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头鱼宴(中)
真是少见多怪,耶律大石暗暗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若是李三坚等人知道在辽,是可以继庶母婚、继寡嫂婚、异辈婚、姑侄婚、舅甥婚等超越儒家伦理的婚姻,不知这些儒家士子们该作何感想?耶律大石随后心中暗道。
继庶母婚也称妻后母婚,也就是父亲死后,其庶母可以嫁给其子;继寡嫂婚就是寡居的嫂子可以嫁给小叔子;姑侄婚、舅甥婚就是姑侄可以成婚,舅舅可以娶外甥女,等等诸如此类的异辈婚。
他们这些部族,是能歌善舞的,部族之人每逢重大节日之时,是以歌舞助兴的。可他们再怎样也是部族首领,且年龄较大,均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其中多数还较为肥胖,如此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起舞献丑?
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再说他们的舞姿定也是难看之极的。
“怎么?今日乃是朕的生辰,令尔等起舞,只当为朕庆生,尔等为何不为?快快起舞,舞的好的朕有重赏,舞不好的朕必重罚。”耶律延禧见众部族头人、首领全无半点反应,于是怒道。
帝王之言就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岂能收回?金口玉言又怎敢违逆?违逆就是大逆不道,为抄家灭门的死罪。
呸,何人在乎你的重赏?众部族头人、首领闻言心中一起暗骂道。
众人皆为各部族的头人、首领,此刻却要被辽帝耶律延禧当作奴仆、伶人、伎人取乐,当作下贱之人供其嬉戏,如此奇耻大辱,何人受得了?
重赏?再丰厚的重赏,也无人愿意,可耶律延禧之言的关键不在于重赏,而在于“重罚”二字。
此时众部族的头人、首领均在辽中京大定府觐见辽帝耶律延禧,均是在契丹人的地盘之上,若是惹恼了耶律延禧,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惹恼了耶律延禧,不说将他们当场斩杀,就说耶律延禧也许会将他们软禁也好,拘禁也好,总之将他们关上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再来个无疾而终或横死狱中,也并非没有可能的。
于是在耶律延禧的帝威之下,有几个部族首领自席中站起身来,犹犹豫豫的走到了场中。
诸部族首领是一步三回头的,如孟姜女望长城般的,令人忍俊不禁。
“乐起!”有司见有人愿意歌舞助兴了,于是大声吆喝道。
辽乐师、乐女们闻言,就奏起了喜乐,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于是在欢快的喜乐当中,部族首领是手舞足蹈的,闻乐起舞。这几个部族首领均是肥胖之人,跳起舞来是异常的吃力,动作也是极为笨拙、难看,令人忍俊不禁。
其实舞姿还好些,再笨拙、难看,除了令人感到好笑之外,其他并没什么。可诸首领的歌喉却是令人实在不敢恭维,如虎啸,如狼嚎,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
耶律延禧及手下一众臣僚见状均是被惹得哈哈大笑,拍手击掌的,畅快无比,感觉比观看宫中美貌伎人表演的歌舞,还要令人兴奋。
诸部族头人、首领均是怒目而视,却又是敢怒而不敢言。
驱之如奴仆,怎不令人愤怒?怎么能够令手下各部族归心、信服?强权淫威,只能使诸部族暂时被慑服,一旦有何变故,必将会群起而反之,群起而攻之。
视天下人为猪狗,天下人必然会是猪狗待之。李三坚见状不禁暗暗摇头心中暗道,简直太荒诞了,可谓是荒诞不经。
随后十余位部族首领闻乐起舞,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演各族舞蹈,舞姿笨拙、难看,引得耶律延禧等人是哄堂大笑。
“女真完颜部节度使阿骨打!”有司还煞有其事的安排了去场地中央表演歌舞的座次,此刻就该轮到女真完颜部完颜阿骨打上台表演歌舞了。
阿骨打?完颜阿骨打?李三坚闻言顿时心中大惊,连忙抬头定睛凝神看去,只见席间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正愤怒的看着耶律延禧及唱名的有司官吏。
只见完颜阿骨打四方脸庞,相貌平平,浓密的胡须挂在脸上,皮肤黝黑,身材不高却异常健壮,眼睛深陷眼眶中,却透露出了一股精光。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完颜阿骨打?这就是横扫契丹,横扫大宋的完颜阿骨打?李三坚盯着完颜阿骨打心中暗暗吃惊道。
此时的完颜阿骨打不过是辽东北部一个小小部族的首领,名不见经传的,可李三坚心中明白,要不了多久,此人便会搅得天下难以安宁,将会搅得天下大乱,将会使大宋遭受难以忘怀的屈辱。
那么,是否现在趁其还未起兵之时,先将其斩杀?李三坚心中暗道。
不过李三坚在心中很快将这个念头否定了。
先不论李三坚是否有机会除去完颜阿骨打,仅凭李三坚大宋使臣的身份,仅凭李三坚的身手,除去完颜阿骨打的机会是很渺茫的,几乎没有的。
就如李三坚从前所想,女真人有这么多,就算李三坚有机会除去完颜阿骨打,说不定女真又会钻出完颜阿肉打,完颜阿筋打什么的,那么李三坚此举又有何用?
天命之人,自有其降世的道理,不可强行逆转,否则必遭天谴。
耶律延禧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众人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部族头人、首领更是如此,均是左右四顾,默不作声。
“你们...你们...来来来...给朕...跳支舞看看。”
辽帝耶律延禧喜猎、嗜酒,是嗜酒如命,片刻间,便已喝得是伶仃大醉,忽然感觉总是看这些宫中伎人唱歌跳舞的,没多大意思了,于是忽发奇想,指着一众部族头人、首领说道,令他们起舞,以助酒兴。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是歪的,上梁也正不到哪里去。
如此情形,使得李三坚与陈过庭二位宋使均是暗暗摇头不已,喝着闷酒,均是默不作声的。
李三坚原本以为契丹乃是个野蛮、粗野、少礼之地,可自从进入辽境之后,沿路的官员多少还是知礼的,并非野蛮、粗野、少礼,甚至许多官员还执之以汉礼,可此刻辽人喝了些酒之后,便原形毕露,这种事情在宋宫廷之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会被人贻笑大方的。
“李相公...”一直陪坐在李三坚身边的耶律大石见状低声说道:“都是些草原粗鲁汉子,当不得你南朝雅人韵士呢,望李相公担待一二。不过这些汉子性情均是耿直、忠直呢,大石倒是觉得与他们相处,反倒是来得痛快呢。”
这些婚姻在儒家看来,就是超越道德伦理,令人瞠目结舌,并被人唾弃。
耶律大石是在宋地呆过不少日子,也师从李三坚习汉学数年,是深知汉学的,深知汉学礼法的。
李三坚随后用手划拉一圈后轻声笑道:“可这个世上任何事情总是要有个度吧?如此这般的,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一些粗鲁的契丹人已经与侍女们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了,完全不避旁人,是丑态百出。
“你这话有些道理。”李三坚闻言放下酒盅,点点头后转头看着耶律大石问道:“不过你见过我朝真正的雅人韵士吗?”
“只见过一人。”耶律大石闻言答道。
而辽诸臣在大吃大喝之后,在喝得伶仃大醉之后,许多人均是丑态毕露,或高声谈笑,大声喧哗,或呼朋唤友,斗酒斗很,或扯着侍女,旁若无人的取笑调戏,甚至借着酒劲,当场就是老拳相向。
宋整个赐宴现场基本上是安安静静的,鲜有吵闹的时候,哪里如契丹人如此这般的,喧嚣异常,就如青楼瓦肆一般。
“何人?”李三坚看着耶律大石诧异的问道。
“哈哈,就是你李大官人啊!”耶律大石哈哈大笑道。
“李某是个雅人韵士吗?”李三坚瞪了耶律大石一眼后摇头道:“李某从来不认为是个雅人韵士,也不喜雅人韵士,不喜为附庸风雅之事也!说话实在话,李某还是喜欢与粗鲁、忠直汉子在一起厮混的。忠直汉子性情耿直,没什么心眼,所谓憨态可掬,就是这般意思。”
辽帝耶律延禧举办的“头鱼宴”之上,除了各种美食、各种美酒之外,另有歌舞表演,一般是由辽宫中伎人献艺。
此刻宫中伎人载歌载舞,表演着优美的舞蹈,各种美食、美酒也如流水般的被送了上来,契丹群臣、各国使臣、各部族头人、首领也是一边大吃大喝、开怀畅饮,一边大声谈笑,皇帝赐宴很快就进入了高潮,现场是一片热闹喧嚣。
辽皇帝赐宴与宋不同,宋皇帝赐宴无论怎样,无论喝多少酒,无论是皇帝还是臣工,均是必须保持姿仪,必须保持风度,除非喝得烂醉如泥。甚至就算喝得烂醉如泥,也必须如此,除非是不省人事...否则就是失礼,而在御前失礼,这罪名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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