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登闻鼓又响了
卫士之言,虽显夸张,却也反应着一些现实状况。皇城之内,规矩森严,大内军下属每一厢尉营队,都有固定巡守区域,规定得死死的,除非调岗,否则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
皇城城阙位置要害,但处在外围,而其下属于的官兵卫士们,即便调岗,也只能在皇城外围,至于宫城则几成禁地。
基层的卫士,莫说见识天颜了,就是远远地望一眼,都成奢望。这名卫士,来自青州,还是一名县令之子,进京服职三年,也就顶多见识过銮驾,那也是重重守卫......
曾经作为刘皇帝直面小民、倾听下情途径的登闻鼓制,到开宝二十八年的如今,已然是形同虚设。这绝非是制度本身有什么问题,出问题的只是老皇帝罢了。
就如喦脱所言,上一次登闻鼓响,而刘皇帝亲自接见,还是在好几年前了,那时符后尚在,刘皇帝也还没心灰意冷,猜忌心也没重到如今这般形成心病。
那一次,就是因为开封郊外一农民,家里的牛丢了,竟然直接去敲登闻鼓。结果嘛,刘皇帝还是亲自接见了,而在得知具体情况之时,那张老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结果只是将之移交给开封府处置。
那之后,刘皇帝也就彻底爆发了,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多年,他早为一些“鸡毛蒜皮”就敲登闻鼓的事情厌烦透了,只是,制度他规定的,要展示亲民勤政的一面,只是咬牙撑着罢了。
而真正想通过登闻鼓,去了解民情,从多年的实践结果来看,效果也并不显著。于是借着“失牛案”,刘皇帝下诏,打了个补丁,诏令民非人命及重大特殊案件,不得登闻上告。
这几乎就是针对小民的,当官多有个分寸,刘皇帝本是这么认为的。但“丢牛案”后续的发展,几乎颠覆了刘皇帝对“登闻鼓制”的认知。
经过武德司调查,那名上告的老农,背后是受人指使,幕后主使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督察院一个侍御史,也并没有什么阴谋。
其目的就更显荒唐,次人认为皇帝应该更多的听从他们这些御史言官的纠弹劝谏,对登闻上告制度很蔑视,指使那名老农上告,也只是想看看刘皇帝会怎么应对,也让刘皇帝意识到,放开民意究竟是怎样一种可笑、低效的决策。天子高高在上,怎能同愚人贱民直接沟通呢......
当这样的汇报上呈御案,可想而知,老皇帝的心态是如何爆炸。最终结果,那老农念其庸贱,为人所诓骗,略施惩戒,鞭笞二十就放了。
那名侍御史下场就惨了,都被以“欺君之罪”处死,还加了条“居心叵测”的诛心之罪,家人也受到牵连,家产籍没,发配安西......
但是,这些都难以真正发泄刘皇帝胸中的怒火与戾气,他由此联想到了很多,并且想起了当年最为轰动的“科举舞弊案”,背后毕竟有秦王刘煦的影子。
刘皇帝甚至不禁怀疑,过去每一次登闻鼓响起,小民上告案件本身背后,是否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是否都有人在背后策动,是否过去那么多年,都是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在陪他这个皇帝“玩”......
毕竟,普通小民,连官府都基本不愿意打交道的,到宫阙敲鼓,恐怕连路都找不到。能够敲响登闻鼓的,还得是有一定见识与出身的人。但偏偏,过去直接告到刘皇帝那里的普通士民,还真是有一些的。
“失牛案”对刘皇帝的影响很大,大到他对登闻鼓制失去了兴趣,当皇帝在某一方面明确表露出心思时,结果是注定的,登闻鼓制的名存实亡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如今,时隔多年,登闻鼓再一次敲响了,在恍惚的同时,刘皇帝也不禁好奇,原因是何,应当不至于是丢只鸡、死条狗吧......
当即吩咐,让喦脱亲自去把来人带进宫来!
嵒脱实则也有些意外,不过面色平静,淡定地回道:“禀官家,具体多长时间,小的也记不清了,小的只记得,前一次还是在东京,还是因为一件耕牛失窃案……”
从开宝朝登闻鼓制的发展变化,也能看出刘皇帝在治国用政上的转变,总的来说,是逃不脱一个“懈怠”评价的。
宫内,刘皇帝正用着早膳,菜色很简单,一饼一粥一菜,除了食材、烹饪顶级,仅从表面看甚至不如京中小民的早食来得丰盛,毕竟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百姓而言,仍旧是一日两餐,而老皇帝只是要养身,如今连稍微多带点油水的汤都不敢喝了。
当登闻鼓声传来之后,老皇帝明显愣了下,把手中的饼卷了卷塞入口中,嚼巴咽下之后,方才思考了下这事。
接过丝帕,擦着嘴,刘皇帝语气中带着少许感慨,问嵒脱:“登闻鼓这是多久没敲响了?”
皇城之内的守备班直,哪怕是一个普通卫士,都是有来头的,不是荫庇入职的勋贵子弟抑或军校学生,便是自一线军队中选拔的精悍锐卒。
能混到皇城守备队长,来历自然也不可能普通,出身自杭州钱氏,从辈分来说,还是钱俶的从孙。
虽然阻止了下属,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名年轻人,目光很是戒备,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拿下的准备。
连守备皇城、守卫皇帝的大内禁军卫士都是如此,何况寻常小民,只能说,刘皇帝已逐渐活成臣子们想象且敬畏的那种形象。
随着那名年轻人,拿起木锤,毫不犹豫,敲击在牛皮鼓面上,“咚咚”的声响,足以振聋发聩,北向皇城,南向街坊,朝着周遭扩散而去......
说着,表情一肃,教训道:“给我打起精神,站好岗位,再敢玩忽懈怠,当先我送你去军法司!”
见队长认真起来了,卫士不敢再轻佻,赶忙讨饶道:“队长手下留情,属下闭嘴便是了!”
隔着数丈远,都能感受到那一群卫士虎视眈眈的目光,不过那年轻人却似无所觉,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皇城下的登闻亭走去。
看着他的动向,守卫们也都不由面露恍然,紧盯着的目光中也带着少许好奇与探寻。适才发话的那么兵士不由侧身,低声道:“队长,这是有多久没人敲登闻鼓了?”
“此人面浮异状,恐非良人!”士卒道。
闻言,队长只是下巴往前翘了下,道:“看看再说!”
“不管多久,都警醒些,把人看住,随时等候宫里召见?”钱队长面露深思,语气很沉稳。
“是!”兵士答应着,眼珠子一转,不由叹道:“若是能让我等看送进宫便好了,调入京城这般久,还没近前见识下垂拱殿是何等模样,若是能亲眼见识天颜,此生都无憾了……”
“你小子!”听其言,钱队长顿时笑骂道:“何来这么多的心思?光天白日之下,在此痴人说梦?”
时辰正早,晨霭尚未散去,宫阙前,一道清瘦的人影自长街走来,进入侍卫们的视野,待到近了,发觉是一名年轻人。
身穿一道浅蓝色的长袍,几乎已经褪色,顶上无冠,头发只有一根竹签简单地扎着,面色憔悴,目光深沉而决绝,眼白中泛着血丝。
这显然不是个正常人,护城的守注意到了,立刻便有一人打算去查问,但被队长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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