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垛里的风筝

“当初我爸爸死的时候，我还小，看着他倒在蔡伯伯的怀里，我知道以后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得坚强。”

程小东说着，喉结动了动，突然哽咽了一下，回过头看了眼墓碑，浅浅一笑。

“那个时候我的坚强被蔡伯伯一眼看穿，他跟我说，不是连委屈都自己扛的才算坚强，世间最幸运的事情，是你觉得就剩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人愿意听你分享委屈，爸，妈，蔡伯伯和莲花大妈就给了我这样的耐心。”

“想什么？”

蓝田田看着程小东，她的话语里透着担心。

“我在想，我和马成名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个时候我背着她，就像是我在替马成名尽这最后的孝顺，换句话说，是他完成不了的孝顺。”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小东往旁边看了看，咂了咂嘴，叹了口气。

“就像是当初，大妮的爸妈把这份空缺的爱弥补在我身上，我来替大妮尽她尽不完的孝顺。”

蓝田田顺着程小东的话也看着蔡大妮的墓碑，眼神慢慢的沉下来。

村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的准备着潘凤的后事，不知道马家祖坟的情况，个个都听安稳。

村长和蔡建国转了几圈，没有找到半仙儿强，知道他肯定是回了家，没有办法，就只能赶着牛车往他们的村子走。

半路上正碰到往这边来的胡老三，听胡老三一说，才知道是半仙儿强打发着他来这里看村里的情况的。

村长问着半仙儿强怎么没来，胡老三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

蔡建国知道他有为难之处，就没有强逼着胡老三说，往他们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转头拉着胡老三回了村子。

马成名家里的灵堂，三口血红的棺材横在里面，场景触目惊心，这一家三口一起死，还真是头一次见，夫妻分棺也是第一次见。

胡老三转悠了一圈，眉头皱在一起，看着村长叹了口气。

“你们村子的情况，强哥也跟我说了几句，他的意思是让我别管，你是知道我的，平日里就喜欢管点闲事，可是这次，真不是我不帮你们，属实是有困难，我也没啥把握了，去了马家坟地之前，我自告奋勇的属实是鲁莽了些，现在看着那个情况，真是不好说。”

胡老三的这一番话，听得村长心里直翻腾，两个风水先生都没把握，这一下他更是懵门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整的，难不成村子里的人就这样被那个坑吞了嘛，我们村子加在一起也不够万人啊。”

村长情急之下，说的这句无心之话，让胡老三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他抬着右手掐算了几下，猛地抬头，眉头皱的更紧。

看着他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蔡建国看了一眼村长，村长看了一眼蔡建国，俩人四目相对，满头雾水的。

“这个地界……不是你们村子的坎儿，不是马家的坎儿，是我们附近村子的坎儿啊！”

胡老三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众人听得是稀里糊涂的，看着他的脸色不对劲儿，蔡建国走上前。

“你先不用说话，听我的。”

知道蔡建国刚要说话，胡老三抬手打断，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村长。

“我回去跟着强哥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务必得尽快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胡老三就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往院子外面走，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强子和欢子他们三个。

跟高鹏飞碰照面的时候，胡老三突然间就停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他。

“你是哪儿的？”

高鹏飞不认识胡老三，突然间被他这么一问，有些不爽，干脆直接忽视掉他朝着院子里走进去。

“叔，你看见东子了吗？”

高鹏飞看着蔡建国问着。

胡老三看着高鹏飞的身影，眼神大有深意，却想着村子里的事情着急，就没有多停留，转身出了院子，走之前还看了一下高鹏飞。

强子和欢子对视一眼，看着奇怪的胡老三，俩人赶紧跑到高鹏飞的身边。

“东子半天没回家啊，我在这儿也没看到东子啊。”

“在北山坡。”

蔡建国知道他去了那里，刚才的场景，他注意到程小东的眼神，就明白他是想他爸爸了。

仨人出了门，从头到尾都没敢往灵堂里面看一眼，高鹏飞也是满后背都是汗，想着那个噩梦，他都恨不得没人认识过马成名。

“大飞，你说他们奇怪不，怎么总是问你是哪里人啊，那个叫半仙儿强的吧，第一回看见你的时候，就问你了，刚才那个男人也就直接问你了，怎么着，你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被通缉了吧？”

强子一脸正经的看着高鹏飞，说话的语气却全是玩笑。

“放你家的狗屁，你才被通缉了。”

高鹏飞也让胡老三他们弄的心里不痛快，正赶上强子跟着他开玩笑，心里的这股子邪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大骂。

强子没有生气，嬉皮笑脸的跟着高鹏飞扯皮几句，就没有再说别的，看着下山的程小东的和蓝田田，他们仨人停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走。

“你们怎么来了？”

程小东看着他们，略微有些惊讶。

“出来找你的，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准备回去了，这村子里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事儿，我们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欢子这人就是嘴比脑子快，本来商量好的这句话让高鹏飞说，可是看到程小东，欢子就忍不住，把心里话全掏出来，一点委婉都没有。

程小东看了他们仨，知道他们的意思，也就没留他们，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送他们离开。

欢子和强子一听，顿时笑逐颜开，松了一口气大气的感觉，高鹏飞却是一脸的担心。

“明天我也跟着东子去送你们，等村子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你们再回来玩儿。”

蓝田田看着他们仨个，满脸笑容的说着。

强子看到蓝田田跟自己笑了，心里瞬间后悔了，又不想走了，有了跟她一起赴死的决心，刚要张嘴，就被旁边的欢子给拦住了，朝着他的后腰猛地掐了一把，强子没忍住嗷的一嗓子。

“嘿嘿嘿嘿，让蚊子给我咬了。”

大家都明白他，谁也没有拆穿他，眼睁睁的看着他。

第二天一早，仨人拎着行李上了牛车，蔡建国脱不开身，就由程小东赶车去送他们，还有蓝田田。

车子刚出村口，就看着半仙儿强和胡老三骑着大梁车往这边来，看着车上的仨人，俩人对视一眼，叫住了程小东。

“强子叔叔，胡叔叔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

蓝田田看着她们两个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这是要走啊？”

胡老三看着车上的行李，看了一眼半仙儿强说着。

俩人的眼神中好像有故事，对望了很久，半仙儿强走到程小东的前面，看着他说道：“今儿你们怕是走不上了。”

“为什么？”

车上的欢子不愿意了，听着这话，没有一点好语气的看着半仙儿强说着。

“封村子封路了。”

胡老三看着欢子七个不平八个不愤的样子，语气也冰冷了许多，没有一点的耐性。

“封村子了，封村子干嘛啊？”

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封村子这事，看着胡老三，程小东一头雾水的问着。

“等你回村子你就知道了，前面都封了，谁也出不去进不来的，跟我们回去吧。”

半仙儿强说了一句，骑着自行车就往万顺村走。

看着他们离开，车上的人半信半疑的，往前面走了一段，看着上面竖着的木牌，果然是封路了，这几个人傻眼了，还有专人看守，根本出不去，不管怎么说，就不让出去。

回了村子，强子仨人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甚至说着自己倒霉，多数都是些后悔的话，说着真不该好奇图新鲜跟着程小东回来。

程小东看着他们，也是一脸的无奈，谁能找到，这次回来竟然还有这么个事情啊，自己更不愿意，发小一家都死光了。

“这里有你们吃的，住的，你们也就别抱怨了，又不是我俩不让你们走，给你们扣在这的，没看见那个村子的人拦路手里拿着铁锹嘛，我俩好话说了一箩筐，可就是人家不搭理咱们，在东子这里抱怨，我俩能有什么办法啊。”

蓝田田听不下去了，黑着脸看着他们仨一通数落。

欢子刚要说什么，被强子拦住。

絮叨了半天，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陈莲花从马成名家里回来，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几个人满脸的疑惑，问着他们怎么还没动身。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这一下子，他们仨满脸的委屈，看着陈莲花，就把被拦着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呦，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呢，拦路干嘛啊，哪个村子的，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别着急，我去跟我们村长说说，你们肯定能出去的。”

陈莲花也是一脸惊讶，看着他们几个轻声的劝着，走到旁边看了一眼程小东，训斥他这个大个事情也不告诉她一声，白白耽误功夫。

“这个事儿村长和大国哥知道，这路就是三个村子的村长商量好的，把这段路封起来，不能出不能进。”

半仙儿强和胡老三走进院子，看着陈莲花轻声说着。

“这是为什么样，好端端的封路干嘛，怎么着，学着打家劫舍，拦路发财啊。”

陈莲花这句话说的，差点让高鹏飞没忍住站起来，这要是说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而不自知的，也就是陈莲花一个人。

胡老三笑了笑，看着陈莲花：“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能干那么缺德的事情，我们这么做，全是为了村子。”

“你知道我刚才背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嘛？”

程小东拉着蓝田田的手，语气轻柔的问着。

程小东说完，脸上的笑容很奇怪，像是弥补了遗憾又像是勾起了新的遗憾。

“东子……”

蓝田田不放心的叫了一声程小东，想打断他的思绪，不让他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可是程小东却摇了摇头。

村子里的人谁也不敢上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主要是这死法真的是怪吓人的，让人有些发怵，小腿肚子哆嗦。

程小东看了眼蔡建国，朝着他笑了笑，朝着潘凤那边走了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抱着潘凤的尸体，回了屋子，拿着晾衣杆上的毛巾，替潘凤清理了脸上的血迹。

“都清理好了。”

蓝田田看着程小东面色如水般沉静，心里开始迷惑不解。

“刚才看着马成名的妈妈，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爸，当初他走的时候，我还小，也抱不动他，这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可就在刚才，村子里所有人都害怕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老天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

程小东沉默了很久，才看着蓝田田这边，看着她轻声问着。

蓝田田不明白的摇了摇头。

程小东看着大家伙淡淡的说了一句，又在大家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的离开了马成名的家里。

蓝田田看着程小东的背影，有些担心的追了过去，直奔北山坡。

“一家三口，前后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真是来的凶啊！”

半仙儿强掐算着手指，看着潘凤，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程小东坐在程前和张文凤的坟前，靠在他们的墓碑上。

蓝田田见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酸酸的，走过去贴着程小东也坐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怕？”

到了马成名的家里，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看着门槛上喝药断气的潘凤，谁也不敢上前。

就这个场面，刺激到了程小东的记忆，当初自己妈妈张文凤死的时候，爸爸也跟着喝药了，这个场景就像是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窝子。

蔡建国和村长看着潘凤，停下了脚步，她的死法真的是吓人，也不知道喝的什么药，七窍流血，脸朝着灵堂这面坐着，脑袋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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