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流相师

“呵呵！”

简单的两声过后，绑匪的声音消失，然后是熟悉的敲击声。

我憋的很难受，绑匪明明就在我身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是谁绑架了徐薇，可徐薇此刻已经死了，她斜侧着身体靠在堆在一起的方便面箱子上，睁着的眼睛只能看到滴滴答答的钟表。

人死之后，魂魄不会立刻离体。

在死亡的二十四小时内，能听，也能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最奇怪的是刘华东的表现，发现老婆失踪，并且被绑架后，报警还算正常，但找人不只是打电话和喊上几声吧？

你得去找啊？

徐薇从店里出来，来仓库取东西，是刘华东要求的，现在徐薇失踪了，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来仓库寻找吗？

刘华东没有，除了喊了几嗓子，他根本就没来仓库。

第三通电话过后五分钟左右，我听到了一阵警笛声，派出所人来了。

让我差异的是，绑匪依旧不慌不忙，没有动尸体，也没有逃跑的意思，始终保持冷静，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纸壳。

大约半个小时后，警笛声再次响起，外面恢复了平静，一双大手从徐薇的身后伸出，在徐薇的头上套上一个头套，黑暗再次降临。

除了头套，绑匪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事不对劲，到了这一步，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绑匪和刘华东有联系，甚至这个绑架案就是刘华东策划的，否则的话没法解释这一切。

最关键的是，刘华东根本没和警方说，他的卡丢了，让徐薇去仓库取的事情，也没说，他家还有一个仓库。

仓库说是仓库，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民房，紧挨着超市的二层小楼。

房子坐北朝南，前面是两间仓房，中间是铁门，两侧是院墙，全封闭结构，周围的邻居很难发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还有便是，这一片的原住户很少，在这里生活的，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其中以体力劳动者居多，白天基本看不到人。

这也是案发时，没有人证的原因之一。

仓库内，时间缓缓的流过，以徐薇的视角，什么也看不到。

在钟表滴答滴答的响声中，绑匪终于动了，他将徐薇扛在肩上，从仓库内走出，来到院墙边上，将尸体向上举，搭在院墙上。

片刻后，尸体再次被扛起，先是悬在半空中，然后塞入窗户中，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意识到，徐薇被塞入了超市二楼，而二楼是没有监控的。

绑匪紧跟着从窗户钻入，在地上拖着尸体，把尸体塞入床下，摘下头套，然后从窗户离开。

整个过程，绑匪一句话没说，但值得怀疑的地方很多，比如窗户为什么是开的？

家里没人难道不关窗吗？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出事后的粗心。

绑匪离开后，以徐薇的视角，除了床底，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这个案子至此，破绽越来越多，但也只是多。

大约半个小时后，楼下传来一声响动，刘华东回来了。

“我已经报警了，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顺着楼下向上传，声音里面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呼！”

过了一会，刘华东回到楼上，进入卧室，将自己扔在床上，发出砰的一声。

床垫向下一降，向着徐薇的脸压了过来。

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等待着刘华东的进一步动作。

可惜的是，刘华东什么也没干，床上很快响起了他的呼噜声，这是我无法想象的。

老婆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绑匪还声称撕票了，刘华东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但是，这种表现，似乎也能说明，刘华东不知道媳妇的尸体就在自己身下，否则的话，他怎么睡得着？

我表示不解，甚至对于之前的判断有了一丝丝的疑惑，刘华东真的是这次绑架案的策划者吗？

一夜很快过去，徐薇在床下躺着，瞪着眼睛，盯着床底看了一宿。

天亮后，刘华东打了一个哈欠起床，从哈欠的声音来看，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起床后，刘华东很快出门，再次回来，是天黑以后。

和昨天一样，刘华东将自己扔在床上，很快睡去。

如是六天，刘华东就好似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尸体在床下一样，每天早起出门去寻找妻子，晚上回来睡觉。

时间转眼间便来到了第七天，和之前一样，刘华东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还没找到，是，我知道，我知道！”

相比于之前几天，刘华东更累，声音透着的疲惫显而易见。

又一次将自己扔在床上后，刘华东沉沉的睡去。

天亮后，刘华东打着哈欠起床，从床上下来后，他嘀咕一句；“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他一边嘀咕，一边嗅着，嗅着嗅着，便趴了下来，掀开了床单，看到床底尸体的一刹那，他先是一僵，回过神后啊的一声向后退，起身后手忙脚乱的拿手机打电话。

拿手机的过程中，手机有两次不小心的掉在地上。

“喂，我找到尸体了，我找到我老婆的尸体了！”

片刻后，手机接通，刘华东颤抖的声音响起。

对于刘华东的这一系列反应，我只想说演技真好。

在他趴下来，撩开床单的那一刹，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中没有慌张，有的是一丝了然。

看到尸体僵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有着那么一丝惘然，他早就知道床底下有尸体。

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后续的手忙脚乱，手机掉在地上两次，甚至是颤抖的声音，都是他装出来的。

我不得不服，他的演技是真的好。

而我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双带着胶皮的手套的手，将徐薇的尸体从床下拉出。

回过神后，我还趴在地上，面对的是徐薇那双血色的双眼，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不解与茫然。

如果我不是一个局外人，而是徐薇本人的话，我也会这样。

徐薇不解的是，她到底被谁绑架了，又是被谁杀死的，她老公刘华东在整个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起绑架案，以我的角度来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刘华东。

疑点很多，一是刘华东没有和警方说仓库的事；二是绑匪把尸体运入二楼时，窗户是开的；三是刘华东发现尸体时的眼神。

这三点加在一起，刘华东的嫌疑根本没法洗清。

不止如此，绑匪的反应也不对，他要赎金的语气和态度都不对，他那种反应，根本不像是绑架，而像是演戏。

还有，仓库内根本没有监控，绑匪自始至终，都在仓库内，他是怎么知道刘华东报警的？

这是众多漏洞之中，最明显的一个。

很显然，绑匪做得这一切，早就和人商量好了，他只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剧本，再演一出戏。

以上综合，我觉得策划这一切的，正是刘华东。

但他为什么这么干，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服，刘华东在早就知道妻子的尸体在床下的情况下，还能在卧室睡七天，并且每次都是躺下便睡着，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神经是真的坚韧。

而这，也是徐薇想要弄一个明白的原因，她不相信丈夫在明知道她的尸体在床下，还能睡得如此之香。

“想要知道真相吗？”

“我可以带你去找刘华东，让你当面问个清楚！”

盯着那双眼睛，我缓缓说道。

“想！”

“好！”

徐薇青紫色的嘴唇缓缓蠕动，吐出了两个字。

我背过身，向后滑动，将身体靠近床下，说道：“爬上来吧，我带你去找他！”

话音落，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肩膀上传来，一双惨白的手环了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对老九说道：“走，我们去找刘华东！”

“哥，没事吧？”老九咽了咽喉咙，瞟了我肩膀一眼。

“没事！”

我摇摇头。

实际上，真的很难受。

背着一只鬼是什么样的感受？

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面钻，让人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难受。

可再难受，也得忍着。

从超市出来后，我拿出手机给赵峰打了一个电话。

“赵哥，我想请你看一出戏，你看嘛？”

接通后，我直接问道。

“什么戏？”赵峰问道。

“有关于刘华东的戏！”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问道：“你能把刘华东约出来吗？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咖啡厅或者清吧，最好有监控或者录音！”

“你现在在哪？”赵峰问道。

“我在薇薇超市，正在往你那赶！”我回道。

“那行，我在队里等你，你到了直接上来就行！”赵峰说道。

挂断电话，我背着徐薇，老九开车前往刑巡捕队。

路上有点小堵车，四十五分钟后，我在办公室见到了赵峰。

“徐薇真在你背上？”

赵峰往我背后瞟了两眼，试探着问了一句。

“在！”

我低头看了看环在我胸前的两只苍白的手，问道：“赵哥，你要是实在想看，我帮你开天眼！”

“免了吧！”赵峰连连摇头，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把刘华东约出来就行！”我说道。

“行，我这就打电话！”赵峰马上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喂，是刘华东吗？”

“我是刑巡捕队赵峰！”

“嗯，对，是我，你妻子的案子我们又找到一点线索，你现在来队里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

简单的三句话，一切搞定。

这个电话，赵峰开的是免提，刘华东的态度很好，不过我还是听出来，他在听到赵峰说找到一点线索时，顿了一下。

“当初这个案子是我跟进的，前前后后，费了很多功夫，可惜没找到线索，这次靠你了，老弟！”赵峰有些感慨。

“就看刘华东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我看了一眼胸前这双苍白的手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刘华东干的。

徐薇给我看的那些画面中，刘华东始终没和绑匪联系。

还有，我没看到那个绑匪长什么样。

半个小时后，刘华东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男一女。

女的二十六七岁左右，肚子很大，看起来四五个月的样子，她就是刘华东的现任妻子，孙玥。

“赵队长，麻烦你们了，华东这一年多念念不忘的就是抓到杀害大姐的凶手！”

孙玥很会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赵峰公式化的回答着。

我则是皱了皱眉，我根本没想到刘华东会带着怀孕的媳妇来，而且这个媳妇很不简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点名了刘华东没忘了这个案子，也点名了自己的立场，她管徐薇叫大姐。

跟着刘华东来的那个男人没说话，他的长相和孙玥有着几分相似，看样子应该是兄妹。

不过这个男人有点奇怪，他的眼神有点僵，缺少灵性，左手食指不自然的颤抖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裤角。

看着他抖手指的样子，我一下子想起了仓库中的敲击声，那个绑匪不会就是他吧？

“赵队长，杀害徐薇的凶手找到了？”刘华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得有些激动。

“这位是我们的陈顾问，线索是他发现的，由他来和你说！”赵峰指了指我说道。

我对刘华东伸出手，刘华东迟疑一下也伸出了手。

握上他手的一瞬间，我直接问道：“你们超市是不是有一个仓库？”

刘华东的手一颤，想要缩回去，我握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说啊，你们超市是不是有一个仓库？”

“有过！”刘华东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笑了笑，这种表现，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有问题。

我依旧没撒手，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努努嘴道：“案发那天，就是他把徐薇掐死的吧？”

刘华东的手再次颤了一下，但很快稳住，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神秘的一笑，身体向前倾，小声道：“徐薇告诉我说，案发那天，是你打电话让她去仓库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刘华东的使劲往回缩手。

“听不懂吗？”我笑了笑，向前一步，松开握住他的手，在他眉心一戳，我背上的徐薇也在同时向前，扑到了他的身上。

“啊？”

下一刻，刘华东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向后退，倒在地上，眼底满是惊恐的喊道：“薇薇，别，别，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我向前一步逼问道。

“是他，是他，是他干的，和我没关，和我没关！”刘华东颤抖着指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不动声色，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颤抖着。

“你说什么呢？”孙玥尖叫一声。

听到这声尖叫，男人的脸色第一次变了，沙哑着嗓子说道：“不许欺负我姐！”

这个声音一出，我马上确定，那天在仓库里面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刘华东提供的录音，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处理后的声音，听不出本声，可徐薇让我看到的画面中，我是听到了绑匪的声音的。

那个声音和这个男人的一模一样。

我想不明白，这个绑匪到底要干什么？

徐薇此刻恐怕也和我一样，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如前两次电话，简单的一句话后，绑匪挂断电话。

这不正常，也不科学。

没有哪一个绑匪，在没收到赎金，而且事主已经报警的情况下，还会如此淡定，更没有哪个绑匪，会待在被绑人质的家中，丝毫没有逃离的意思。

绑架案，绑匪第一次打电话，就这么两句话，能取信家属？

我觉得这个绑匪好像在玩过家家，无论是谁，单凭这两句话，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家人被绑架了。

按照从赵峰那得来的消息，刘华东开始也是不信，楼上楼下的找了几遍，又给媳妇打了几个电话，发现没人接听后，这才报警的。

“不用准备钱了，准备给你老婆收尸吧！”

大约三分钟后，绑匪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淡淡伤感的歌声在仓库内响了三遍，终于不再想起，代之的是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和绑匪的声音。

“报警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身后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徐薇的背后响起。

我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绑匪，我竖起耳朵听，让我意外的是，两句话过后，绑匪不出声了，他挂断了手机。

铃声很好听，是邓丽君版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铃声在仓库内回荡，始终没人接。

大约一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

再次睁眼，恢复意识，徐薇已经死了，我困在她的身体中，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墙上挂着的一个还在滴答滴答走着的破钟，时间这时是四点五十八分。

“是刘华东吗？”

“你媳妇在我手里，不想她死，准备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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