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走进吴家
穿过数条小巷,终于来到吴祥森的家,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二层小楼,白墙灰瓦,独门独户,临巷而建。院落四周垂柳依依,各种鸟儿雀跃其中,院落的后方就是郁郁葱葱的紫金山,面对如画美景,柳义章不禁赞叹道,“这条巷子及其院落都颇具江南古韵,年代应该很久远了。南唐李煜笔下的‘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慕烟垂!’也不过如此罢了。”
吴雨桐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义章,你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古诗典籍信手拈来。你说的没错,这条巷子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前清建国之初,驻金陵的都统亲自督造,刚才你看到的军区招待所一带都曾经是清朝精锐部队的营地,而这条巷子住的都是都统、提督、总兵等高级军事主官。清朝灭亡后,这里住的都是国民政|府的党政要员,蒋介石的官邸及黄埔军校都在附近。南京解放后,这一带被征用为军队驻地和军事学院的校舍,小爹的七十七军奔赴朝鲜前就驻扎在紫金山山麓,所以组织上就分配给小爹这套楼房安家......”
柳义章和吴雨桐正站在门前说着小巷的前世今生,院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唐若溪帮柳义章把背上的包裹取下,拿一条干毛巾扑打他身上的浮尘,温柔地说道,“义章,我已把烧好的热水放在卫生间,雨桐一会儿帮你调好水温,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出来吃早饭。”
柳义章心里倍感温暖,唐若溪就像自己的娘亲一样非常自然地关心自己,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他低声地说道,“妈,辛苦你了,其实现在洗凉水澡就行。”
“义章,那可不行,你连着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车,洗个热水澡解乏,快进去吧,雨桐已在里面等你了呢。”
柳义章走进卫生间,里面弥漫着水蒸汽,雨桐正扶着木桶测试水温,柳义章从身后抱住她,吴雨桐好像就在等这一刻,她转过身两手搂着柳义章的腰,翘着脚寻找柳义章的嘴巴,两个多月没见,相互的思念与渴望如同决堤的江水开始泛滥,俩人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撕扯着对方的衣服,这个澡洗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热水都洗成了凉水。
吴雨桐看着满地被柳义章扯烂的内衣,娇嗔地骂道,“你这个笨蛋,每次跟个土匪似的,一点也不懂得惜香怜玉。”
柳义章小声地说,“雨桐,赶紧擦擦出去吧,妈等着我们吃早饭呢。”
吴雨桐笑着说,“笨蛋,你以为婶娘跟你一样笨啊,她早逛街去了,给咱俩腾空间呢。”
吴雨桐把婶娘留在锅里的包子和小米粥端到饭桌上,柳义章看到包子,感激地说,“雨桐,妈对我太好了,早晨包包子多费事啊。来,你先吃一个。”
说着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吴雨桐,吴雨桐摆摆手,笑着说,“义章,我和婶娘都吃过了,你快趁热吃吧,我就喜欢看你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
吴雨桐知道婶娘一共做了三笼屉肉包子,一个也没少,婶娘自己也没舍得吃,全留给了自己和柳义章,眼看着柳义章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非常知足。
柳义章吃到十几个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不对劲,这么好吃的肉包,吴雨桐一个也不吃,太反常了。
他站起身来到厨房,打开锅盖一看,里面还有吃剩的窝头与咸菜,再查看几个面缸,白面和糙米很少,大部分都是玉米粉和地瓜粉,就连做稀饭用得小米也所剩无几,柳义章一下子明白了,吴雨桐和唐若溪故意错开吃饭时间,她们自己吃窝头,却把包子留给自己一个大男人吃,柳义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任凭吴雨桐怎么哄劝,柳义章再也吃不下那香喷喷的包子。
这时听见唐若溪在门口大喊,“义章,快出来帮我一下。”柳义章和吴雨桐赶紧跑到院门,只见唐若溪两手拎着各种蔬菜和一大包布料,累得气喘吁吁。
柳义章赶紧把东西都接过来,心疼地说,“妈,去买东西喊着我去嘛!”
吴雨桐也搂着唐若溪的胳膊,调侃道,“就是嘛,家里好不容易多了个饭桶,不用白不用!”
唐若溪笑着说,“本来没想买这么多,可是想着义章回来了,就感觉家里啥都缺。”
“婶娘,你一次买这么多的棉布,能用完吗?哇,还有块呢子面料哪,你把家里的布票全花在义章身上了,刚见面就这么宠他,常言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看你是要把他当亲儿子了。”
吴雨桐嘴里说着吃醋的疯话,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她清楚婶娘跟小爹一样对柳义章一见如故,好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柳义章听了,满脸通红,他看着唐若溪的眼睛,真诚地说,“妈,我是军人,一年四季穿军装,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好的布料,你还是留着给我爸做吧。”
唐若溪笑着说,“怪不得雨桐说你笨,真是笨到家了,你外面穿军装,里面不还是得穿衬衣和夹袄吗?这些棉布就是给你做衬衫和夹袄的。你和雨桐新婚燕尔,怎么也得给你做件呢子大衣,在朝鲜暂时穿不上,回家探亲呢?逢年过节没件正装怎么行呢?”
然后不容分说,就把柳义章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踮着脚用手给柳义章丈量尺寸。吴雨桐拿着笔在纸上记下婶娘量的各种尺寸,唐若溪的手指在柳义章的肩膀、胸膛、腰间、臀部游走,弄得他浑身痒痒,禁不住笑出声来,“妈,求你快点量,我痒得不行了。”
吴雨桐笑得前俯后仰,笑着说,“笨蛋,记好了,以后可要孝敬你丈母娘,堂堂的报社编委给你这姑爷量体裁衣,我小爹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呢。”
“雨桐,别提你小爹了,就他那五短三粗的身材穿啥都一个样。”
“哼,婶娘,你可以使劲夸赞你的宝贝女婿,但不许笑话我小爹,他人长得是矮了点,但形象高大着呢。”
吴雨桐无论啥时候都不允许有人说吴祥森的坏话,那怕是开玩笑也不行。
唐若溪这些年来,她比谁都清楚吴祥森和吴雨桐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可以说吴祥森对吴雨桐的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比对自己要好上无数倍。她心里也曾经很不平衡,尤其是吴祥森一直搂着吴雨桐睡觉,虽说吴雨桐发育很晚,怎么看都像个孩子,她也知道吴雨桐对吴祥森就是一种小女孩对父亲的依恋,并无任何出格行为,但唐若溪心里就是不舒服,私底下为这事没少跟吴祥森吵架,吴祥森不但不觉着难为情,还骂她思想不健康,说吴雨桐夜里听见枪炮声就吓得哆嗦,只有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解放战争,吴雨桐都十三四岁了,才和吴祥森分床睡。
即使有了柳义章,吴雨桐与吴祥森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吴祥森每次跟家里通电话,都是先跟唐若溪敷衍几句,然后跟吴雨桐有说不完的话,当然绝大部分都是跟柳义章有关,当柳义章真的来到吴家,唐若溪觉着有种天亮了的感觉,柳义章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并无二致,甚至更为完美,他那超乎年龄的稳重与成熟,迅速拉近了俩人的心理年龄,唐若溪心想,自己以后终于有心上人人可以倾诉心事了,她一点也不在意吴雨桐为维护吴祥森跟自己顶嘴。
唐若溪搂着吴雨桐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戏谑道,“小祖宗,你是老吴的心头肉,当然也是他的小情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吴雨桐愤愤地说道,“婶娘,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小爹自从认识了义章,对我冷淡多了,他跟你一样对义章比对我还好,小爹第一次见到义章,就把自己最爱的勃朗宁手枪送给了他。而婶娘你对义章更好,还没见他的面,大清早就做包子,见了面更不得了,一下子就给他买了这么多布料,我真是受伤害了,好像义章才是你们的儿子,我倒成了旁人。”
吴雨桐嘴里埋怨唐若溪,心里却非常感谢她对柳义章的偏爱。
“义章,别听雨桐的!她一向口是心非,说话不着调。你困了,就赶紧上楼睡一觉,下午还要跟雨桐去拍结婚照呢。”
“妈,我一点也不困,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我睡了得二十多个小时,饭也吃饱了,要不然现在就去拍照吧。”
“义章,包子够吃的吗?听雨桐说你的饭量特大。”
“婶娘,还说呢,义章才吃了一笼屉,说啥也不吃了,他知道了,咱家的日子过得很拮据。”
唐若溪怔住了,心想柳义章真是个讲情义的好男儿。她神情严肃地说道,“义章,实事求是地讲,咱家的经济状况算好的了。自从出兵朝鲜,国家调集了大量的物资支援前线,尤其是粮食和棉花,都成为国家的战略物资了,国家除了要供给前线将士,还要耗费相当数量的粮食、猪肉、鸡蛋等食品用以支付苏联卖给我们的武器弹药,举国上下,现在都是勒紧裤腰带饿着肚子搞建设。我听老吴在电话里说,你在马息岭休整期间带领部队进行垦荒自救,这是非常令人钦佩的,中国人就是要有骨气,无论啥时候,腰杆子都不能弯!包子已经给你做了,听话,你就都吃了吧,我和雨桐看你吃比自己吃还香呢。”
唐若溪说的越是坦然,柳义章心里越觉着不是滋味,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柳义章心里清楚,再别扭也得叫,这是礼节更是规矩,他红着脸对着唐若溪大声喊道,“妈!”
唐若溪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笑得更为灿烂,她和吴雨桐一边一个挽着柳义章,欢天喜地地进了家门。
唐若溪对柳义章并不陌生,只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除了吴祥森和吴雨桐俩人常在自己耳边提起他,上个月新华日报副刊转载的《种子山的春天》,对种子山阻击战描写的气势恢宏,读后更让人荡气回肠,而文中的灵魂人物正是眼前的柳义章。唐若溪对柳义章这个未来的女婿一直心存好奇,她知道吴雨桐的心志一向孤傲,能让她茶饭不思的男人一定是人中龙凤,而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男人此刻就陪着吴雨桐站在眼前,只见他身材魁梧,棱角分明,目光如炬又带有几多悲悯,沧桑的脸庞有着超出同龄人的稳重与成熟,腹有诗书气自华,少年老成的柳义章完全符合唐若溪的心意,为能有柳义章这样的乘龙快婿感到分外欣喜。
柳义章见唐若溪如此年轻时髦,根本张不开口喊妈,吴雨桐看着窘迫的柳义章,打趣地说道,“怎么样?义章,我没说错吧,我婶娘是不是非常年轻,那你也得喊妈,否则就别想进家门。”
唐若溪跨出门槛,拉着柳义章的胳膊,温柔地说,“义章,不要理会雨桐,以后适应了再叫也不迟。”
吴雨桐不好意思地对刘月娟说道,“师傅,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接着又向司机老沈问好。
刘月娟笑着说,“雨桐,我和老沈才不会笑话你呢,柳团长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车,好辛苦的,你俩快回家休息吧。”
柳义章真诚地说道,“你们一样,也很辛苦,非常感谢两位一路上对我的照顾。”
“雨桐,是义章到家了吧?”人没现身声先闻,清脆动听宛如清泉激石。柳义章循声望去,只见吴雨桐的婶娘唐若溪站在门楼内,正微笑着上下打量着自己。
柳义章定睛细看,眼前的唐若溪,风姿犹存,不减当年,眼角眉梢藏着秀气,音容笑貌尽显温柔,一头波浪式的卷发蓬松柔软,面容姣好的脸庞略施粉黛,紧身的双扣绿色短襟刚及细腰,身材婀娜宛如少女,活脱脱的一个江南柔弱女子,直接颠覆了柳义章臆想中的革命妇女形象。
“雨桐,那你为啥不喊两位老人爸妈呢?”
“小爹和婶娘收养我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并且他俩当时也刚成亲不久,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当时我小爹是支队司令员,我婶娘是根据地的宣传员,俩人聚少离多,一个月见不上几次面,小爹就把我带在身边,如影随形。我六岁的时候,婶娘第一次怀孕,可那时候也是抗日最艰难的时候,婶娘怀孕三个多月就因故流产了。我八岁的时候,婶娘好不容易又怀孕了,可是就在怀孕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婶娘突然下身大出血,医生动手术时才发现,婶娘这次是宫外孕,当时的医疗条件只能做绝育手术,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喊婶娘也喊了五六年了,以后就没有改口,但心里一直是把婶娘当成亲妈,你以后可别说什么‘两位老人’这样的话了,你是没见过我婶娘,她可年轻了,本身就比我小爹小八岁,一直从事宣传工作,心态特别年轻,用现在的话说特赶时髦,婶娘在新华日报社工作,为了见你这个女婿,昨天晚上特意去理发店烫了头发,你一会儿见了她,就会知道我小爹当年的眼光有多好。”
老沈笑着问,“柳秘书,要不我先把你和雨桐送回家吧?”柳义章和吴雨桐同时摆手,吴雨桐笑着说,“沈叔叔,不用麻烦你了。你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已经够辛苦的了,这几天你就在招待所好好休息,等义章处理完公务,再辛苦你送义章和我出两趟远门。”
吴雨桐挎着柳义章的胳膊,一边往家走一边心疼地说,“笨蛋,这两个多月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下次见到小爹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他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你的,却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柳义章搂着吴雨桐的肩膀,小声地安慰着,“雨桐,好了,咱们回家再说,刘副团长和沈师傅等着到招待所休息呢!”
吴雨桐这才止住哭声,柳义章帮她擦干眼泪。
柳义章也不说话,不时地瞅吴雨桐的肚子,悄悄地问,“雨桐,你不是那个了吗?肚子也不见大呀!”
吴雨桐听了咯咯一笑,用手捶了一下柳义章的胸膛,“笨蛋,你以为是生豆芽那么快呀,晚上泡上第二天早晨就冒芽了。我婶娘说了,五个月后才显怀呢。”柳义章亲呢地摸了下吴雨桐的头,笑着问道,“雨桐,一会儿我见了你婶娘,该喊什么?”
“笨蛋,当然是喊妈了,我就是小爹和婶娘的亲女儿,你不要管我如何称呼他们。我告诉你,义章,咱俩结婚了,你喊他们爸妈,虽说是应该的,但他们也会特别高兴,我婶娘一辈子也没听过有人喊她妈妈,就由你这个女婿开先河了。婶娘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把家里又收拾了一遍,还特意向单位请了一天假,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呢,当然你在朝鲜喊我小爹叔叔是情有可原的,我小爹说了,咱俩的婚姻暂时还是要低调一些,对你将来有好处。”
南京,这座有着厚重文化底蕴的江南名城,在新中国的怀抱里散发出勃勃生机。
柳义章他们经过一天两夜的长途跋涉,于第三日清晨抵达位于黄浦路的华东军区招待所。
“柳团长,你快看,雨桐已站在大门口等你了呢。”刘月娟捅了下还在沉睡的柳义章,柳义章睡眼朦胧地四处寻找,直到老沈把车稳稳地停在招待所门口,他才看见吴雨桐快步朝他们跑来,柳义章赶紧下车向吴雨桐迎去,吴雨桐一头扎进柳义章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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