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容又生
终于,在此言落下后,芝岚的眸底曾掠过一瞬间的动容,她再一次被易之行的体贴震撼住了,她实在没有料到适才那个青筋暴涨的野心天子此时竟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安抚自己这个无用的阶下囚,这简直匪夷所思。不过就算芝岚的心底有过太多的动容,此时的她也仍旧摆出一副不屑的容貌,像是浑然不被易之行的诱惑所打动。其实,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位骤时柔情的男子罢了。
“让开!别在此处碍我的眼!”
芝岚当即朝着易之行疾呼道,出于无奈,易之行只能归于案旁坐下,却丝毫也没有想要离开此处的意。
话锋一转,似是想再度缓和此处的焦灼气氛,易之行登时放下手中的茶盏,讥诮道。
此言落,芝岚非但没有如了他的愿,甚而就连‘殷君’的称呼也荡然无存,芝岚竟直呼其名起来。
“哼,易之行,前些时日你还警告我于外人不在之时谨守自己的身份,我根本就不是后宫中的妃嫔,这可是你说的,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如若唤你为陛下,那才是极为不恰当的吧?”
易之行的眉宇瞬即余染上一丝怒意,当初的言论不过也是因为一怒之下才胡乱言说的,此时芝岚竟用他们来搪塞自己,但见易之行再度饮下一盏茶,继而说道:“朕是天子,朕叫你唤什么你就得唤什么,没有你置喙的份儿!当然,如若你想唤朕为行儿,那也不是不可,朕允准你,反正在那愉妃面前,你对朕可也是够亲昵的啊!”
天子挑逗般的目光当即落于芝岚身,芝岚登时羞愤起来。下一刻,只见她冷声一声,继而万般排斥地怒喝道;“你做梦!易之行!你就算将我的嘴巴砍下,我也不会这么唤你的!”
芝岚亢奋的态势愈演愈烈,每每瞧着她的怒意,易之行唇畔的笑意便愈发深邃,今时易之行竟还笑出了声来。
芝岚恼不过,登时钻进了榻中,继而将床帘忿忿放下,再不愿理会外头人。
无论易之行言说什么,里头的芝岚就是不理不睬,像是铁了心不欲同易之行对话一般。
“你这是不愿理会朕了?那好,朕如今也得去收拾那群谎报政务的殷官了,你既不愿理,那朕便一人去杀了他们,你也不必参与其间了。”
说罢,易之行忽地起了身,旋即径自朝门外走去。
恰在此时,后头传来一声疾呼。
“等等!”
榻上的芝岚猛地掀开床帘,万般羞愤地凝望着门旁天子的背影。
此言落,易之行的脸孔当即绽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并未回首的他悠悠地打趣起来。
“怎的?岚采女是欲理会朕了?”
“我……我就要同你一起去!你甩不开我!”
芝岚的双颊涨得通红,自尊心极强的她当然觉得求于易之行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门旁的易之行笑意更甚,只见他冉冉转回首来,继而颇有些和煦地冲着榻上人道着:“既如此,那便快些来吧。”
如此开朗的容颜还是芝岚头一回在易之行的脸孔上目见,此时的她恍惚了好一阵,才彻底从这点滴的柔情里缓过神来,羞赧渐渐被易之行的神容所冲淡,芝岚并不觉得眼前人在讥诮自己,相反,她甚而觉得易之行是个本就柔情似水的人了。
思绪及此,芝岚猛地吞了吞口水,继而慌忙摆脱了这份遐思,匆匆奔向天子身侧……
在赶赴前方的路上,燕祺仍是那被屡屡忽怠的人,而芝岚则像适才般坐于天子的前头,与天子同乘一匹马。
“你说说你,怎的就这般阴晴不定?本还好好一个人,忽而间便逮住朕撕咬起来,你还当真是蛮不讲理!”
马背上,天子一边驱着马,一边嗔怪起芝岚适才种种盛怒的行径来。
芝岚不由地撇起嘴,同样抱怨回去。
“你自己不也是个阴晴不定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再者言,这本就是你的过错,没有你,荀城会至此吗?”
“好好好,都是朕的过错,这天下所有的灾像都是朕一人的过错,行了吧?”
芝岚本欲再度动怒的,然而易之行竟坦然接受了一切,如此一来,郁闷的芝岚反而没有继续嗔怪的理由,只见她双眸微眯,实在憋闷得紧。
那旁的燕祺将一切尽收眼底,于他而言,眼下这位一味承担着错处的天子实在过于温和了些,他甚而都开始一度怀疑自家主子是否被旁人附了身?他这一路的行径都过于可疑了。
然而那旁的易之行却沉浸在打趣芝岚的愉悦中,适才那一段小插曲虽引得诸人不快,但好在彼此间都已放下怒意与敌对,再度恢复至前一刻的融洽之中,尽管芝岚表面上仍忿忿不甘的,但易之行能瞧得出她就是在掩蔽自己真实的情绪,此时的芝岚早已接纳了他,否则这女子也不会与自己再度同乘一马。
之后,在路过街巷中满地饿殍的残景时,天子曾一度用自己的手蒙起芝岚的眼,他不愿芝岚又一次心痛如绞。
“不要去看。朕答应你,之后会让荀地恢复至过往安宁时候的模样,你不必担心。”
这一句抚慰人心的话语实在具有某种逾越一切的震慑力,虽然芝岚此时两眼漆黑,但内心却有一抹暖意在不断翻腾,愈演愈烈,直至她彻底明白过来,易之行今时的存在竟成了她没法轻易割舍掉的某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如若没有易之行,自己是否会更为孤零寥寂呢?芝岚忽地冒出这个念头,动容滚烫地撞击着她的双颊,不久后,那处竟一片红霞。
“希望如此吧,还望殷君你莫要心口不一才好。”
“什么殷君?你不是朕的采女吗?你该唤朕陛下,殷君可不是你唤的。”
一闻此言,易之行的唇角登时抽了抽,就连手中的茶盏亦顿在半空好一阵子,幸而今时的易之行不再是过往的易之行了,至少在面对芝岚的咄咄相逼时,他的耐性确乎提高了不少。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倘使你想瞧见此处除却朕的恶人毙命的话,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朕的身边,朕可以叫你瞧见你所想瞧见的,更何况此处的衰亡亦同样不是朕所期盼的,如今你们荀地的百姓便是我们殷国的百姓,朕待他们会像待自己原先的百姓一样,朕不会偏私,更不会让背后作梗的人逍遥法外。”
说罢,天子悠悠地呷入一口茶,双眸的从容比适才更甚。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那榻上的女子无疑是镇定下来了,虽说此时芝岚的口吻里仍旧残存着不满与戾气,但这些皆被天子所容忍。
那旁的芝岚忿忿而道,实则内心却因易之行的行径倍感困顿,她迫切希望易之行能像从前那般狠恶地对待自己,如此,她便也能痛痛快快地恨上一场了。然而这男子却偏偏时常伸出援手,实在叫芝岚郁闷得紧。
瞧见她这幅气鼓鼓的模样,易之行的怒意全无,反而轻笑起来,继而讥诮般地打趣道:“朕就喜欢管旁人的事?朕最大的乐趣便是插手旁人的事,你能奈朕何?”
此言一落,芝岚愤恨地发出一声冷哼,旋即将脑袋别至一旁,不愿去瞧他。
他悠悠地为自己沏了一盏茶,继而不咸不淡地说道:“朕可以让开,但朕是不会离开此处的,你最好不要打着想逃离此处的念头。再者言,以你一人之力终究没法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荀城日益衰败而已,不过如若你要是乖乖呆在朕的身旁,朕没准儿还能叫你瞧见摧毁此处的人毙命于你手下的光景。”
言落,芝岚忙不迭地讥讽道:“摧毁此处的不是你吗?”
“如此吧,朕答应你,在朕走之前,必然叫你瞧见此处的殷官人首落地,朕不会放过他们的,此行也算给荀地的百姓一个交代了,朕一定会让荀地重焕生机。”
此回,尽管芝岚仍旧不愿给眼前人一个正眼,然而原先她那怒气冲冲的神容在听闻此番誓言后无疑是稍许缓和了些。望其如此,天子继续言道:“朕本不打算带你前去处理此地殷官的事宜,毕竟这可能涉及到荀人的安危。可如今既然你都这般恼火了,朕便亲自带你去杀了此处的狗官,如何?朕叫你亲手杀了他们。”
她的不愿偏偏引来易之行的情愿,但见天子忽而起了身,继而冉冉踱步至芝岚的面前,随即竟还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来。
“好了,芝岚,此行朕不是来同你争辩的,我们二人就不能好好相处吗?朕真的不愿整日同你吵吵嚷嚷的,你别恼火了。”
易之行只能灰头土脸地自行起身,隐约的痛感刺激着他的情绪,他反而比适才从容坦然了些。余光随之落于手背上那被芝岚咬出的血口子,易之行怔了许久。
“谁人叫你帮我的!跌一跤又如何!你怎的总是喜欢管我的事!”
卷带着三分柔和,易之行轻轻恳求道,此时他这幅态势浑然不像是天子的作为,反而像是夫君在哄媳妇似的。
芝岚仍旧愁眉锁眼,想必是怒意未消,仍不知该以如何态度来面对易之行。毕竟眼前人乃是一手摧害荀国的殷君啊,她又怎能对他好脸色呢?
见芝岚迟迟不理会自己,易之行不甘心地趁势而上。
芝岚一头栽了下去,眼疾手快的易之行不知出于什么妄念,竟于情急之下主动献身成为她的‘肉垫’,芝岚最终倒在易之行的怀里,没有受到半丝半毫的伤害。
此时的芝岚再不如往日倒在天子怀中那般忸怩了,在此情此景下,她分外羞愤,分明方才她还在同易之行争辩得红脸,怎的到头来竟又被此人相助了一把,她根本不情愿。
但见芝岚连忙爬起身来,忿忿地坐回到榻上,全然不顾地上的易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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