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止卷 第31章 殊方寒温(一)
将她的手和腿都摆得顺眼一些后,付惜景刚要合眼,就听对面的人道:“我们乾闻的世子妃若一直是这副娇滴滴的柔弱模样,外人见了是会笑出来的罢。”
还好只是安意着在调侃,而非是司阑在一本正经地指责。付惜景松了口气,抬眸看向他,唇角十分不自然地勾起:“你可笑得出来?”
安意着落了冷汗,忙摆手说不敢。
抱着寝衣起身,她环视室内的陈设装饰,确定这是六七年前她住过的屋子,与记忆中相比竟无一丝变化。
十四岁那年搬进若江院,到十五岁离开,她一直都在住这间屋子里。如果付惜景的习惯也没变,他的屋子就还是离她不远的那一间,她曾经也在那里住过多次的。
回来了——如他所愿,她变回了一个正常人,而且回到了他身边。只是很久以前,甚至只是两年前,她都还将这里看作是家,如今不过也是一句“异域”便可述的地方。
又如她所料,她的周遭必定每时每刻都有人监视,果然刚醒不久,她印象中付惜景那个品味极差的女下属司阑就推门走了进来。
老实说,越溪桥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她,不知为何司阑总给她一种“我要说教你”的刻薄感,这姑娘似乎不会笑,总板着个脸子真的吓死人了。
司阑拿了些洗漱用的东西放在妆台上,告诉她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日后她待在这里都能做些什么云云。
她说得很简单也很清楚,过程中越溪桥却一直在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不忍打断。
没什么需要补充的,看着她那张还未梳妆就令人无比心动的脸和面上狐疑的表情,司阑不免蹙了眉:“姑娘想说什么?”
“想说,你之前对我可不是这种态度。”越溪桥轻轻挑眉,“心不甘情不愿地称我这么下贱的女人为‘姑娘’,必定难受得心都在痛罢。”
司阑盯了她半晌,见她的样子越发地得意,溘然手砰地一声拍上了妆台,震得盆中清水都溅了出来。
越溪桥兀地一颤,瞬觉吓人,忙抱紧寝衣往后缩。
“公子身边可以留‘低贱’的女人,可一旦跟了公子,谁都不再是低贱的。”司阑严肃地看着她,“越姑娘,公子有意给你名分,我作为下属自然无权阻拦,但有权督促你做一个世……做一个人妇该做的事。再矫情,就没饭吃。”
腹中空空的越溪桥差点哭了,而且异常害怕,但又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只能死咬着唇垂下头去。
饶是司阑作为一个女人,见她这般模样也是内心一震,双颊微红,很快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偏转视线咳了一声:“姑娘起床罢,我来替姑娘梳妆,打扮好就能吃东西了。”
越溪桥还是窝在床上不愿挪腾,司阑又不忍再对她发火,于是走上前去将她的寝衣拽开,直接横抱起人按到梳妆台前。
司阑按照她的意思为她挽了个简单点的发髻,很快顺好头发后,就见她双眼放光地在妆台上的几个大首饰盒中挑喜欢的首饰,不由想到难怪公子总说这姑娘可爱,如今看来,即便不看容貌,她也是挺可爱的,这么容易就能满足。
又打扮得美美的了,越溪桥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似乎忘了方才的委屈,耐着心看着司阑将东西都收拾好、准备端走时,才很是惊讶地问了一句:“不吃饭了吗?”她醒得不算晚,梳洗穿戴完也还不到辰时。
司阑将水盆手巾都收走,听她问话就偏头道:“公子一直在等着姑娘,等下就过来陪姑娘一同用膳。”
余光瞥见越溪桥瞬间耷拉下了脸子,她有些纳闷地完全转过去,就见那美人立时惊慌地换了神情,笑得十分僵硬。
司阑眨着眼睛又看了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便离开了。
……真是见了鬼了,她连伏依依都没这么怕过,面对个女子居然还心惊胆战地,仿佛在兴奋着要被对方调教的事。
司阑前脚刚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下人陆续上了早食。待越溪桥将自己能吃的都拣出来打算慢慢享用时,付惜景也进了屋,顺手将门合上。
越溪桥没有抬眼看他,先舀了半勺豆腐花入口。
付惜景没有离她太近,与她隔了个绣墩才坐下,将折扇放到桌上,见她吃得开心便没出声,自己也没吃,就这样看着她。
纵然越溪桥很想将他看作不存在,但也受不了他炽热到似乎下一刻就要扒光她的目光,搁下勺子不吃了。
付惜景于是阖上眼睛微笑道:“吃饱了?”
她点点头,没看他也没说话。
他自然知道她实际上还饿得难受,就又盛了小半碗红枣南瓜粥,夹了小半碟的腌萝卜和莴笋放到她面前。
见她还是不动,他想了想,作势要端起粥碗:“我来喂桥儿吃。”
本以为她会急急忙忙地将粥碗抢过来自己吃,谁想听了这话后,她只是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似乎在说“有本事你就喂”。
付惜景怔了一瞬,见她难得乖巧了,便如她所愿,拍了拍腿:“那桥儿坐到这里来。”
越溪桥默了默,起身坐到他腿上,先搂住他的颈项移动位置,坐着舒服了才将他放开。
“……”付惜景微微抿唇,眸光黯淡了些,先夹了一片莴笋递到她唇边。
粥刚见底,碟中的腌菜吃了一半,越溪桥就说饱了,垂着头揉了揉肚子,刚要从他身上起来,又想起什么,就只是晃了晃身子。
付惜景将吃完的东西推到一边,见她还坐在自己腿上,一副想问些什么的模样。他却也不主动开口,就晾着她,同时也轻轻环住她的腰让她离自己更近些。
似乎是以为她就想一直这么坐在他腿上,付惜景渐渐将她完全抱住,头枕上她的肩,合了眼睛。
半晌后果然是她先忍不住道:“我有话问你。”还推了下他的头。
他轻声笑了,却是没动:“桥儿想问什么我都知道,等下便同你解释。而今你难得不刺我,不如多让我抱一会儿,稍作安慰可好?”
……
这一日越溪桥都还未睁眼,就感觉到有熟悉的暖意将自己环环包围住。她的衣服又被换了新的,身下的床却给了她旧时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便对她说过,会一辈子宠着她。即便她是做他的妻子,也只要保持自己就好,不必再为此改变什么。
只是他想得这样好,她却不会顺他的意——她是真的没动过嫁给他的念头,甚至连名分都没想要一个,不然也不会在怀孕时那样绝情。
想到他们再不能有的孩子,他的头又开始刺痛,只能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示意任何人都不要再多话。
其实她能看出,一到她晚上喝药的时候,他都有心再同她多聊一聊。然她动不动就会耷拉个脸子给他看,爱搭不理,要么就装哭,哭烦他,或是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几句。就算不看,她也知道他的面色定然很不好,忍不下去了,就会让她失去意识。
她的烧是第三日晨起时退的。虽然每天夜里她会睡在客馆床上,但早上醒来都是在马车上。他们似乎出发得很早,故而她的药是在半夜里熬好、用盅盛好,带上马车后再一路用内力温着的,待她醒了立刻就可以喝。
越溪桥从十四岁起就开始喝苦药,喝了七年,纵然习惯了那种苦,也不会喜欢上。因而苏醒后感觉头不疼了,嗓子不痒了,身体又变得轻盈了,越溪桥就拒绝喝这最后一顿药。
司阑紧接着就道:“若越姑娘本人没有任何问题,公子也心意已决,属下以为应当开始调教她了。”
他看了司阑半晌,轻轻摇了头。
喝完后,她就懒懒地倚靠在他身前,怀疑这药中还下了催眠的料,没过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很快睡了过去。付惜景抚摸着她的头发,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就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的身子侧躺在软榻上,头枕着他的腿。
每天晚上都会被她气得睡不好,白天,尤其在她喝完早上这盅药再安睡下后,他也会阖眼小憩一个时辰左右。
偏偏付惜景认定她若不喝这盅药,病情就一定会复发,说了无数遍“乖”和“听话”,要她必须喝了。
一个在劝,一个在推,相持不下了好一会儿,但让别人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俩一点儿硬气和力度都没有,根本就是在调情。
付惜景会在她清醒的那段时间告诉她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们大概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不得不说,带上她这个几乎没有承受能力的人,每日戌时左右都能在路上找到客馆,这可不是什么巧合,想必他们在离开商州——甚至是去商州之前就已将返程线路规划详细了,所以付惜景确然是一早打算带上她这个弱不禁风的废人的。
可虽然身子不好受,她却并不是自愿要一日日地死猪一样睡,都是他不想她脑中记得任何路线,才在她喝完药没多久后就“哄”着她睡去。
那天早上是秦妆在外驾车,车内的安意着和司阑根本没眼看他们一推一拒实则你侬我侬的场面。
公子也就罢了,可这位越小……公子嘱咐过,他们以后都得叫“姑娘”,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在别人跟前和男人调情,或者说就是巴不得他们都能亲眼瞧瞧、记在心里——他们家公子到底将她看得有多重要。
最终越溪桥还是将药都喝光了,由于是十分不情愿地喝下去,她还在喝时付惜景就赶忙帮她顺气,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再将汤药对着他的脸喷。
从河清商州到陇川梣州,驾脚程快的马车其实只需六七日就足够。
梣州是国派昤昽庄晨曦总亭的所在之地,在陇川道地界处于正中的方位。七星教在中原的据点应当比梣州更偏西,但出乎越溪桥的意料,付惜景的人带着她似乎只用了五日便到了,而且一路上马车如履平地,都不曾颠簸过。
虽然一天当中的绝大部分时辰她都是睡过去的,但最初几日她高热未退,需要吃东西、吃药,就会被唤醒,醒来时也都是躺在某间客馆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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