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四章 绝唱
那么圣帝华长灯,能够接得住参月仙城大师兄这倾力施为的一剑“斩年少”么?
“嗤。”
昏暗的环境下,烛蜡滋燃,烛火摇曳。
不少人反应过来,笑崆峒既然出剑,不可能随意挑选所谓“最弱期”,该是有所筹划。
而第二世界·斩年少,挑来挑去,挑出的华长灯最弱期,也有这么强……
这就是上一代七剑仙的含金量吗?
“嗡!”
昏暗之地,忽生剑鸣。
虚空之外亮起一抹银光,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所有人顿时意识到,笑崆峒的剑,该是从未来斩至了。
“来了!”
众人翘首以盼。
却见屏风烛地的华长灯,根本毫无察觉,昏昏沉沉,醒不过来。
“快看,是崆峒无相剑!”
银光洞破碎流,一刹仿若永恒。
从裂缝之中寸寸探出剑身的崆峒无相剑,外相为剑,内相有如一根脊骨,虚幻通透,锋锐逼人。
此剑,集笑崆峒数十年蕴养之剑念,力量凝成实质,剑念流成液体。
自参月仙城成立后,也只在虚空岛战颜无色,以及后续守护参月仙城时,现过两次世。
世罕敌手,其余时间里,笑崆峒根本没有机会使上,此刻可以说是倾力而出,给足了前辈尊重。
剑身掠空,每出一寸,音爆千里,将桂折高空,荡出重重黑洞。
其速,却要快过音速,转瞬而至!
众人只一恍神,见本还在千里开外的崆峒无相剑,已狠狠钉至,钉向断柳下垂首闭目的华长灯头颅!
“要成!”
银色的剑念液滴,随剑身去势,略溅虚空。
只是失了崆峒无相剑的牵引,那飞溅的一滴剑念液滴,余力荡开,已能绞碎道则。
可想而知,裹挟了全部剑念力量的崆峒无相剑,真要刺中华长灯,圣帝也难抗衡。
“呼……”
却在此时,古桌上残灯,随风烛火一晃。
断柳下垂首的华长灯,霍然抬首,双目睁开——为时已晚,崆峒无相剑,刚好点中他的眉心!
“死!”
观战者中,已有人面色涨红,激昂喊出此声。
可被崆峒无相剑点中的华长灯,只是眉间皮肉微微往下一凹……
剑势,便被阻了!
“怎么可能?”
笑崆峒此剑有多强,从各般细微之处,已可见一斑。
华长灯修肉身?
可便是圣帝肉身,断也不可能止得住这般刚猛彻神念一剑啊!
“嚯……”
屏风烛地,伴生轻响。
是时桂折圣山万里虚空,荡开无形力波,那似是至刚至猛的两股力量对峙所致。
一为崆峒无相剑,大家知道。
但是,另一股力量呢,来自哪里?
根本看不见,只是力波甫一拂扫,整个世界,都被崩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第二世界,要被荡碎了?”
灵榆山被带入此地的观战者,各皆面目生疼,像是被千刀万剐了,分明是受了余力波及的老罪。
笑崆峒身形终于凝聚。
他已目眦欲裂,双手同钳崆峒无相剑,顶着华长灯眉心,死命往下怼。
“嗤……”
血色飞溅。
有人看见幽青色的血液,从剑尖中被刺出,高高溅于半空,又被剑念的银光绞碎。
“见血了!”
可还没来得及欢喜。
正是这一滴魂血的出现,华长灯仿才酒醒,其双目中幽光熹亮,汇于眉心处。
瞬息之间,那被刺中的位置,化为血色般的殷红!
“不是血……”
观战者间,古剑修本就不少。
只一眼,大多都看了出来,这是鬼剑术御魂诡术的一部分,红字鬼签!
“透道·力贯时空!”
笑崆峒叱声爆喝,双手死命往下压。
其身后、其剑身之周,空间陡地扭曲,又轰然爆碎。
可是……
“力尚可,判断亦精准。”
“可惜,底子毕竟差了点。”
酒醒之后的华长灯,分明已不再年少,似完全契通了未来。
他的眉心处红字鬼签位置,伴随此声,顶着崆峒无相剑的剑尖,缓缓探出一抹幽青色锋芒。
一柄剑!
一柄无可名状之剑!
顶着剑念澎湃巨力,顶着笑崆峒三十多年来底蕴,节节推出,崆峒无相剑剑身扭曲,寸寸逆退。
“嘶!这……”
所有人头皮发麻。
都看得出来,笑崆峒已尽全力。
华长灯却未用狩鬼,狩鬼分明还在他身侧桌子之上,正伴着铜灯呢!
那这剑,又是何剑?
“剑鬼?!”
笑崆峒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知剑鬼三剑,却也从未亲眼见过剑鬼为何物,不曾想这剑鬼三剑其中之一,可从红字鬼签中出来?
“剑念磅礴,底蕴深厚。”
“其实你之实力,已可凌驾当代诸剑仙之上。”
“可惜了,我剑鬼修成之后,意鬼护体,护的不止当下,还有过去与未来……偷袭,注定是无用功。”
华长灯唇角翕合,身形纹丝不动。
他依旧后背倚住断柳,单肘挎于左膝之上,姿态散漫,不改半分。
而崆峒无相剑,已随声被其红字鬼签中一剑意鬼,完全推开,不得再寸进半分。
三尺意鬼,尽显峥嵘。
剑身同狩鬼一形,模样不差半分,却伴多有不尽怨魂缠绕,不知是多少人的红尘一生。
若说笑崆峒三十年剑念底蕴,是站在八尊谙肩膀上,于和平年代聚沙成塔,缓慢养成。
华长灯剑鬼三剑,同样的剑龄,却是开天辟地的新道,不止养,还有杀,还沉淀了竟圣帝境界一路走来的所有灵魂一道、古剑术一道的感悟。
“剑开玄妙,你是见不着了。”
“但能得见意鬼,当世年轻一辈古剑修中,你已称得上是首屈一指。”
华长灯一言落罢,沉沉闭上双眼。
轰!
整个龟裂的第二世界,险些被炸碎。
观战者如遭雷击,剧痛不已,却发觉自己并没有被弹出桂折圣山,相反,再入幻境?
“不……”
“不是幻剑术!”
桂折圣山坍塌,屏风烛地纹碎。
天光被夜幕遮盖,青冥裂出鬼眼,幽光漫洒大地,此世,赫然已置酆都!
漫山遍野,拔升嶙峋怪石山,长出枯瘦丑相树,大地一分为二,一半滚滚烧起熔岩,一半咔咔合冻冰霜。
冰火之狱下,华长灯看似倚身断柳,意却遁入入青冥鬼眼之中,高屋建瓴,睥睨往下。
“令此:酆都意鬼,冰火之狱,敕十殿阎主,镇崆峒无相。”
轰!
一声敕下。
笑崆峒膝盖猛地沉跌,浑身骨骼龟裂,单是气势镇来,就险些被镇得倒地。
他七窍溢血,艰难抬首,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
但见青冥浩瀚,陡从虚天之上,环着他降下十座巍峨古老的森罗大殿。
大殿之上,或抗大刀、或提大剑、或擎巨枪、或缠鬼链……十尊身披魂盔,体型百丈,脚踩骨龙,肩披红氅的鬼王,悍然降临。
“十殿阎主,得令!”
十声汇于一声,振聋发聩。
观战者惊爆眼球,耳膜都给震裂,浑身鸡皮疙瘩立起的同时,只觉看一眼,都有死意横生。
下一息,冰火之狱向内坍塌、缩陷,轰然箍住笑崆峒所处时空位面,将之放逐于原地,不可匿逃。
“镇!”
十殿阎主高举兵器,座下骨龙嘶鸣。
环于笑崆峒身周,十座堪比大山的森罗古殿,同样往内坍塌、缩陷,直接轰在了笑崆峒身上。
“噗!”
哪怕崆峒无相剑一剑抢先镇落,化出护身结界,试图力拒十殿环缩。
隔着剑念结界,十殿如十剑,笑崆峒身在其中,感受到了莫剑术、透道等力量,他被轰得仰头高喷鲜血,头晕目眩。
神思一恍过后,知是战时,不可昏迷,强行让自己清醒回来。
十殿阎主,却驾驭骨龙,高舞兵器,分明已欺身而至!
“嘶嘶嘶……”
“桀桀桀……”
“嘎嘎嘎……”
各般惨笑声间,魂链甩出,捆住了笑崆峒的灵魂,狠狠往上一拔,嗤啦间拔得人灵肉分离。
大锤抛飞,击中失控的身体,粉胸碎骨,穿体而过,血染长空,惨不忍睹。
长刀劈砍,巨剑横脖……
重枪擎甩,双斧叉至……
“哈哈哈哈!”
笑崆峒吃痛,居然肆意长笑,笑得观战之人不寒而栗。
绝境!
妥妥的绝境!
这是,回光返照?
在一派错乱的灵榆山、屏风烛地之间,笑崆峒却彻底放飞了自我,将自己献给了古剑道。
“惶煌大日兮剑起,凛凛寒风歌我意。”
“是可同眠葬此身,不若清明演灵戏。”
九天降下缥缈歌吟,万众骇瞩之间,但闻剑辞声动,崆峒无相剑亦作璀璨银光,是为绝唱:
“天解·崆峒无相!”
咻然一声间,笑崆峒遁形于无。
崆峒无相剑却嗡鸣长震,剑念如水波扩散,顶破冰火之狱的放逐,撑爆森罗十殿的桎梏。
一抹银月,高悬酆都。
而后,青冥破开裂缝,略显虚幻、又带真实的参月仙城,轰然而降。
仙城立于云端,缥缈云烟作道。
城中规划有九,九城化为九剑,九剑合为一阵,祭阵成道,道为剑骨。
“孰可与战?!”
笑崆峒放声于世,化为千丈巨像,脚踩仙城,凌驾酆都,他双手高举过头,从颅顶之上,聚力一拔。
隆!
参月仙城意象应声粉碎,化为无尽剑光,参差交互,银光如蛇划破夜空,神偷汇入巨像之体。
笑崆峒巨像抽出脊骨,拔出巨大化的崆峒无相剑,一剑猛地下劈。
“砰砰砰……”
冰火之狱粉碎。
横剑再行环扫。
“轰轰轰……”
森罗十殿炸毁。
时值此刻,十殿阎主已生战栗。
这个疯子古剑修,天解之后,如斯恐怖?
可还没得逃匿,巨像笑崆峒敕剑一送,崆峒无相剑化有为无,置入大道。
“杀杀杀!”
不见剑身,剑光四纵。
十殿阎主盔甲炸碎,分崩离析,哀嚎中被斩成无数碎段。
“镇!”
巨像笑崆峒,双手一合,再握回崆峒无相剑,猛地往下一杵。
咚——
这一剑,似戳在了观战者的心神之上,震得人魂意惊荡,骇色上脸。
此剑,欲镇穿酆都。
可至此,笑崆峒似也力竭。
全尽毕生力的一剑,足足插了三次,才将这环于第二世界之上的酆都意象镇穿、斩破。
“华……长……灯……”
巨像笑崆峒,持剑凝向虚空鬼眼,手腕一翻,崆峒无相剑,再要撕天。
这一战,他要圆梦!
……
咻!
一抹轻响,响于观战者耳畔。
混乱、爆破、震荡,归于此声,渐次淡去。
意鬼一剑,抢先巨像笑崆峒一步,穿其胸而过,将之天解之相,强行打碎。
“噗!”
笑崆峒张口高喷鲜血。
得益于天解后大道增益,他残躯勉强接回。
此时天解被打破,他被打回人类形态的原形后,浑身上下,却也只剩个血人形象,手脚发抖,提剑都难,他已油尽灯枯。
咻!
异响再现。
依旧是一剑意鬼,从远空破开,毫无任何迟滞地撞飞崆峒无相剑,从笑崆峒本躯之中穿过。
“噗!”
血染半空。
时间仿若迟缓。
笑崆峒在血幕之中看到了天。
如此渺茫,如此广袤,如此高不可攀……
一剑意鬼,荡飞崆峒无相剑,刺穿笑崆峒,又洞入时空碎流,又回到了起始点。
至此,于旁人观来,笑崆峒已如断线风筝,残躯抛飞而去,崆峒无相剑无力离体,发出不甘嘶鸣。
咻!
却还有第三次轻响。
仍旧是一剑意鬼,在无数观战者瞳孔之中放大,于笑崆峒身前至后,不由分说,裂颅而过。
“……”
世界,终是重归安静。
酆都意象消失,鬼眼跟着隐去。
屏风烛地前,古桌一张、铜灯一盏、狩鬼岿然不动,华长灯也还是单肘挎于膝上,背倚断柳,散漫姿态,半分不改。
他面上无悲无喜,望着笑崆峒从桂折圣山之上,被斩得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渊,望着崆峒无相剑不甘长鸣,伴随而去,却也无力回天。
三十年剑念终是敛聚不住,在虚空之中波散而开,青冥于是降下泪雨。
华长灯重新闭上了眼,垂下了头,将时间归还给过去,为美梦画下了句点。
镜中花、水中月,此间过去,皆如泡沫幻影,一切似都不曾发生过,唯旁观者所见、所闻,或显真实:
“你想见的意鬼,你见到了。”
“你想要的人,一个,都要不回去。”
可是……
这,就已经是最弱的了?
“若想斩华长灯于襁褓之时,其人置身天梯之上,或需对上五大圣帝世家,风险太大。”
“再要年少,华长灯或许不如此时战力强,但却时刻保持清醒,有可能跟未来的自己沟通上,意识到什么。”
“只有此刻,自怨自艾后的醉酒状态,沉睡前注意力还全在此前的华八之战上,对未知危险毫无提防——这个时期,才是华长灯最弱的时期!”
“该不会,这个阶段,华长灯刚和八尊谙打完吧,我就说此战定有猫腻,第八剑仙不可能输!”
“怎么算输,怎么算赢?但话又说回来,华长灯不是因为侑荼上圣山,折遍满山桂花,才被迫封于屏风烛地么?”
“侑荼老爷子行天七剑,枭了上上上上任圣神殿堂殿主的首,这才有了后续道殿主的出世,我没记错吧?”
华长灯酒醉过后,倚着断柳,垂首而坐,看上去像是沉沉睡去了。
众人已读出了笑崆峒一剑的用意,不可谓不阴险:
笑崆峒对第二世界的把控,可以说已妙到毫巅。
其剑之力,该是分毫不落的,全部灌输到了华长灯身上。
“我听说的,可是侑老和鬼剑仙也战了,打到昏天暗地,连神拜柳都成了断株,二人最后签订契约,鬼剑仙三十年不可出山,侑老更不再出世……”
“嘶,到底哪个为真啊?”
二十出头的年纪,风华正茂,而听其自喃之言,这个时期,他还没开始屏风烛地的自囚?
“胜之不武……”
毕竟涉及到了圣神殿堂的脸面。
这段过去,同华八之战一般,在大陆也为秘辛,没多少人知晓。
有人从过去的讨论中抽离出来,惊讶于他们这些观战者身处第二世界,居然可以不受幻剑术影响,还能彼此交流。
“好年轻的华长灯!”
同灵榆山颇具沧桑、成熟感的华大叔相比。
这个在第二世界里的华长灯,简直就是稚嫩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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