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赵琳。

一看赵琳都站起来了，坐她身边的谢红雨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了。

其他人倒是都坐得稳稳当当的。

才二十五岁。

尚经纶站起来迎，那当然是表示尊敬，齐修平站起来，则是因为在《盗梦空间》的拍摄期间，大家合作愉快，他对彭向明的导演水平，也算信服。

但赵琳就大概是因为比较懂礼貌了。

彭向明逐一向大家问好，连谢红雨和尚经纶也都问到。

然后才在姜浩身边坐下。

张栋梁坐首座，他太太却坐在下首，应该是陪两位女宾的意思。

其实，齐修平、姜浩、赵琳、谢红雨，都跟张栋梁多次合作，他们之间，应该是特别熟悉的。

一张大圆桌，十几样小菜，正中间放一个大铜锅子，底下烧的是木炭。

就像张栋梁说的，锅已经咯咯啦啦烧滚了，彭向明一坐下，张栋梁就招呼下肉，大家各涮各的，先吃一轮。

吃着肉，姜浩就端杯子过来，跟彭向明碰了一下。

他喝酒不算猛，跟戴小菲那种几斤酒下肚毫无感觉，是比都不能比，但他爱喝，小口抿，并不如外表那么豪迈。

“来，大亨，再走一个！”

他还喊上瘾了。

彭向明端着杯子笑，“你是在嘲讽我吗？”

满桌子哈哈大笑。

姜浩也笑，“嘲讽个屁！我是羡慕你丫的真能挣钱！喝！”

很多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赵琳最没负担，因为不熟，反倒可以轻松地开口问：“听说你为了收购柠檬有线，背上了几百亿的债，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呀姐姐！”

彭向明半真半假的诉苦，“买完了一接手，我就后悔了，背那么多债，每天每天的，那都是巨额的利息得还！关键是柠檬这边暂时的业务是萎缩的，非但不赚钱，我还得继续往里头砸钱。天哪……真是……唉……”

大家听得都有些可怜彭向明，忽然，姜浩说：“你们听这家伙吹牛逼！前天我还见了卢展元了，提起向明来，他那表情，精彩的很！嗳，向明，我不说别的，你多少钱收的，直接乘以1.5，转手就卖给东胜传媒，你猜他们买不买？”

彭向明呵呵笑，“那我上哪儿知道去！”

姜浩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一摆手，“看看，露真容了吧？这家伙就是装！买下一家有线电视网啊，他不定怎么偷着乐呢！你们居然还可怜他？人家现在是大亨！资产几百亿的大亨！”

大家都笑起来，表情各异。

彭向明笑着给自家电视台拉生意，“既然你都说我是大亨了，那就给大亨个面子，还有诸位师兄师姐哥哥姐姐，以后有新电影要开拍，要上映，要宣传，多照顾一下我们柠檬有线，来我敬一下！”

没人真的让他敬，大家都端起杯子来，哪怕浅酌一口。

聊聊彭向明是不是在装逼哭穷，聊聊柠檬有线，然后又聊聊刚下线不久的《锦衣卫》，吹捧一下主人张栋梁的同时，也顺手捧一捧男女主角尚经纶和谢红雨。

期间彭向明提议，他想做一部科幻剧集，邀请在座的几位大导演，每人给执导其中的两集——在座的这几位导演，最次都是十亿级票房的，张栋梁和刘小印都是三十亿级别票房的，邀请他们去执导电视剧这个话，但凡懂点行情的，提都不敢提，等于是在羞辱人家。

但彭向明一说想法和创意，大家都觉得还蛮有意思，居然先后答应下来。

这部电视剧，彭向明准备做成单元剧的模式，一集一个小故事，六十分钟，而且说是科幻，其实也就是披了个科幻皮的爽文。

它是讲一个“超级警察”，开着他的那辆名叫“赤兔”的超级战车，游走在全国各地，同犯罪分子作斗争的故事。

剧集的名字，暂定叫《赤兔》，或者叫《霹雳游侠》。

卖点其实不是男主角，也不是每集都会出现的单元女主角，而是那辆名叫“赤兔”的，综合了各种未来先进科技的汽车。

当然，故事讲得也是未来的故事。

这个剧集的剧本，是彭向明定调子、列要点，交给编剧部门集体完成之后，彭向明又审稿，才敲定的，暂时只弄出来了第一季的剧本，要视乎播出后的反馈，再定还有没有第二季那种。

这个想法，还是当初在魔都车展上，新纪元科技推出了“赤兔”概念车，并引爆了相关话题之后，才出现在彭向明脑子里的。

当时他想要做这部剧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想要像自己前一世那时候的海尔集团，拍摄了《海尔兄弟》一样，拍一部电视剧为“赤兔”做宣传。

等到稿子被定下来，柠檬有线那边的收购战如火如荼，彭向明就把剧本、连同制作策划，都让安敏之收起来了，一直到现在，柠檬有线彻底入手，这件事在他脑子里，顿时合二为一，一下子成了一个对两边都有利的好事情。

当然要做了。

现在更好了，张栋梁、姚清平、姜浩、刘小印、穆爱青，再加上自己，六个导演，正好分掉十二集的第一季！

拍的好不好，是另外一码事，六位大导演加持一部电视剧，就这份轰动效应，已经是不知道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当下彭向明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几位大导演道谢。

并且他当场承诺，每集电视剧的成本，一个亿起步，务必让各位大导演玩个痛快——人家这种大导演，拍电影都够资格带资入组，一部电影的票房分红几千万甚至过亿，正常够吃一辈子，要不是看在交情和面子的份儿上，你当大家真的都对你这个思路那么感兴趣啊？非得凑趣的巴巴跑过来给你导两集？

别扯淡了！

既然大家给面子来了，那就让大家借机玩一下！

制作经费给够，你们放心大胆地尝试一下各种拍摄手法！

反正单纯从轰动效应的需求角度去看，每个导演都玩出自己的花活儿来，甚至每一集跟每一集之间，都形成鲜明的导演风格区别，反倒是更容易在播放之后形成巨大的热议的，那对于播出方的柠檬有线来说，这种热议，甚至比剧集本身的质量特别过硬，都要来的更加重要！

只要是有讨论，有话题，柠檬有线就处在这个话题里，影响力就在扩大。

众人轰然叫好。

刘小印还叫嚣着，“老板大气！”

齐修平还主动地说：“那这部剧了不得了，六大导演，十二亿以上的投资，这等于是十二部电影啊！那这么着你看成不成，给我个机会，我给你客串一集！”

尚经纶也凑趣，“我也来我也来！彭导，我也给您客串一集行不行？我不挑角色，您随便给个角色就行！”

彭向明当然巴不得呢！

赶紧就接话，“那你们两位演大反派行不行？一集一个反派。”

两人当即答应下来。

脆生生，都不带犹豫的。

这跟挣多少钱，跟自身在圈内的咖位如何，跟咖位与资源匹配不匹配，等等等等，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这是交情。

跟一位两部电影就总票房超八十亿的大导演，一位不但是大导演，而且还手握一家电视网，已经成了真正的幕后人物的大亨，之间的交情。

这种交情，几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多多益善的。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一杯酒的功夫。

张栋梁笑着说：“这下子好了，刚才老姚还说，他到现在还提心吊胆的，生怕他那个《太空运输》上去之后扑了，以后就找不到活儿了，现在好了，至少是明年，你不用担心没活儿干了，就你那速度，他又豁开了让你花钱，两集电视剧，还不得够你拍一年的？”

这是笑话。

且大家都懂，于是哄堂大笑。

姚清平拍戏向来墨迹，他跟姜浩那种来回拉扯的磨，还不一样。

姜浩毫无疑问是个天才，而天才的痛苦之处就在于，他的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有新鲜的、好的想法在冒出来，所以他拍戏往往会一边拍一边推翻，100分钟的电影，他的素材能拍出三五千分钟来。

一直到制片方再也忍不了了，再也不给钱了，他才收摊儿，把手里拍出来的素材收拾收拾，勉为其难地剪出一个他自己勉强可以接受的版本。

至于在此期间，没钱了，没法继续拍，只能剪了，但脑子里依然层出不穷地冒出的新想法，怎么办？留着下部电影再用。

但姚清平不一样。

姚清平拍戏是风格就那样。

你说是精益求精，没问题，很对，你说是他做事情本来就慢悠悠，他整个人的调性就是这样子的慢悠悠，当然也没问题。

但老实讲，他拍出来的戏，是真的耐得住咂摸。

票房好坏先搁在一边不论，他是真正的电影艺术家。

一部动画电影《仙桃大圣》，彭向明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就特别喜欢，至今也仍然是他的教材之一。

当然，同时也是反面教材之一。

做教材，是因为他的运镜、他的节奏、他的细腻，都值得一个职业电影导演俯仰大赞，做反面教材，是因为那么好的片子，却愣是不卖座？

为什么？

思路太超前了！而商业性又太差了！

但是……这样的好导演，怎么可能会没有片子可拍了？

不可能的。

就算搞砸过《仙桃大圣》，就算现在又有可能要搞砸投资十五亿的巨制《太空运输》，但他依然不可能没片子拍。

光是影视圈子里他的信徒和迷弟们，稍微把资源往一块儿凑凑，就够他轻轻松松再接十次导筒的。

上个时空，当年黑泽明一度没戏可拍，他的迷弟们，当时也已经是大导演的那几位，不远万里从米国跑去本子，帮忙拉资金、剧组里打下手，直接就让他一部片子翻了身——电影圈子当然也是商业为王，但电影圈子却也从来都是一个江湖圈子，并不是绝对的以成败论英雄。

“姚导怕没戏可拍？”

彭向明有些诧异，“张仲良张总……不至于那么穷了吧？给你都开不了张了？”

这个话一出，现场忽然一静。

于是彭向明马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张栋梁打个哈哈，正要说话，姜浩咳嗽了一声，说：“他出国了好几个月，也正常……”又扭头看着彭向明，“你回来之后，就没听说过？他俩闹翻了！只不过现在还都压着，没捅出去。等他那个《太空运输》下了线，才敢说。”

彭向明愣了愣——这个是真没听说！

他现在事情太多了。

《盗梦空间》八月初开机，十月出国，一直拍到十二月初才回来，这是他拍摄周期最长的一部电影了，而即便是在拍摄期间，又是新纪元科技的撒钱收购啦，又是柠檬有线的收购大战啦，又是东方汽车的持续亏损啦，又是汇德时代的新电池工厂正式试生产运行啦，又是新纪元科技的电机工厂正式开工啦……

甚至还包括安敏之和周舜卿大了肚子这个事儿，开始在女朋友们的圈子里广为人知，大家忽然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啦，等等等等……

方成钧的确是每天都会整合一下国内的各种动向和消息，每天汇报，但他收集和整理的，显然都是大消息，内部的，像《仙剑奇侠传》开拍，再像《人在囧途》开拍，也就是提一嘴的程度。

他上哪里知道姚清平跟张仲良闹翻了这种事情去？

而等彭向明回了国，也就是消停了两天的工夫，就又赶紧出门，从柠檬有线开始，到新纪元科技，再到老家那边的东方汽车，和连成一片目前都已经完成建设投产的三家工厂，先把自己的产业转了一遍。

甚至于，回来半个月了，他都还没到马里亚纳那边的办公室坐一坐呢！

彭向明音乐工作室改组成马里亚纳唱片公司的事儿，就差他最后落笔一签，亲自去银行和税务部门露个面，就能完成了，还一直都拖着没办呢！

这次过来喝酒，算是他在圈子里第一次露面。

没成想，就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电影还没上映，导演和制片公司已经闹掰了……这可真是……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出奇。

早在当初张仲良执意要做《太空运输》这部大片的时候，姚清平就一百个不乐意，他觉得自己不擅长做这种大制作大科幻，但毕竟彼此合作多年，最终，张仲良还是把他给说服了，结果中间据说因为制作方向的问题、制作周期的问题，俩人闹过不止一次的矛盾了。

等到当初那一版制作完成，就更是不用说，姚清平最终通过拉了姜浩、穆爱青和彭向明这三位大导演背书的方式，逼迫张仲良同意，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重新剪辑、重新制作，并重新渲染特效。

据说超支了三亿多了。

矛盾积累到现在，可能随便一点小问题，就能变成导火索。

不过，听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瓜，彭向明倒没有像别人那样，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自然是不需要安慰的，张仲良和姚清平虽然合作多年，但两个人谁离了谁都能转，而在《危险身份》大卖之前，实话说，姚清平也并不是什么顶级卖座的大导演，他在张仲良手下，更多的是作为一面旗帜而存在。

但不安慰吧，姚清平又的确算是失业了。

而且连他自己都并不讳言，《太空运输》非他所长，他做的并不好。言外之意，这部电影尽管经过了第二轮的修改和制作，上映之后还是很有可能会扑！

一部制片成本据说已经超支，甚至达到了十八亿这个级别的大片，要是一下子扑了，姚清平过去积攒的口碑再好，血再厚，也要大失血了！

别人不说，看看刘小印。

一部《星空之魂》扑街，他承担了最多的怒火，到现在休息了近半年，都依然难掩满脸的颓唐之色——那可是二十亿的制片成本，被他玩成了这样，后续就算还有制片公司找他，制片成本也不可能太高了！

这就是现实。

内容生产者，必须持续不断地通过高质量的产出，为资本方制造出大额的利润来，你才能持续地成为别人手下的“爱将”。

小赔不怕，在座的这些导演，血都厚，一点点小失血，没什么影响。

可一旦大赔，乃至巨亏，就连这些人的血，也扛不住了。

所以，就连姚清平这种级别的导演，一旦离开了合作十几年的制片人，也不免有些凄惶的感觉。

但彭向明却马上就察觉到机会来了——姚清平的导演能力，他是的确信服，而尤为难得的是，他做过动画电影，且水平很高！

“这有什么的！正好儿，姚导，我这边有个本子，我老早就想拍了，但我又怕我自己弄不好，要不，回头咱商量商量，您帮忙给我做出来？”

此言一出，大家又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姚清平一下子来了精神，“呦，你有本子要找我做？”

“昂！本子，策划，我都做好了！”

彭向明的态度相当热切。

拉人嘛！

姜浩愣了一愣，瞬间化身捧哏，“嚯！那可好！向明可也是编剧圣手！他的本子，再加上姚哥出手，妥了！”

姚清平也是有些心热，问：“什么题材？讲什么的？”

彭向明笑着回答：“封神演义的故事，我计划做成一个大的系列，想做成动画电影！现在就缺人来帮我打响第一炮了！咱就先拍《哪吒》，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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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修平和赵琳不必说，老牌子的影帝影后，并称华语演员在男女方面的第一。谢红雨年龄比尚经纶小，但资历比他厚多了，而且也是影后。

在场年龄最小的，反倒是彭向明。

国内电影圈子里，十亿级的导演，肯定漏了大好几位，但二十亿票房级别以上的导演，都聚齐了，其中穆爱青除了有一部票房十几亿的导演代表作之外，还是圈内著名的编剧大手和制片人。

在场地位最低的，就是尚经纶了。

可即便是他，也已经凭借《锦衣卫》三十五亿的票房，成功晋级国内一线顶级男演员的行列。

彭向明倒是十二月初就杀青，从米国回来了，姜浩那部五月份就已经开拍的电影，居然一直到一周前才正式杀青——这家伙忽然想起来一个什么段子，就又会召集相关剧组和演员，大家一起拉回去，再拍那个镜头。

所以，好不容易总算把日子定下来，已经是约定的两个多月之后了。

张栋梁的太太本来站在他身后，面带笑容，这时候却伸手轻轻地怼了他后背一下。

姚清平、姜浩、刘小印、穆爱青。

这一桌子饭，了不得。

其他人倒是都坐得稳稳的，姜浩一扭头，“呦，大亨来了大亨！来来来，坐我身边，今儿咱俩好好喝一回！”

随着彭向明走过去，又站起来一个。

彭向明笑着快步过来，上台阶，伸手，“对不住对不住，来晚了，有点事儿耽误，又赶上堵车，实在不好意思！”

不等张栋梁说话，他的太太赶紧说：“哪有！他们几个惦记着想赶紧吃肉才是真的，其实才刚六点半，你可不算来晚。”

地点是燕京，张栋梁的家中。

十月份就说好的这一场局，一直都聚不成，不是你有事儿，就是他有事儿，导演嘛，都忙，别管手里有片子没片子，都是一堆的事情要处理。

她今年约莫三十出头，据说是毕业于燕京电影学院，是个老学姐，但一直到现在，据说什么戏都没拍过，学表演的，没表演过，大学还没毕业就跟张栋梁同居了，后来张栋梁离婚，他俩顺顺利利就结婚了，几年前，还又给张栋梁生了个小丫头，据说是张栋梁的掌上明珠。

大家一起进去，原本坐着的人，忽然就站起来两个。

齐修平，尚经纶。

“向明，来来来！”

作为此间主人的张栋梁，居然迎了出来，甚至降阶相迎，“就等你了！铜锅木炭，涮锅子，锅都开了两轮啦！”

时间是2019年12月20日，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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