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回:又是一场攻心计
“不卖。”隋御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
“你,你还要怎样?国主允诺侯爷尽管出价,东野就是再贫瘠也差不了侯爷这份钱。”松针据理力争地道。
隋御支开长腿站起来,朝水生吩咐:“带松少将去前院歇一歇,晚膳备些好酒好菜送过去……”
他目光深情地盯着她,胸口起起伏伏,说:“今儿出去受欺负了?”
“就这?”宁梧冷笑,锐利的鹰眼却略略闪动一下,眼底里藏着一丝感动。
“不就是姓夏的他们家吗?赶明儿我找个机会替你出气。”
“用得着你来帮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至于和她置气?再说夫人已替我出头。”宁梧随手揪了把树上绿叶,一股脑抛到郭林头顶。
郭林也不恼,抬起大手掸了掸,憨笑道:“我不是怕你受欺负么?没事就成,知道你身手好,但又不是时时可亮出来。”
宁梧拧眉,厌嫌地瞥他一眼,撂下一句:“没什么事我回了,你们后院有那么多活,老跑出来偷什么懒?信不信我到侯爷和夫人面前告你的状?”
“眼瞅着就要落幕,还干什么干?再说我好歹是个头儿,怎地不能清闲一会?”
郭林无所畏惧地提高嗓门,彰显自己在侯府中的地位。
宁梧觉得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很是可爱,然而还是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二人所站之处,恰是府中人走动的必经之路。没过一会儿,便将范星舒给吸引过来了。
“要我说你什么好?选这么个破地儿和宁姑娘言语,郭呆子,你还真是个呆子啊!”范星舒一壁说,一壁绕开宁梧,他太清楚她的手段,要是被她打上一拳,没有三五天绝不可能缓过来。
宁梧鹰眼一扫,狠狠地说:“你皮子又紧了?”
“没、没。”范星舒急忙陪个笑脸,朝宁梧拱了拱手。
宁梧懒得跟他们继续废话,眼睛睃向前面垂花门方向,终是问出口:“东野只派松针一人过来,那个小郡主没有跟着么?她那些走狗扈从没有尾随?”
“就他一个人,我查过了。”郭林拍着胸脯道。
其实凌恬儿很想跟松针一起来见隋御,毕竟有正当理由再次迈入建晟侯府,她求之不得。凌澈不同意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大兴山被康镇巡防得太密切。罗布试过好几次,差点就被边军给逮住。
郭林心里明镜儿这一点,可他绝不会在宁梧面前夸赞康镇。他不觉得自己比康镇差劲儿,他坚信自己定能打败康镇,到时候就没人能跟他抢宁梧了。
“要是松针这次和侯爷谈妥,咱们和东野之间的来往就此打开。宁姑娘还想会会那小郡主?到时候机会多得是。”范星舒捋了捋折扇扇坠,诮讽地说。
宁梧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屑地说:“她要是懂规矩便罢,她要是不懂规矩,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范星舒大笑着走出月洞,幽幽地道:“有宁姑娘这般护着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气。”
“他这话是啥意思?”
宁梧乜斜一眼郭林,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肩膀上,“你登哨亭上玩儿去吧。”
晚夕和松针用晚膳,凤染没有露面,仅由侯卿尘和范星舒作陪。一顿饭一直持续到亥时初还未散席。
宁梧每隔上半个时辰,便进来跟凤染详述一气。凤染默然听着,倒没怎么表态。
她抚着上来困意的隋器,要紫儿替他洗漱就寝。隋器临回屋前,口里还低低咕哝着诗文。
邓媳妇儿立在一旁,笑说:“自从夫人让大壮家的那俩儿子过来旁听,咱们大器就来了精神,很怕自己落后,可有上进心了。”
“我不图大器有什么作为,身体康健、识字、懂道理就好。”
凤染起身走到明间里,透过门缝往堂后花厅里瞧了瞧,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不担心隋御等人,反而替松针捏把汗。他落在这么几个人精手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抵又过去二刻钟,庭院里隐约传来松针含糊不清地叫嚷,凤染方知他们把人给灌醉了。
隋御进来时周身酒气,凤染用温水绞了把脸帕递给他,“侯爷还清醒么?”
隋御接过去认真擦脸,又不紧不慢地褪掉身上外衫,“醉的人只有松针。”
“灌醉他有什么目的?”
“是他自己非要喝,我们相劝不住,府里又不差他这点酒水,只好随了他的意。”
“狡辩。”凤染坐在妆奁前拆开发髻,将那支铁钗小心地摆放好,才躺回床榻上。
隋御洗漱毕,紧跟着上了床榻。
他伸展开修长的躯体,一臂枕在脑后,说:“东野没得选,松针心里头清楚。他只是在试探我的底儿,松针,准确地说是凌澈,他不相信咱们有那么大的胃口。”
“咱们胃口确实不算大,照比那房家、夏家还差得远。况且挣东野的钱是次要的,我们首选得稳住锦县。总不能看着锦县百姓饿肚子不管,反而把粮食卖给东野人。”
隋御侧卧过来,眈向凤染,说:“这点我当然明白,娘子,你也向我交个底吧,咱们今年能收上来多少粮食?”
“怎么,让我吓唬一下,底气马上就不足啦?”凤染咯咯地笑起来。
隋御大方承认道:“是啊,娘子交了底,我出去才能量力放狠话嘛~”
“装什么装?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翻过我的账簿?”凤染翻过身,用手肘撑起身子,解颐道。
“按常理,咱家后面那一百多亩稻谷,加上靠海那六百多亩土豆,还有金生在外陆续收购的那些散户,大抵能有多少粮食,我心中有数。只不过……”
隋御幽幽地凑到凤染面前,高挺的鼻子已戳到她的翘鼻上,那双细长的凤眼佻达地盯紧她的瞳仁。
“但凡娘子经手的田地,长势都会特别好。府后良田如此,府中药草如此,连那靠海荒地都能在娘子手里起死回生。”
“你,你什么意思?”
凤染连连向后闪躲,隋御莫不会窥探到她那随身空间的秘密了吧?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她真想叉着腰,硬气回道:“老娘不光有空间灵泉,连我自己都是穿过来的,怎么样,害怕了吧?”
凤染也就是想想,隋御的脑回路本就与众不同,再把他给吓傻了咋办?双腿好治,脑子却不好治。可眼下她该怎么忽悠住他呢?
隋御没有坐回来跟他继续相谈,不过改了口径,邀他晚夕同自己一起用饭。旋即,还是被水生送回金甲坞中小憩。
郭林在霸下洲廊下假模假样地转悠,可算逮住宁梧的身影,径直将她拉到月洞门之后。
他索性咬了咬牙,说:“侄儿错了,侄儿不该跟叔叔耍心眼儿。叔叔手里到底有多少粮食?东野买,东野全买,是我们需要叔叔帮忙度过饥荒。但恳请叔叔高抬贵手,千万别抬价,您知道到了岁末我们还得给北黎纳贡。”
到此,松针身上所有的“皮”,终被统统掀下来。
隋御和他打了一场心理战,他输得很狼狈。主动权让给隋御,他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松针挠头窘笑,继而呷了口茶润润嗓子,便将国主凌澈的话一五一十地带到。
闻言,隋御哂笑一声,长指散漫地搭在太师椅扶手上,随意捻动两下。
“贤侄,你要是还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待一会儿在我这里用了饭便回去吧。”
“叔叔,别啊,侄儿大老远来一趟,不能就这么被您打发走了!”松针腾地一下扑上前,扯住隋御的风袖苦苦央及道。
隋御凤眸微垂,不豫地瞅向他那只手。松针是拿开也不是,不拿开还不是。
“嗐,早说了我不是这块料,非得逼我演这么个角儿!”松针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愤慨地道。
他再度起身,昂首说:“东野饥荒不断,侯爷却坐拥百余亩良田,我来时瞧那稻谷长势甚好,今岁必丰收。东野人虽很少食稻谷,但侯爷若是想卖,东野乐意照单全收。”
“这,这……国主确实是这么交代侄儿的啊。不管叔叔想干什么,东野配合您做就是。”松针将上身戳得溜直,大义凛然地说。
隋御挑眉侧目,细长的瑞凤眼似乎已将松针看穿。他如此打太极,无非是想拿捏一下主动权,这是松针唯一能争取一下的东西。
隋御斜瞟了眼忍俊不禁的凤染,她才多大,应该比松针还要小几岁,就被松针唤作“婶婶”了?而且松针叫得面不红耳不赤,开口就那么自然么?他这门亲戚攀的,让隋御着实头疼。
松针还惦记再寒暄客套两句,却被隋御抬手打断,要他闲言少叙。
但着急的人不是隋御,亦不是坐在他旁边的凤染,更不是避在东正房里暗听的侯卿尘。
时间眨眼即逝,松针快些坐不住了。
凤染朝邓媳妇儿使了个眼色,邓媳妇儿即刻为松针把茶盏添满。
“松少将别来无恙。”凤染稍挽起罗衫大袖,为松针亲递上一盏热茶,粲齿笑道。
松针忙地自圈椅上起身,双手接过,弯腰谢说:“有劳婶婶。”
他上一次见到凤染,还是在锦县官驿里。她临行前,对自己那个别有深意的笑,令他至今都记忆犹新。原来在冥冥之中,他和建晟侯之间的“缘分”,自那时就已牵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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