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止卷 第19章 练练槐安(四)
罢了,至少现在还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付惜景看了笑眯眯的苑闻浓一眼,又转向了坐在她对面皮笑肉不笑的南门疏。
见公子终于注意他了,南门疏正想着用个什么借口先将苑闻浓支开,嘴还没张就听她道:“公子,我还有别的事想同你说,关于小桥儿的,南门不能听,你先叫他出去。”
“女子修炼那种功法,身体上带来的改变肯定没有男子明显,可终究也是会伤身的。若非桥儿当年苦苦哀求瞿将歌不要用逢桐做试验,那逢桐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桥儿纵然现在还没什么变化,但也不能确保她没有被破坏根本,会不会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甚至是作为女子之权。
“我以为桥儿来到公子你身边后就能放弃修炼那些功法,可她却说时到今日她已是离不开那些鬼东西了,不是因为还有人会强迫她,而是她如果不练就会变得很痛苦。可如果她继续练下去,终有一日也会害了她自己。”
“那你是什么意思。”付惜景突然打断她的话,眸光倒是没有转,“是觉得我能帮她彻底摆脱这些痛苦?”
苑闻浓抿着唇看了看他,溘然叹气,站起了身:“属下言尽于此,公子自个儿考量罢。”
付惜景没想到她只说了这么两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时愣住,在她已经离开很久后才回了神,开始思考。
只是不知为何越想越烦,他就转了念头想自己为什么会烦,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何至于如此。
可闻浓说得也有理,就跟他之前想的一样,那姑娘的身体若坏了,空有一张脸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但即使是三长老,也做不到能完全消除那些邪门内功带来的影响,二长老一派下定决心修炼这样的功法时,就已经做好了不再当一个正常人的准备了,他又能如何帮她。
疏散经脉从而驱散她体内的魔气——这是个好办法,可要将自身的真气打入她的体内,只一点点,都会即刻被那些魔气侵蚀,别说帮她疏通真气了,在这之前帮她的人自己就会入魔。这种办法并不可靠,如果可用,二长老那一派的教徒,也不会年年都出现那么多因为修炼这些不适合体质的内功、无法被挽救而入魔至死的人了。
那些功法容易让人上瘾,如果强制停修,能不能够彻底“戒掉”?南门之前说这样只会更加损毁身体,可如果她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应该是能够做到的。何况她才修炼了四年,且这四年间都不是在修同一种功法,应该没有那么强的成瘾性。
停修戒瘾——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如此。
……
觉得这个事必须尽快办起来,大概想完后,付惜景就又回了房间,正好看见南门疏和越逢桐刚走出门口。
因为有花草树影挡着,他们没看见他,面上也没什么令人在意的表情,付惜景就没再上前去追问一番,待他们走远后才打开了门。
不想小姑娘还没醒,看来越逢桐本是想来看一看她,见她还未醒就很快离开了。只是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昨天白天又睡了那么久,至于在别人的地方睡得这么熟么?
这样没心没肺,他“忍无可忍”,开始用扇子戳她的脸,不一会儿就将她戳醒了。
感觉她是真的很困,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后一见是他,就紧忙将困意都压了下去,猛地起了身,然后开始头晕,捂着脑袋抬眼看他:“早……早。”
“不早了,小姑娘。”他依然用着十分和婉的语气,坐去床沿看着她,“昨夜几时睡的,如今都已辰正二刻了还醒不过来?”
“辰正二刻,我卯正二刻才睡下的。”现在眼睛都还在疼,“这间屋子里陌生的气息太重了,我不习惯,困极了才昏了过去。”
付惜景愣了一下,他的房间每半日收拾一回,床铺更是时时刻刻都整洁如新,而且他自己也没有体味啊,怎么还……
越溪桥晃了晃脑袋,抬头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其实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毕竟有面具挡着,可就是觉得那很不可思议,想起自己方说了什么,慌忙道:“我的意思是这个房间里的香味很特殊,我从来没有闻过,所以紧……紧张?就一时睡不着。”
付惜景看了看她,松了口气,从她的枕下拿出了一只藕荷色的香包,提起来在她鼻子前晃了晃:“是龙脑香,觉得难闻?”
越溪桥又立刻摇头:“好闻,只是从前没有闻过。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你身上就带着这种香味,我觉得它是属于你的味道,还以为昨天晚上你跟我同床共枕了,就吓得没敢睡觉。”
付惜景觉得有些好笑,也觉得她很是可爱,刚要开口,就听她突然变了语气:“这是你的妻子做给你的么?”
他垂眸对上她很是认真又有些羞赧的目光,微微勾唇:“我没有妻子。”
因为自己的父亲就只有母亲一个妻子,没有纳妾,越家的叔叔伯伯们也是一样,所以那时的越溪桥并没有所谓“妾室”的概念,便没有更进一步问他。
不想他自己主动说了:“也没有妾室,外室,没有任何女人。”
越溪桥眨了眨眼睛:“那闻浓姐姐呢?”
“她不一样。”付惜景只是轻笑道,“我从未将她当成女人看过。”
她皱了皱眉,又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小声问:“那你可会将我当成女人来看?”
付惜景微微抽了抽唇角,苑闻浓是很明显的女人,没有男人的性格更没有男人的体征,他的意思不过是只将她当成臣下来看而已。而这小姑娘,先不说别的,就她这身板儿,怎么让他将她当成女人去看。
他叹了口气,阖上眼,只能说:“我身边不会有任何女人。”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闭眼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并不觉得是因为心虚和故意在欺瞒自己。毕竟怎么说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子产生好感也太过变态了,纵然她再有一年就算是成年。
睁开眼后,他能够看清完全写在她脸上的落寞,便移开视线切入正题:“那些功法,不要再练了。”
越溪桥一怔,抬了头,想了想说:“不行的,即使我自己不想练,一段时间后真气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魔气,被反噬,身体不受控制,只能继续修炼。”
“昨晚我便同你说过,我之所以让你做我的人,只是因为你这张脸和身体。若是你的身体毁了,我留你这个人也无用,不如将你这张面皮扯下来放到别人脸上,还不用再多养一个活人。”付惜景突然冷声,“至于身体受不受控制,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留你不是白留,更不会因为这种事在你身上多费心思。想不想留下,想不想你弟弟平安活着,全在于你自己。”
他没有再看她,唇角的笑意也很快消失了。越溪桥微微皱眉盯了他一会儿,只能垂下头:“我是你的人,你说让我做什么我自然会做什么。”
付惜景垂眸轻叹,站起身最后说了一句:“若觉得不好受了,就去同闻浓说。”便拂袖而去,连那只香包也拿走了。
越溪桥垂着头默了好久,还是觉得有些困,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直到午后,苑闻浓特意来叫醒她,说公子、南门还有逢桐要离开总教一段时间,适才已经动身了,大概半个月就能回来。
她才理解他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在若江院的时候,为了她的安全,她就还是得回碧栖院暂住,毕竟在这偌大的七星教,此时此刻就只有苑闻浓才能保护她。
而半个月的时间看起来很短,实则于她来说,想要在不修炼那些魔功的情况下平安顺利地度过,其实已经算很难了。从前她只是停修了几日便受到了反噬,不得不接着修炼。只是那些时候,她在停止修炼魔功时还会练正常的内功,也需要调动真气,或许这样会加速魔气的反噬,如果她完全停止练功,也许就能坚持得久一些。
她也想过,也许她不是不能坚持罢,只是因为魔气反噬带来的痛苦太强烈了,她受不住那样的痛,只能继续为之操纵。
既然那个人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让她说什么都不要再继续练功,为了能给他一个正常女人的身体,她自然说什么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只是不练功了,平日里她就无事可做,苑闻浓于是找来一些适合她读的书,或是教她女工,帮助她打发时间。说实在的这两样东西她真的是一窍不通,虽说来了七星教之后就没再接触过,可就是从前在越家,该学的琴棋书画她也是一样都不喜欢,日常敷衍,导致现在身无所长。
没有武功,没有这张脸,没有逢桐,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可如今为了逢桐,她就只能乖乖听那个人的话,舍弃武功,甘愿让他利用这张脸。
不知为何,苑闻浓对她异常好,大约是同为女子,同情心更盛,陪她读书写字做女工的时候还总说“要让公子喜欢上你就如何如何做”,还说虽然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既有容貌又有才华的女子总是会被更多人喜欢的。为着这句话,她就真的很努力地在学,而不止用来打发时光。
可惜一是没有天赋,二是发自内心地不喜欢,即便强行做了,结果也不如人意。
数日后,将缝得扭曲难看的香包紧紧攥在手里,越溪桥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将脑门磕在了书案上,埋着头再不打算起来。
他自己都说了他身边不会有任何女子,她还去招惹他、讨他喜欢做什么。更何况就她这种“才华”,不被嫌弃都不错了。
既然他将她带在身边只为利用,日后更可能将她送到别人那里,她八成也就是个细作的命了,只能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而不能是他的。
所以还学什么学,缝什么缝,绣什么绣!
越想越气,越溪桥咬着牙,猛地抬起头来,将手里的香包用力掷了出去。可是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惊呆了,更想着千万不要扔千万不要扔,但到底没控制住自己的手,香包还是被狠狠地丢了出去。
……也十分巧合地砸中了正摇着扇子向她走来的男人的头。
早有预料的苑闻浓简单地给他解释完后就接着说:“她今年十四了,其实这个年纪不来还不算是不正常,暂且不用担心。只是她从十岁起就被瞿将歌要求修炼了数百种……呃,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功,可瞿将歌是二长老的人啊,公子你想想二长老那个鬼样子,想想瞿将歌连自己是不是男人都不在乎了,还有他们那边都是些什么人啊,你能想象修炼他们的内功会变成多可怕的样子吗?”
付惜景看了她半晌,默默垂了头。
想着公子似乎也没啥不许别人进他房间的毛病,南门疏叹了口气,带着越逢桐去了后院。
屋内,察觉附近应该不再有人后,苑闻浓开门见山:“公子,小桥儿到现在都还没有来月信。”
付惜景一懵:“什么信?”
现下两人面上倒还是如往常一般严肃正经,但付惜景怎么看着怎么觉得他们像是在笑他什么。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越逢桐也过来了。自他们两姐弟成为他的人以来,越逢桐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就与昨夜苑闻浓在碧栖院帮忙转达的意思一样,越逢桐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留在他的身边,这样既能保护越溪桥,也能让他更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
而越溪桥的意愿,昨夜她本人也亲自说明了,只要他能待她的弟弟好,让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南门疏一脸不甘地离开议事厅后,发现越逢桐还抱着剑站在院里没有离开,于是上前道:“你想看看你姐姐?”
越逢桐点了点头。
越逢桐说完并得到他的答复后就离开了,南门疏和苑闻浓同时转向他,眼神不一样,传达的心思自然也不会一样。
苑闻浓大约是真的高兴:“把小桥儿交给公子我就放心了,公子可得挑几个靠谱的丫鬟好好照顾她。”
姐弟……呵。
别的倒还是其次,只是这一回越逢桐的请求倒让付惜景心生了些许忌惮。原本以为一个落魄大家的公子应该满怀重振家族的抱负和对仇家的恨意,也会因此更加依赖能给予他帮助和归宿的人,可这个少年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心思却深得可怕。
付惜景又摇了摇扇子让自己冷静,不再打扰她,去了议事厅。
南门疏和苑闻浓早已在此等候了——这两个人昨天晚上就鬼鬼祟祟地蹲在他的房间门口还以为他不知道,因为溜得快,他就懒得搭理,出了门后直接去了别的房间。
这样的心思,是只为“活下去”和“保护姐姐”而生,还是为别的?即便他将越溪桥留在身边,越逢桐就真的能够完全忠心于他么?
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这个他原本看重且留有大用的来自皞昭中原的少年,自然不能活在他的眼下。
若江院干净的空屋子不少,到底正经主子也就两个人,故而当自己的房间被占后,完全有更多别的选择。
付惜景不认床,早已浅眠成习,睡个觉从来没有“安稳”一说。第二天一早沐过身换过衣服之后,就回到了原来的房间想去看一看越溪桥起没起床。
小姑娘还睡得很熟,似乎也睡得很香,虽然一只手抱着被子,但身体舒展得很开,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完全不知道他站在床边俯视了她多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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