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不止是喜欢
陈景兰显然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站起身来:“好了,我跟你说东你偏要扯西,好好考虑一下个人的问题。薄菁是个好女人,不要错过了,这才是正事。我知道你性子倔,也不想逼你,再给你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这傅知夏和薄菁,到底谁更值得你喜欢。”
霍劭霆回到房间的时候,傅知夏正站在窗边看月亮。明明应该是又大又圆的月亮,却是因为天气,周围长了毛刺,轮廓也看着不分明了。
男人的手从身后环过来,傅知夏轻微地一惊,就听到身后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倒是会选地方,这个地方赏月是最佳地点。”
她没有想到他会对傅知夏这样的女人认死理。当初她肯放心,不过就是因为看准了他不会对这样的女人喜欢。
现在看来,他不止是喜欢,而是有情根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当初,那当初……
陈景兰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相信了报应。
这来来去去的啊,沈家和白家,还真是够牵扯不清。她的女儿就是因为沈均,到最后就这样香消玉殒,虽然这整个过程之中,霍修远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可是说到头来,还是那个丑闻。
更何况,沈均喜欢娉婷,这也是粟城公开的秘密。所以也不能怪啊,霍修远对她的无情无义。
连带着儿子,都不那么贴心。
陈景兰觉得头有点疼,在床边坐下,又发了会呆。片刻之后,她又起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拿出纸皮文件夹中的文件。
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又重新收好,重新放入。看着窗外的细雨,目光一寸寸变凉。
霍劭霆说得不错,城北那块地,不是白家的。但谁都想不到,那是沈家的。
***
翌日清晨,天气依然阴郁,空气中的雨丝呈绵密之势,花叶凋落,在地面上粘稠。
傅知夏从梦境中醒过来,已经是满身的冷汗,她的意识空洞了许久,才慢慢回拢。
昨晚被要得紧了,其实不过睡了几个小时,但仅有的几个小时,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
梦里是无尽的黑夜,她小小的身子一直在奔跑,后面有人一直在追,一直在追……
这个梦,她之前做过了。
真实到刻骨的梦境。
总有些东西无法将她的人生全部糅合到一起,譬如这个逃离,譬如苏慕烟的入狱。
傅知夏走到窗边,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只是因为阴郁着,所以有种晨间的错觉。她看到昨天晚上那个穿着朴素的下人已经买了菜回来,正热络地跟另外的人打招呼。
傅知夏迅速洗漱下楼,餐厅里,霍劭霆跟陈景兰已经坐着,看样子基本用完早餐了。
“头一次去长辈家里,睡到这个点,普通人家的礼数也不会这样糟糕。”
陈景兰不悦地看向霍劭霆,霍劭霆端起牛奶浅浅地啜了一口:“礼数这种东西,都是面子上的表皮功夫。”
“表皮功夫也是功夫。”陈景兰不喜欢霍劭霆这样维护的态度,“难道说表皮功夫都不愿意做,你这是宠得没有底线了!”
“应该是昨晚累着了。”
“……”陈景兰被噎得无话可说,她深吸了口气移开视线,就看到傅知夏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
她看着她,忽然就想到了保险柜里的那份文件,顿时有些失神。
“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的饭菜青姨已经备好,难得回来一趟,记得在这里吃饭。”
傅知夏走到餐厅,陈景兰正出去,她凝着她的背影,心底微叹。
终究是不中意,连见面都避开了。
霍劭霆却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赶紧吃,吃完还有很多事要办。这次从粟城回去,以后就别心心念念想着这事了,我会帮你查。这次带你过来,是断你一个念想。”
傅知夏嘴里咬着馒头:“为什么要断我的念想?”
男人嗤笑,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柔和缱绻:“你的脑子原本就不够用,还要想那么复杂的东西,想坏了可怎么好?”
傅知夏:“……”
早饭过后,两个人便驱车出门。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傅知夏不由紧张起来:“我们是先去监狱么?”
男人淡淡地应了声,伸手握了握女人放在一边的小手:“她可能不会见你,做好心理准备。”
傅知夏点了点头。
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如果脑子里没有了,那么彼此就是陌生人;脑子里有了,内心感觉就很亲切。但是,这跟实际上见面又是不一样的。
粟城女监坐落在郊区地带,虽然绿化设施齐全,但是一走进来就让人感觉气氛的压迫。
傅知夏觉得心跳加速了起来,她抬眼看着封闭的墙壁,有些无法跟记忆中那个衣着始终光鲜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如果你们要见的人是苏慕烟,奉劝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自从入狱我就没见她出来见过谁,你们确定要见么?”
“是的,确定。你告诉她,我叫傅知夏。”
女狱警看了站着的两人一眼,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但是过来见苏慕烟的也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她一概都是回绝的。
傅知夏坐在小窗旁边,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忐忑,更多的还是不安。
几分钟后,还是那个女狱警走了出来:“不见。”
傅知夏的眼睛暗淡下去,走出探监室,霍劭霆一下子掐了手中的烟,朝着她走过来:“没见着?”
“意料之中。”傅知夏笑得有些苦涩,男人握住他的手心,带着她直接上了三楼。
办公室里的人似乎跟霍劭霆认识,早早地就在门前候着,见他过来急忙将人请进办公室,茶水已经泡好。
“苏慕烟自从进入女监,就没有见过任何人,把自己跟整个世界都隔绝了一样。这也难怪,一个粟城娇滴滴的大小姐,进了监狱,任谁也受不了,她的心情,可以理解。如果霍少一定要见,倒也可以安排单独见面,只是苏慕烟的脾气倔着呢,以前安排过一次,来的那个是她的妹妹,她当场就失控了,如果不是手铐铐着,那位苏二小姐估计会受伤,而她自己也受伤不轻,整个手腕都脱了一层皮。”
“妹妹?”傅知夏听得心惊肉跳,还是抓住了重点,“是谁?”
记忆中不曾有过这样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她没有想起来。
“哦,是苏萸苏二小姐。”
苏萸?
傅知夏脑海里马上迸出一张脸来,同时夹杂着声音:
“我是苏萸啊!从前常常跟着苏萸到傅家来的。听说你遇到了一些事情,失忆了,不过今天怎么回锦城了?你不是应该在海城么?”
是她。酒店遇到的那个女人。
好巧。
但很多巧合往往不是巧合,会让人心生疑虑。
常常跟着傅书语的人,竟然是苏家的二小姐?在她的记忆里边,苏家应该比傅家更有势力一些。
傅知夏觉得脑袋又有些疼起来,她拼命忍住不去想,握着瓷白的杯子:“听说监狱里边会有一些活动,比如说给犯人开设一些课程什么的,有么?”
“那倒是有的。”
霍劭霆看了傅知夏一眼,果然就听到她下一句说道:“那么能否安排一个医学宣讲活动,这样的活动,应该大家都要出席的吧?我是医生,我还可以给她们诊一诊脉,看看她们的健康情况。”
“那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监狱是很欢迎这样的活动的,要关注犯人的身心健康嘛!”
霍劭霆看着傅知夏松了口气的样子,眼底有流光闪过,果然是他看上的女人,确实够智慧。
两人走出办公室,外边的雨下得更大了。
霍劭霆撑开黑色的大伞,环过女人的腰肢:“早就想好了?如果见不着的话,用这个办法?”
“临时想的。”傅知夏蹙着秀眉,“我想见见她,无论距离是近是远。虽然我知道她的状况很不好,但是也要见着,才能知道究竟不好到了什么程度。”
***
锦城。
苏萸已经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了,那些个她派去盯梢的根本就保释不出来,她也是知道巡捕的能耐的,指不定这些人指名到她头上,那这件事可不好办。
她真是没想到这么点小事还能惊动巡捕,她也真是小看了霍劭霆的能耐。
清晨她收到消息这拨人已经放出来,并且没有说错任何一个字的时候,她才将钱打入,心下一松,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
到底是有了男人做靠山,难怪傅书语这么紧张,真的是有道理的。
她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才入睡没一会儿,就被手机铃声给惊醒。
苏萸烦躁地坐起身子,看到跳跃的手机号码,很快接起。
得到的消息是霍劭霆已经离开锦城,竟然到了粟城女监。
苏萸所有的睡意都没有了,这个傅知夏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样子,可是当初苏慕烟出事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用尽自己的力气在帮她找证据脱罪。如果那个时候她身后就有像是霍劭霆那样强大的靠山,估计苏慕烟不会进监狱。
她急急地洗漱出门,看着车子直奔粟城。
粟城距离锦城不远,她也是将油门踩到了底,心里烦躁得想要骂人。
这个傅知夏,好端端地去做她的豪门太太就是,明明都没有想起什么,还要在这里调查来调查去的。她如果是去粟城女监的话,也不知道苏慕烟会不会见她。
这个局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带了些运气的成分,她才能成功进入苏家,并且逼退苏慕烟,让她再无翻身之日。
她忽然又厌烦起自己的胆小怕事,这个事情若只有她一个人,是没有能力做到的。她厌烦傅书语的战战兢兢,自己不也是一样?
所有的证据都是足了的,最重要的是苏慕烟丧失了斗志,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走了,沈靑书人又在国外,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一档子事。退一万步讲,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整个上流圈子的人都知道苏慕烟爱沈靑书爱得死去活来,但是沈靑书从来是没有表态的。
这苏大小姐看着高贵,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贱了去了。
沈靑书看不上她,不喜欢她也正常。
怎么比,苏慕烟都是比不上薄家的薄斐二小姐的。薄家现在的趋势是蒸蒸日上,而且又是在上京,不像苏家,空有架子而已。
薄斐跟苏慕烟性子有些相似,但是薄斐气焰更嚣张一些,苏慕烟唯一的优势,也就是跟沈靑书近。但这件事之前,沈靑书已经让他爷爷派去了隐国,而薄斐也是会一同去的。之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等薄斐跟沈靑书结婚之后,她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带给苏慕烟,也不知道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斗志的女人,会不会在狱中自杀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结束了,清清爽爽的,挺好。
苏萸的车子路过苏家蔓湖别墅的时候,都没有停下,而是直接绕过朝着粟城女监的方向驶去。
几个金色的大字在雨水之中显得烟雨朦胧,苏萸停下车子,打了个电话,听说苏慕烟依然没有见傅知夏,不由地松了口气。她放下手机,身子朝后靠去,才感觉到了之前的紧绷。眼睛盯着不断划动的刮雨器,她看着森严的建筑物,想象着苏慕烟在里面的处境,嘴角才勾出一丝笑,那笑容马上僵在了嘴角。
不远处的位置,一行人往前走着,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傅知夏的侧脸,她身侧的男人高大挺拔,正护着她不被雨水打湿,那浑身上下的久居上位的气度,即便隔着这样的距离,也能清晰感受。
另一侧房间内,陈景兰烦躁地来回踱步,霍劭霆跟她说的话,无论是不愿意接触薄菁,还是对城北那块地的怀疑,都让她心里不太安稳。
她从小带着他,他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认定的东西很难驳回。
“你想得太多了。”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探入她的腰间往上攀爬,滚烫的唇轻轻咬住了耳垂,轻易便拿捏到了她的敏*感。
他翻转过她的身子,低头吻下去,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些事交给我想,你只要负责安稳地坐着。如果你不愿意自己从这个位置上下去,没人逼得了你。”
微风吹起窗帘,停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房间里却是热气蒸腾,傅知夏闭着眼睛,只感觉自己的身子慢慢软成了一滩水,又散了架。
“那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你的眼光这么差。”陈景兰气得喝了口茶,才觉得胸口顺畅了一些,“劭霆,你从小到大,做事情从来不用祖母操心,看东西的眼光也精准。可是这个傅知夏做霍太太是真的不行,撇开家世不说,她的人品也有问题。她给你下了药的,你忘了么?”
“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如果祖母说的是这个,我可以替她担保,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陈景兰眼底有一丝愕然闪过,一瞬即逝,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去调查过?”
他的热气在她脖子便喷薄,有些发痒,她扭了扭身子又被抱得更紧:“怎么,不开心了?”
“只是觉得祖母的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想起来曾经劝慕烟的话,男婚女嫁还是需要门当户对的好,背景相差多的话,以后的问题也会多一些。而生活更多的还是苟且,没有那么多美好的诗和远方。豪门大户虽然说不用担心柴米油盐,可是……”
陈景兰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你在怀疑什么?对你而言,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难不成我会害你不成?就算加上这些股份,你也不足以和霍修远一家抗衡。你不想着怎么去坐稳自己的位置,反倒查到我头上?”
“我没有查。”霍劭霆修长的手指轻弹着杯子,“只是粟城的三大家族,南白北沈中苏,我没想到白家竟有沈家的势力范围地盘,觉得有些好奇罢了。”
“我知道不是她。祖母,现在可以放心了吗?”霍劭霆拿过紫砂壶,将陈景兰的杯子注满茶水,袅袅的茶香满屋子蔓延开来,“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今天想到,就问一问祖母。”
陈景兰的眼神飘得有些远,听到这话,神思收了回来:“你问。”
“薄菁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学历也高。她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傅知夏?她是给你下降头了还是怎么的,你忽然这么对她念念不忘?”
“说不上来,但是我没打算离婚,没打算换人。祖母以前说过,找个自己喜欢的就好,你不会干涉。”
“前阵子碰到吴叔,说是你卖了粟城城北的一块地,买回了霍氏的一些股份。我记得前几年白氏想要在投建房产,原本设定的位置是城北,后来又改成了城东。祖母拿出的那块地,是原本给母亲的产业么?”
陈景兰的脸闪过一丝不自然,她虚咳了一声,“嗯”的一声似有若无隐没在茶水漫过的唇齿间。
“但之前您给我盘点过母亲的产业,不包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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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钟摆发出撞击声,沉重低浑厚的音色打破了这冗长的安静。为了防止陈景兰说出更为不好听的话,霍劭霆让傅知夏先上了楼。两人也是对峙都现在,都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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