,转过身去,不再相视!
“漠沧无痕!你以为这样便能得到她么!两年前,她踏入神将司、成为神将司杀手的那一天,便已经服下了一枚毒丹!距离毒丹发作的时间,只剩三年!她若迟迟没有本座手中的解药,必死无疑!”
被将离的话一惊,无痕瞬间僵在那里,体内犹如摘胆剜心!
望着那孤立的背影,眸光哀哀一落,倚着柱子满是冰冷地坐了下来,泪水,抑制不住地砸出眼眶。
将离再回头,声音无尽地冷漠:“你精于谋略,应当知道——,走错一步,便要付出走错一步的代价!漠沧无痕,你怨不得谁!”
说罢,睹了一眼那痴怨的面目,便冷冷地走出方亭。
无痕的声音,却默然响起。
“朕只要三年。”
被那声音一震,将离停在了那里,耳尖愈发滚烫。
无痕睁开眼,眼底不见一丝悲伤,他说:“过去的两年,朕每一天都活在漫长且无助地等待之中,比起两年前,朕可以陪着她,和她一起做很多事。三年,足够了。”
将离站在那里,始终没有回头,双目幽地一闭,披风下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的那一刻,全身都冰冷了。
无痕站起来的时候,将离忽然走了,他独自站在亭中,空望着,那九曲回廊,立于水中……
他不知道,两年前,神将司中,虬姝夫人让白饵服下的,不过是一枚,可破解百毒的,九转之丹。
木屋上边的林内,绿意参天,将离紧着神色问四娘,“她是否完全失忆了?要怎样才能让她记起来?!”
四娘看着他,良久未答,只是平心静气地问了他一句:“你想让她记起来吗?”
他的眼底却陷入了迟疑。
她继续说:“一旦她记起来了,那些支离破碎的、千疮百孔的,就要继续伴随她一生。”
将离摇了摇头,一只手埋在树干上,声音满是低沉,“我不知道……”
柳四娘望着那落寞的侧影满是轻叹地摇了摇头,最后却是微笑着说:“她是否完全失忆,取决于她自己。”
闻言,将离目中一跳,蓦然抬起头,四娘忽然转身离去了……
尾声。
她独自靠在临溪的窗前,微垂着眼角,寂寂的瞳孔里,倒映着越中山色,“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今生我对他的亏欠,永远都弥补不完了……”
那溪中忽是对影成双,她心中一怔,蓦然回过头,从此是越中山色目中看……
“我们要一直一直互相亏欠下去。”
【二】泊秦淮:海棠花,隔江犹唱
风刮得很紧,大雪像花瓣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夹岸的海棠,凌寒绽放,像是在为河心的大舟,一路开道。
舟上,石蹇裹着一件狐裘,站在舟头哆哆嗦嗦了一会儿,两只耳朵快要冻掉了,君主派他去探路看看还有多久到家,脚还没往外面迈几步呢,这会儿赶忙调头转回了舫中。
“陛下陛下,前面行不通了!整个秦淮河面,全结上了冰,老厚老厚了呢!”
石蹇捏着两个耳朵,跑到榻前,满嘴跑着白气。
白饵登时站了起来,眼神笔直地送向舫外,声音忽然雀跃:“秦淮河结冰了?”
……
“哎,哎——”
望着那忽然飞跑出去的身影,无痕和石蹇两个人愣是没喊住。
“外面简直冻死个仁耶!”石蹇舌头都捋不直了。
忽然从榻上坐起来的无痕,瞪了眼石蹇,命他赶紧去取狐裘,这边吩咐罢,那边歪歪扭扭地穿了靴子,转头便火急火燎地追出去了。
偌大的秦淮河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朱红的宫阙,高高的城门,长长的朱雀街,鳞次栉比的酒肆、重楼,巍峨的黎民山,云端的金明寺……那些轮廓悉数被大雪掩去。
唯有一座长长的华亭,仿佛立于天地之心。亭外,辽阔的冰原,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素手衔着一枝胭脂尽透的海棠,于雪中曼舞起来,袅娜腰肢娇嗔舞,雪肤花貌千人看,那弥天的大雪,是越下越尽兴,满岸的海棠,仿佛是一瞬间绽放的。
亭中,无痕原本忧着的心,在那一片接一片的喝彩声中,也逐渐放下了。
忽然,那翩跹的舞姿近了,那双迷人的眼睛,就像一只振翅的冰蝶,朝他一点点飞来。
她忽然交握住他的双手,舞姿却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无痕心中莫名紧张,只觉得自己就要被她拖带出去了,汲汲皇皇向她送去一道道可怜的小眼神,她却一脸陶醉其中的样子,手指一次又一次地牵引着,乐此不疲。
那万般无奈的眼神又送回了身后,看到小疆的那一刻,乐极了,想来是有救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双手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了出去,“皇兄,冲——”
……那满亭的欢笑声,是彻底地离他远去了。
人生短暂,韶光易逝,诸君慢行,且看一出,凤凰于飞!
很快,她便被两个士兵从军队后方押到战车前头,云箫帝看了她一眼,瞳孔里闪着的诡异的光。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陛下——”有近臣坐立不安,开始上前寻求应对策略。
显然,他们都没能料到,敌国君主竟然能够成功从他们的计策中逃脱。
云箫帝眼神忽然变得阴恻起来,下令:“去!将方才捕获的女婢带上来!”
当我在另一个寰宇苏醒,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一定会把你紧紧抱住,再也不要松开。
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把我一个人留在没有你的寰宇里了,好吗?
……
里面的美女惨痛地叫了一声,云箫帝猛冲出罗帐,站在战场上,眼神从探子身上缓缓抬起,慢慢送上前方,一副眉宇已然扭曲到极致。
当是时,他只手在身后飞快一挥,身后的呐喊声逐渐平息,朔风开始呼啸起来。
雄狮前方,是一架金色的战车。
战车之上,红罗帐下,深拥狐裘的男子斜躺在榻上,一副长长的羽玉眉下,一双细腻的眼睛,透过纱罩,正欣赏远处海上的雪景,手中饮茶自若,怀里还狎着一个妖艳货色。
冷,刺骨的冷。
整个身体不断往下沉,汩汩的水流声,只在耳边响了一会,便消失了。
李愚,我真的觉着好累啊。
幸好,这场关于你的噩梦终于要醒了。
一束蓝光忽然照进了她的眼底,她伸手试图去触,不料,那束光越放越大,逐渐将她吞噬。
……
白茫茫的苍穹之下,数万雄兵齐聚冬海渡口,手中高擎东狸国的旗帜,必胜的呐喊,试图掀起一场山呼海啸!
◎出场人物:白饵、无痕、将离等
◎本番节数:共两节(收竿:渔夫、鱼饵和鲤鱼,最后的斡旋;泊秦淮:海棠花,隔江犹唱)
【一】收竿:渔夫、鱼饵和鲤鱼,最后的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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