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九族,早有预谋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气弱的声音。
杜宓的眉心皱的越发紧,转身去看身后的人。
长生动作比她更快,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到门边,“少爷,您怎么起来了!外头还这么冷,您穿的这么单薄若是再患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即便沈长枫不愿意听见,也无法。
门关上后,屋内只余他们二人。
沈长枫的精神仍不好,他半倚靠在床上,屋子里充斥着比往日更加浓郁的苦涩的药味,浓郁的呛人。
“夫人要不先换身衣裳罢。”
杜宓浑然不在意,甚至觉得换衣服的功夫都是在浪费时间。
问完沈长枫后,她就要立刻赶去军营,将这些事情统统告诉蒋侯。
“我在院子里听见的那些……”杜宓稳了稳情绪,才问出下面的一句话,“你早就知道?”
沈长枫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盯着某一个角落,眼神却又涣散着,“初初病了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童,但久病成医,再加上沈家经营药材起家的,日子久了,也就知道——”他嘴角勾了勾,尽是苦涩,“他们与我说的救命药实则都是将我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真凶。”
在院子里偷听之后,她原以为沈长枫仍被蒙在鼓里,被自己的父母瞒着,用毒药一日一日的拖着他的身体。
只是这个认知,在看见长生的反应后,她才隐约觉得——
或许自己是小瞧了沈家这位公子。
直到眼下,她亲耳听见后,仍是不敢相信在知情的情况下,他是怎样一日日、一碗碗的喝下那些汤药的?
但此时此刻,她心中对沈长枫的同情心早已散尽。
“既然你知道汤药有问题,那也应该晓得那群蛮子以你为筹码,要挟你父母为他们做事,你为何不把你知道汤药有问题的事告诉他们?”杜宓的面容寒如冰霜,眼底的眸光死死盯着沈长枫。
杜宓的反应在沈长枫的意料之中。
从得知自己要娶她为妻时,他就知道她的夫人热心肠、直性情。
与他这种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无时不刻不在筹谋算计的少爷不同,她会厌恶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我私心,是我心疼父母怕他们因我的事——”
杜宓听到一半就彻底听不下去了,直接翻了个白眼,用手指着他字字珠心的问道:“你担心你父母,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蛮子放进滁州来,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蛮子夺走那么些无辜人的性命!那天蛮子在城门口大开杀戒,滁州人的血溅了一地!他们逮人就杀,刀刀下去就是一条人命!但凡你告知你的父母,他们早早就知晓了,你们就应该去对付蛮子,而不是帮着蛮子来对付滁州百姓!”
杜宓一气儿说了一串话,都顾不上换气继续说道:“通敌卖,国罪是要株连九族的!你们沈家上下无一能——”
说着,杜宓猛地顿住。
她是沈长枫的夫人。
亦是上了沈家家谱的人,亦是沈家的九族之内的人。
想到这点后,杜宓如坠冰窖,浑身沁满了冰寒的气息。
她踉踉跄跄倒退了两步,指着沈长枫的胳膊细细的打着颤儿,面颊的血色全部褪去,嘴唇嗫嚅着,抖了许久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响起:“你你——你们沈家——”她的眼眶泛红,眼底皆是恨意,嗓音在弱小之后猛地拔高,尖锐的对他质问着,却又怕声音过大惊到了这府里的眼线。
“怪不得你们沈家迫不及待的要娶我!这他妈根本不是为了见鬼的冲喜!而是——而是——你们沈家早早就知道了自己做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娶我只不过是看准蒋侯!你们妄图用我拿捏住蒋侯!就如同蛮子用你拿捏住你父母一般!”
屋子空旷,她的嗓音在屋子里撞出了回音。
她不信这么大的声音沈长枫他会没听见。
可是他却毫无回应。
依旧是那个垂着脑袋、消瘦、虚弱的样子。
杜宓对他简直失望透顶。
这五日来所有的好感在他的沉默中彻底消耗殆尽,她甚至觉得前几日还抱着准备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自己如同是个笑话!嘲讽如同巴掌一般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
杜宓收回自己的胳膊,厌恶到连一眼都不愿意继续看他,“和离书也好,休书也好!你们沈家自己做的孽,凭什么要我来给你垫着!”
她扭身朝着门口跑去,用力推开,房门时,却看见长生不知何时带着两个婆子守在了门口,他面带愧疚道:“少夫人,您若是要出这沈府的门,恕奴才不能放您出去。”
杜宓极怒,冷笑一声,“那就试试看。”
她后退一步,双手拉出架势,只听见长生低低的说了句‘奴才冒犯了’,杜宓都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动作,手腕就被一双手扣住了。
她垂眸看去,面上显出一丝慌忙之色。
这是她藏匕首的地方。
他怎么会知……
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过完,长生扣住她手腕的手一紧一滑,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匕首滑下。
杜宓急忙用一条胳膊去格挡开他的手,熟知长生身后立着的两个婆子大阔步上前直接就将她压制住了!
一个婆子拽住她的胳膊反绑至身后,痛的杜宓顿时龇牙咧嘴。
一个婆子用脚尖直接踹在她两腿的膝弯处。
膝弯处岂是能随便踹的地方。
杜宓双膝直接砸在地上,四肢的痛感全部涌向头皮,疼的她生生逼出一身冷汗出来。
长生接住了从袖口处滑落的匕首,抬起脸,指挥着两个婆子:“将少夫人压去小厨房里,没我的命令,不得放她出来。”
两个婆子连声音都应一声,手上就开始粗手粗脚的忙活起来。
“长生!你敢关我!”杜宓咬牙切齿。
长生仍是那一副清秀小生的模样,“为了少爷,奴才什么都敢。”长生的口吻有些懊恼,“若是奴才放您出了沈府,该死的就是少爷,所以,奴才不能放您出去。”他似是又想起一件事,又对着两个婆子说道:“等会儿你们出去再把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一道儿绑住小厨房。”
婆子们仍是不吭声,随手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巴,两人抬着她就往小厨房走去。
杜宓气的浑身不停的扭动,嘴里大骂,但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呜呜呜呜。
气的她眼睛血红。
婆子将她像扔货物一样扔进了小厨房角落后就锁了门,杜宓的额角磕到了柴块儿上,再次疼的她狠狠倒吸一口气。
TM,D!
竟然让她沦落到被五花大绑的扔到了这小厨房里!
这一主一仆都是什么人!一个个看着斯斯文文弱不经风,结果一个是心理扭曲,一个是愚忠蠢货,白瞎了她这几日对他们的同情。
狠狠咒骂了一通沈家八辈子的祖宗后,她胸口的浊气才散掉了一些。
才冷静下来,小厨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接着又是一个黑梭梭的麻袋被扔了进来,杜宓怕被砸中,弯腰在地上狼狈的打了个滚儿躲开,就听见麻袋哀嚎一声。
杜宓未曾想到沈长枫的态度会这么直接,只愣了片刻后就跟了进去,在跨过门槛时,站在门旁的长生低声哀求道:“少夫人,我家少爷身子弱,还请少夫人顾及些少爷的身子。”
长生说话的声音极低,但屋子里本就安静。
他抬手止住了长生关切的话语,缓缓一笑,苍白的唇边扬起一抹笑,连带着死气成成的眼底也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你快去小厨房看着药炉子。”停顿了须臾,微喘了几口气,才将视线移到杜宓的身上。
口吻与方才一般,虚弱但充满温柔,“夫人,有什么话你问我就是。”
说完后,他扶着门框,脚步缓慢的朝屋内走去。
长生最先回过神来,他连忙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铜盆,垂着脑袋,掩盖住了自己面上的表情,“奴才粗苯,可有吓到少夫人?”
杜宓听见他的声音后,思绪才逐渐冷静下来。
只是四肢冰冷。
一夜不见,沈长枫似乎是比昨日回来时有些许气色,
只是整个人身子单薄,只着一件中衣扶着门框站在门内,人缩在阴影之下,愈发显得憔悴虚弱。
杜宓眉心微蹙,没有接着他的话回,而是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问道:“方才沈夫人与方——”
“夫人!”
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隐隐颤抖。
她低下视线,看着半跪着捡拾铜盆的长生,“你——”
当他出门见着杜宓站在院子里,心里已有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看见杜宓面上的神情后,内心的不安变成了现实。
长生轻轻呀了一声,就那么恰好的与杜宓的话头撞上了,杜宓顿住后,只听见长生说:“少夫人,您的衣裳都湿了,如今虽只初冬但天气冷的很,可要小心身子别冻着了。”
长生到底仍年幼,转移话题不是那么纯熟。
一听就教杜宓听出来了。
整个院落就那么大点地方,沈夫人与宋大夫在院子里头说话,她虽将一众奴仆都赶到了院落外远远候着,但长生却仍然在房里伺候着。
不论是雕刻花纹多精致的门扇,不论门扇有多厚重,也终究是出自寻常木匠之手,又怎能将他们说话的声音完完全全隔开。
长生在里头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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