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明君手下的昏臣
看完于定国的奏章,宣帝觉得杨恽和戴长乐都有造谣的嫌疑,也为了公平,更为防微杜渐,刘询一视同仁,将杨恽和戴长乐都贬为庶人。
于定国断案,手法高明,令人佩服,不愧“民自以为无冤”之名。
杨恽自负得紧,遭遇贬谪后,将天下人都看低了。他经商暴富,整日奢靡享乐,既是排遣内心的激愤苦闷,更是玩世不恭。作为单独的个体,玩世不恭不打紧,然而这却牵累了他的朋友。他的这个朋友就是张敞。
张敞处理公务,叫他的下属絮舜处理某个案件。絮舜一反常态,像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私自回家。张敞气愤之极,立即叫人去唤絮舜回来。絮舜却回说,不愿再在张敞手下做官,认为张敞当不了五天的京兆尹。没有他人指使,絮舜尚且如此猖狂,可见弹劾张敞的奏疏不少。奏疏虽很多,刘询却不办理张敞,可见他对张敞很倚重。
为整治絮舜,张敞将其抓进大牢,百般拷打,严刑逼供。絮舜吃不了皮肉之苦,被屈打成招。大汉法律规定,春天不能用刑,眼见就要到春天了,张敞立刻将絮舜拖出去砍了。张敞十分大胆,为了炫耀他的淫威,送了一张字条给絮舜,问他是否知道“五日京兆”的厉害。
絮舜被张敞处死后不久,朝廷官员按例巡视,检查是否有冤案。人员刚到,絮舜的家人抬着絮舜的尸身,拿着张敞的字条,又哭又闹,大叫冤屈。仇家正愁没法抓住把柄,不能办理张敞。张敞狂妄得紧,这次自己撞了钉子。刘询将奏疏交给廷尉于定国,让他办理弹劾张敞一事。法律明文规定,无故杀人者死。张敞擅用职权,打击报复,胡乱杀人,早就该死了。刘询只让廷尉处理弹劾张敞的案件,摆明放张敞一马,让他先回家避避风头,风平浪静后再回长安。刘询知道,长安不能没有张敞。一旦张敞这位阎王爷消失了,长安将会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练就一身独门功夫的张敞,无人敢与争锋。如果在打击黑恶势力方面有比张敞厉害的高手,刘询恐怕就不会这么维护他了。
一家人平安逃回老家,除张敞外,人人心惊肉跳,生怕刘询反悔,派人将他们抓回。几个月后,没想到刘询果真派遣特使前来召唤张敞。家人听说长安来人,吓得男仆拥女仆,大人抱小孩,哭成一堆。家人哭成一片,张敞却哈哈大笑,让人迎接特使,说他就要被重新起用了。张敞的理由是,如果刘询要抓他治罪,不用派特使,随便派个人就行。
张敞果然聪明。刘询派来特使,就是请张敞出山抓捕盗贼。自从张敞被免职起,长安盗贼四起,兴风作浪,视官府如无物,冀州大盗甚至联手攻击官府。张敞是绝顶高手,刘询派他办理冀州大盗。上任之前,张敞先上书一封,开脱斩杀絮舜之罪。刘询是精明的人,知道张敞的意思,表示不再追究。
九年的京兆尹生涯,让张敞得罪了不少人,又和浪荡才子杨恽是死党。刘询腰斩杨恽后,有人立刻状告张敞,想趁刘询锐气当头,将张敞解决了。弹劾张敞的奏疏如雪花般,一片紧追一片地飞向刘询的桌头,张敞的两个好友——太傅萧望之和廷尉于定国不敢帮忙,只能干瞪眼,等待刘询批复。刘询太厉害了,朝臣都被吓傻了,只有杨恽这种豪气冲天的人才不怕。
真是物以类聚,死党杨恽不怕刘询,张敞也不怕。尽管弹劾的奏疏雪花般飞向刘询,张敞仍旧淡然处之,他的下属却十分紧张,巴不得张敞被罢免。张敞一副鬼见愁的嘴脸,谁见了都怕,他的下属早就咒他被免职了。
一对铁哥们,与杨恽相比,张敞的生活就有点凄凉。杨恽家底丰厚,社会人脉关系好,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张敞则必须每天为生计奔波,否则生活无着落。张敞很受皇帝喜爱,因为他有能力,他是京兆尹。京兆尹负责长安的社会安全,长安的社会治安就是张敞肩上的担子。
长安是天下繁华富贵之地,有高官,有富人,有大族,有豪绅,更有流氓地痞。一句话,长安是天下最富的地方,也是天下最穷的地方;是天下最光明的地方,也是天下最黑暗的地方。张敞能够管理好长安的治安,全靠杀人不眨眼。管理长安,张敞信奉一条铁血法则: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张敞对女人温柔体贴,对罪犯横眉怒目,是一个双面人物。面对公务,张敞是一个铁打钢铸的人,如果对方胆敢忤逆他的意思,无论对方是谁,张敞手上刀起,对方人头立刻落地。面对女人,张敞柔情缠绵,恩爱体贴,仿佛是水做的,无论对方要什么,即使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尽力满足。张敞有两张脸,两颗心,是双面人。
黄霸被刘询训斥后,害了一场大病,几个月下不了床。经此一事,黄霸终于知道,刘询并不好惹。
还有一名不老实的人,杨恽。
当初,霍氏把持朝政,预谋造反。杨恽机警,得知消息后,火速飞报宣帝。宣帝先发制人,霍氏被灭后,宣帝提拔杨恽为中郎将,封赏侯爵。被封侯爵后,杨恽将父亲杨敞留给他的五百万全分给宗族兄弟。紧接着,他后母无子继承财产,死后,杨恽又将后母的几百万积蓄全分给人。可能是散财散上瘾了,杨恽又从家中搬出一千多万,四处施舍。
成语“张敞画眉”就是出自张敞,因为他对妻子十分宠爱,经常替她画眉。
在张敞眼里,女人都是娇美的,都需要爱护。张敞柔情百端,风情万种,时不时去逛逛妓院,寻花问柳。在长安,有一条街非常出名,叫章台街,因为住满青楼女子。张敞逛妓院,总是叫上他的铁哥们,才子杨恽。张敞和杨恽,两人一般好色,一般喜欢虚掷人生,他们的友谊就是在青楼增进的。
于定国交给刘询一份断案奏章,说戴长乐状告杨恽,经廷尉调查,杨恽罪证确凿,连证人都找到了;然而,杨恽不服,扬言恐吓,说要杀害证人。如果报告就此结束,处罚新锐杨恽,保留刘病已的故旧戴长乐,将是一份造假做得很精美的判决书。然而,于定国十分高明,接着锦上添花。他又继续写道,杨恽恃宠而骄,妖言惑众,扰乱长安,有负皇恩,请求刘询批准逮捕。
杨恽的大嘴巴长安人人知晓,宣帝也知道。于定国如此上奏,摆明说杨恽说了不该说的话,甚至胆敢开涮皇帝,杨恽树敌太多,早晚会惹火烧身,不如趁早处理,防止事态扩大。于定国这一招,叫做防微杜渐,以免杨恽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令宣帝难堪。
交友广阔,又爱探听隐私,这让人觉得杨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不仅探听隐私成癖,还四处张扬,这深深伤害他人的自尊,引得长安城沸沸扬扬。杨恽的行为早就激起众怒,众人碍于宣帝对他特别关照,不敢轻易发难。一般人不敢轻易发难,并不代表谁都怕杨恽,戴长乐是个例外。
在民间漂泊无依期间,刘询遇上戴长乐,两人相交,关系越来越好。刘询当上皇帝后,不忘贫寒的故旧,招戴长乐入宫,封为太仆。刘询十分信任戴长乐,总让他办一些不方便交给别人处理的事。戴长乐生性轻浮,喜欢炫耀,逢人就说皇帝让他办理什么事,事的关窍在哪里,等等。
表面宽和,内心狡诈,这就是黄霸。他是个合格的地方官,却不是宣帝心中合格的丞相。耐不住清闲的他上书宣帝,奏请封乐陵侯史高为太尉,史高是外戚,根底深厚,有裙带关系。黄霸举荐他,如果日后有事,也有人照应,这就叫同朝为官,和气生财。黄霸这么想,盘算得挺容易。然而,他打的是刘病已的算盘,刘病已的算盘很不好打。
宣帝看完奏章,立刻召见黄霸,劈头盖脸,将黄霸骂得狗血淋头。宣帝说,丞相只是三公之一,职责是管理好百官。大司马与丞相并列,与丞相同等级别,都受皇帝管理,丞相无权过问大司马的事。黄霸越权举荐,冒犯皇威。如果刘询想惩治,黄霸绝不能全身而退。
杨恽于是开始张扬戴长乐的“功绩”,比戴长乐自己还更卖力。戴长乐听说杨恽胡乱宣传他的丰功伟绩,害怕刘询责怪,对己不利。于是为制止谣言流播,戴长乐决定整治杨恽。他派人满长安搜集信息,铁定雄心,要将杨恽搬倒。经过一番明察暗访,戴长乐将杨恽的罪证上报刘询。戴长乐告杨恽卖弄才学,诽谤朝廷,大唱亡国论,妖言惑众;又说杨恽随便拿皇帝刘询开玩笑,逗乐子,大不敬。
关于造谣中伤,难判刑,更难指证。面对东拼西凑的罪证,杨恽矢口否认。一方举证对方有罪,另一方矢口否认;一个是旧日知交,另一个是新遇功臣。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缺了左手不行,少了右手不方便。宣帝左右为难,正当不知所措时,他想到一位断案高手——廷尉于定国。
在汉朝,有很多手段厉害的廷尉,其中数张释之和于定国声望好。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话,说张释之当廷尉期间,天下没有被冤屈的百姓;于定国当廷尉期间,没有那一个百姓会认为自己是冤民。由此可见,于定国断案清明。
每当我们解决了一个麻烦,自以为天下太平时,一个新的麻烦又出现了,历史就在一个个麻烦铺就的轨道上向未来驶去。
宣帝是汉朝以来的中兴之主,在他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当世英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萧望之、张敞、黄霸,还有一直辅佐于他的丙吉。然而,这些人也是让宣帝头痛的麻烦之源。
黄霸(公元前130年~前51年),字次公,淮阳阳夏(今河南太康人)。黄霸幼年时学法,甚是努力,在汉武帝末年被选为侍郎谒者,后来又在离国都的不远地方任财粮小史,他执法强调教化和宽容,与当时施行的严刑峻法迥异,遂受人称颂。黄霸一路平步青云,先后任陕西境内黄河以东均输长、河南太守丞、廷尉正(掌管刑法)、扬州刺史、颍川(禹州一带)太守等职。尤其在颍川太守任上,黄霸把颍川治理得井井有条,宣帝的诏书上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宣帝任他做御史大夫,并在丙吉死后,黄霸代之为丞相,同时被封为建成侯,总揽朝纲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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