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诡之瞳

董文一边转过身，将三轮车车厢边上的一个箱子用力向自己拽了拽，然后伸手进去，抓了一只肥大的螃蟹出来：“嫂子你看，蟹子都新鲜得很呢！正宗的杨灯湖大闸蟹，个大黄肥，保管龙龙吃得不亦乐乎！”

名唤小蓓的女人翘了翘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盯着董文道：“真是难为你了。大川不在这些年，我们娘俩虽然相依为命，但日子还算宽松。我们不是什么五保户家庭，所以你实在没有必要总是给我们送这送那的。”

“嫂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董文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牛气哄哄道：“我跟大川哥那是什么关系？那是过命的交情！想当年......”

“嫂子，下面的那个箱子里是给你们买的水果，孩子平时多吃点水果，没坏处的！”董文从屋内出来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爽朗，摇头晃脑，摆出一副靠谱能干的模样。

“晓得了。”小蓓轻轻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稚嫩的脸庞从小蓓家二楼的阳台上露了出来，正是小蓓的儿子龙龙。

“那小男孩露脸了。”我低声道：“看样子对小孩子来说，吃喝是最廉价的收买途径。”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么？”我看着小风道：“董文似乎对小蓓有好感，只是小蓓一心只念自己的丈夫，全然不顾董文的心意。从董文送东西都是围绕着龙龙喜欢吃的来看，龙龙对他应该蛮有好感的——你看，这小子这就露头了。”

呃......好像有什么不对。

龙龙的头透过二楼的玻璃看向楼下的董文，只是脸上全然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与好感，反而皱着眉毛，上挑着嘴角，一只眼睛高高吊起，一副鄙夷的神色。

这种神色，放在一个年仅七岁的男孩脸上，显得有些怪异......以及严重的少年老成。

“你错了。”小风看了看男孩道：“董文绝不是因为喜欢小蓓才频频照顾她娘俩的，今天他送东西也不是围绕男孩来的。”

“怎么说？”

“董文从来的时候，就表现出一副靠谱能干的姿态，其实只是在掩人耳目——这家伙一直都没有直视着小蓓的眼睛，而且总是撕咬嘴唇——这是愧疚的表现。他的热情与张扬，只是在掩饰他的心虚。”小风道：“两人在交谈的过程中，小蓓一直尝试着去看穿董文的眼睛，但都被董文避开了。按照我的推测，董文这家伙，应该做了什么对不起小蓓一家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持之以恒地帮助小蓓一家。”

“我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看了看二楼的龙龙，苦笑一声道：“不过你说董文送东西不是围绕龙龙来的，我就不明白了。他刚不是说龙龙最喜欢吃螃蟹么？”

“没错。”小风道：“以前我不知道，不过今天绝对不是。当他得知龙龙没事了之后，他有一个很细微的动作——他长出了口气，两边的肩膀也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我推测，他今天来，送螃蟹只是掩人耳目，刺探情况倒是真的。”

“那......嫂子，我来帮你将螃蟹搬进屋里面。”董文突然提高声音，做出一副“差点忘了正事”的表情，将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三轮车内，吃力地将摞在一起的几个箱子搬了出来。

小蓓也不再客气跟阻拦，就那么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董文摇摆着身躯将箱子搬到屋内。

刚才那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猫狗尸体的场面突然莫名在董文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董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轻微地眨了眨眼睛，又挤了挤眉毛，试图将那幅诡异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该死！董文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今天早上就不该去围观，搞的自己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还在嫂子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看。王毅最初打伤你跟毛叔，还留下血字，要我们远离昏完村。这就表明他起初根本就不想我们介入到昏完村中去。可是为何昨晚他又突然一反常态地激我们调查下去呢？还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扒出昏完村的真相。这一切仅仅是因为王宝泄露了他的身份这么简单？还有，他昨天大发神威，却又没有伤害我们，肯定有他的小算盘。结果今天一早就发生了这么怪异的事，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我一口气说将自己心中的疑窦全部讲了出来。

“这一点我有考虑过。”小风摸了摸下巴，说道:“所以我让毛叔去监视那个男孩，一方面是想看看，男孩究竟有什么秘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排除一下，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戏——若这一切都是王毅安排好的，那么即便王毅一方知道了毛督在监视他们，但只要他们不撕破脸皮将毛督揪出来，这个小男孩就一定会有漏出破绽的时候。”

顿了顿，小风继续道:“不过眼下看这女人的神色，我觉得应该不是安排好的戏码——起码这个女人不是。”

“当年的事就不必再说了。”小蓓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董文的滔滔不绝：“我也不想再提那个抛下我娘俩一走了之的人的名字。”

“啊......啊！”董文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了：以往每次来找小蓓，他都尽量避免提起大川的名字，怎的今日竟然全然忘了这一茬！

“嗯……啊，是董文啊！”女人看到男人过来，连忙拿手背左右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调整了一下表情，压了压嘴唇，强颜欢笑道:“龙龙已经没事。劳烦你费心了。”

“你看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董文爽朗地笑了两声，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身旁的三轮车，震得三轮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大川哥比我亲大哥还要亲，你当然就是我的亲嫂子！这不，今天酒店新来了一批海产品，我寻思着龙龙一直爱吃，专门拉了一箱给您送过来了！”

突然，那个女人回过神来，轻轻地探了探身，看向我们的方向。

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我本能地想要躲起来，却被小风用力一甩，丢到了不远处一辆黑色汽车后面，随后小风身影一闪，也来到了我身边。

“喂，小风。”我轻轻杵了杵小风，低声道:“你说，这会不会是王毅布下的局呢？”

“你的意思是？”

几息之后，一辆电动三轮货车来到了女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身材粗壮，面容忠厚，赫然便是阿婆的孙子！

“小蓓姐，刚才我听说龙龙好像又犯病了。孩子这会没事了吧？”男人讨好地笑着，两只手不停在身前搓着，一副腼腆的神态，与在阿婆家时那副嫌弃的姿态判若二人。

说话间，我注意到一丝雾气轻飘飘地没入到女人家二层楼的窗户中。看样子，毛督已经开始行动了。

过了一会，女人从客厅走出来，狭长的大眼有点红肿，似乎在房内有过一段哭泣。

女人捋了捋自己披散的长发，嘴角微微下拉，眼神之中尽是无助与哀愁，却偏偏带着一脸的倔强抬头看向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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