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藏匿
这之后,随璟与芝岚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同彼此保持距离,二人间的气氛始终残存忸怩。
与此同时,失踪多日的易之行却仍处在殷地的都城中,他满身重伤,由于当夜激战所致。
在其身侧侍奉着的乃是同样失踪许久的阿露洛,这些时日的逃亡对于阿露洛而言无疑是美妙的。非但因为她是草原中人,喜欢这等冒险的日子,更因曾经那位被岚采女时常独占着的天子今时终于成了她一人的所属物。
“芝岚,你现今还好吗?也不知燕祺到底有没有将你送到安全之处。”
女子的安危早已成了易之行内心当中的郁结,连续几日的逃亡虽然叫他筋疲力尽,但对芝岚性命的忧惧情绪他是半刻也未放下过。在他心底,芝岚也是生死未卜的,本想着带她一块儿逃亡,但易之行却不舍得芝岚与他共同经历这么多的波折,更何况如今最安全的地方便是不同自己呆在一处。在情感方面他大可自私,然而在生死方面,易之行却没法行至这般残忍的境地。
无奈的是,不久后探信的护卫归返,带来的消息却是令天子猝不及防的恶讯,且是关于岚采女的。
“陛下,现如今岚采女……岚采女的通缉令被张贴在全国各地……”护卫嗫嗫嚅嚅,似是不敢往下继续说了,因为他明显察觉到适才还虚弱的天子今时已然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岚采女她为何要被通捕!”易之行神容紧张,病弱的脸色再度晕上一层惨白。
“答陛下,属下也不知,属下唯一知晓的是……是岚采女的通缉令上沿用的竟是……竟是当年杀害先皇的罪囚的画像……”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一不感到震颤,他们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被易之行藏匿许久的事实终于还是曝露在阳光之下。
此时,易之行那双瞠大的双目里遍布着的皆是惊悸与蹙悚,不久后便被一抹更为亢奋浓郁的震怒取而代之:“一定是莫汐茹!一定是那贱人所害!朕当初竟没一刃杀了她!”颤抖的声音混杂着显著的杀意,易之行的狞恶又一次绽露出来,身侧人不敢言,就连素来风风火火的阿露洛也被这模样骇住,迟迟未曾有什么举动。
但见天子猛地拔出利刃,继而用手中利刃支撑着自己的病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凌乱的乌丝在不时刮入洞口的微风中飘逸,而那双猩红的瞳孔则熠熠地闪烁在晦暗之下。
“陛下!您要去作甚!”
从惊悸中回过神来的阿露洛赶忙制止了男子的举动,可易之行却一抛往日对阿露洛的温柔,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了她:“让开!”
“陛下!您现今不能出去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处安全地,倘使您若被人察觉,我们这些时日的辛苦岂不功亏一篑?”
周遭的士兵们连忙相劝,然而易之行却铁了心要从这儿重返至都城里:“滚开!朕要去寻回岚采女!如若被易之临那个奸人擒拿住,岚采女的性命你们赔得起吗!”
易之行不敢相信芝岚落入易之临手中会是怎样的场景,倘使易之临聪明些的话,会尝试着以她的性命来交换自己的性命,可如若易之临一心想要为父报仇的话,那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手刃芝岚,到时易之行甚而就连想要以命换命的可能都没有。
震怒当头的天子往往失却悉数理智,他没法眼睁睁地瞧着芝岚深陷险境而不顾,芝岚的一切于今时的他而言显得太过紧要了。他一把推开周遭拦阻的士兵们,继而义无反顾地提刃赶了出去。
“陛下!您不能胡来啊!岚采女素来的本事您也是知晓的,她不会被易之临轻易捉拿的!”阿露洛再欲疾奔上前,不料,此时外头竟陡时现出一人影,这人影彻底阻绝住易之行的去路,也同时断了他想要保护芝岚的念头。
“陛下,属下终于寻到您了。”
男子的脸孔上沾染着外头正在飘零的雨珠,再度寻到易之行时,燕祺满眼的宽慰,但他也同时敏锐察觉到了此处弥散着的诡秘气息。
“你放心吧!陛下!我们迪国可不是吃素的!当年那蛮族同我们争斗时,吃了不少败战,咱们定然能战胜蔡将军这个大逆不道之徒!”
阿露洛对自己的母族始终很有信心,可易之行却往往紧锁眉宇,沉默寡言。这一回的战役他却是倾尽所有,倘使胜了,自然能得到过往得不到的一切,如若败了,性命搭进去也绝对是毋庸赘述的现实。如今他能做的便是在迪国军队到达以前养好伤势,预备抗敌,但他的脑袋里偏偏总是想起芝岚的身影。
天子轻摇了摇首,当初尊荣的帝王形象终于被连续几日的逃亡生活击溃,此时的他除却狼狈外,便是憔悴。
他与些许士兵以及阿露洛躲在郊外的某处,他们在此等待着阿露洛母族的救援。那一整个冬日里,芝岚所以为的关乎于天子同愉妃交往甚密,不过是因为易之行需要通过她来同迪国促成军事上的联盟,正因为芝岚当初的提醒,才让易之行有了今日的退路。诚如易之临所言,当朝天子可不是那种随意便能屈服的无能之辈,易之行绝不会因一次失败而对他苦苦追求许久的皇位弃之不顾,哪怕要豁出性命来。
“如今大将军的兵权在手,朕暂且还没有动它,待迪国军队一来,二者联手,方能使出威力,不过易之临那方的军队也不差,最终的成败与否只能看双方的兵卒孰强孰弱。”
话罢,随璟低首,染着三分失意的模样令芝岚揪心,不由自主地,女子便也应声答道:“我……我愿意……”
话脱口而出,芝岚的心底却就此生起一抹想要收回的妄念,她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分明前段时日还发了疯般地想要回到随璟身旁,可今时随璟就在眼前,甚而还当面求娶自己,芝岚的心底却似乎已然失却了当初那种悸动与不顾一切的激昂。
当她方蹙眉时,眼前的男子早已将她揽入怀中,这是久违的拥抱,芝岚感受到了当初那份美好,却同样不甚尽兴,宛若心底总有某个东西在哽塞住自己的情绪,女子今时的笑意略有些勉强。
“陛下,您还疼吗?要不臣妾再为再上些药?”
“不必了,多余的药膏吸收不了,还是让伤口慢慢自愈吧。”
“随璟。”女子退后一步,随之转了首:“现如今我们还是暂且不要谈这些了吧,易之行对我而言可谓是救命恩人,你让我在他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去同你议论这些,我根本做不到,更何况……更何况我们才刚见面,不是吗?”芝岚再转回首,那双眸子里无疑羼杂着某种端详的意蕴,她似乎是在探查究竟是什么才将以往那位内敛的男子改变了。
随璟惭愧地低下了首,像是幡然醒悟般,忽而间意识到自己适才种种的异样神容与举止,他的鲁莽与对感情的支配令他本身以及芝岚都颇感讶异,但这纯粹仅是因为穆夕琳的存在才叫随璟患得患失罢了,他仍旧没法想象芝岚看见穆夕琳时的样子。他与芝岚都是聪明人,都能感悟到彼此间曾经的那一份情愫涌动过。只不过芝岚不曾想今时今日,在再度逢遇的这一日中,随璟竟这般袒露直白地道了出来,甚而还要求自己还予一个答复,尽管很残忍,但随璟的冲动确乎将本存在二人间的暧昧与朦胧的浪漫彻底瓦解了。
“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你能答应便好,只要你能答应便好……无论发生什么,芝岚,你也要记住,我只在乎你一人……”
男子的这番言语不过是在为来日芝岚瞧见穆国五公主时做准备,现今不是揭露一切的时候,但倘使芝岚终有一日必要知晓悉数隐秘,随璟便会告诉她:穆夕琳只是他为得权势不得已而为之的求娶,只有她才是他唯一在乎的女子。
下一刻,他忽而执起眼前人的手来,旋即再度叩问道:“芝岚,我知晓现如今你还反应不过来,但我就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或者说……你有曾喜欢过我吗?”
眼下的形象与往昔那个温柔内敛的落魄公子迥然有异,芝岚当即抽出手来,眼底似乎蕴着一种被强迫的无奈与惶恐。意识到自身失态的随璟连忙跟在后头开释:“对不起,芝岚,是我过于唐突了,但今日我是真心想要你一个答案,并不是让你马上嫁给我,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罢了。”
今时浑然无所知的芝岚抚了抚眼前人略显亢奋的脑袋,浅浅的笑意挂在唇畔:“随璟,时隔一年,谢谢你还能在乎我……”
言落,总觉眼前人情绪有异的随璟瞬即抽开了女子的怀抱,继而郑重其事地盯着她:“芝岚,我的确是在乎你的,我们分开的时间,我也时时刻刻惦记着你,那你呢?你可有想着我?适才你同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倘使你今日不曾得见我,一年之后你也会回来寻我的是吗?”
男子的询问似乎有些咄咄逼人,芝岚愈发觉得随璟相较于从前改变了不少,情感的骤时进展让她屡屡猝不及防,然而一切幸福突然抵至时,芝岚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亢奋腾跃。她知晓,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随璟了,仅仅是因为易之行的安危仍在生死不定的边缘里徘徊,她实在没有心情在这儿同旁人谈情说爱。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随璟,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芝岚显得有些惶惑,但更多的则是双颊上的赧红在作祟。她驻了足,尽管这一刻的确是她以往的愿念,然而在此情此景下,随璟的求娶之言实在显得有些唐突,芝岚一时失了措。
望其如此,男子莫名有些仓皇焦灼,轻蹙的眉头间溢着一份渴念,他渴念一份笃信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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