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杨吉剧变
“杨吉,你……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回来歇息吧?”阮元眼看杨吉面色有异,当即向他劝慰道。
“伯元,你这是什么话啊?我怎么了?我……我好得很啊?”杨吉却对阮元笑道:“要说有什么不对,也就是走路急了些,今天也挺热的,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啊?嘿嘿,你就不想听我讲讲,我是怎么混进那芒市寨,把马卖给了那假寨主,又把寨里人手打探了出来的?”
“杨吉,这……等你歇息好了,我一定听你讲个痛快,但今日就算了吧,你还是好好歇息,可别……”阮元看着杨吉模样,更是难以放心。
袁三看着杨吉突然倒地,心中也自慌了,直到阮元喝令他前去寻医,他方才醒觉过来,连忙向外奔去。阮元又遣人将杨吉抬回了卧房,自己也跟在他身后照看。伊里布与潘恭辰都清楚杨吉在阮府地位如何,说了几句平安之语,便即告退。很快,医生也被袁三请到了督院之内。
“现在知道错了,那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阮元自也不再客气,向各人斥道:“宣君飏、秦大椿、马仲清、马钧才,你等或为武举世职,或为有田百姓,你们应该知道朝廷对于鸦片从来便是严禁,这罂粟便是鸦片之源,是以朝廷也一并从严查办,你们不禁对于朝廷禁令不屑一顾,还顶风作案,简直无耻之极!我在广州为官之时,行商失察洋人走私鸦片,我对行商也是从严办理,他们不过失察,可你等却是有意栽种罂粟,为祸更甚!这一次,我只有对你们严查严办,方能让天下人清楚,制涉烟毒,竟是什么样的下场!”
各人听着阮元训斥,也各个面如土色,不敢再有言语。阮元也很快将各人罪行议定,上报道光。与此同时,对于已经在云南出现的百姓私种罂粟之行,阮元也如实向道光禀报,并且提出了数条应对之策,冀求道光批准。
然而,这一次道光对阮元的批复,却是大出云南众人意料之外。
“唉,算了,不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说啊,这芒市寨,和那什么海盗船、鸦片馆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杨吉眼看阮元担心,只好把要说的话收了一半下去,即便如此,他却也不甘心一言不发,得意地向阮元笑道:“我按你说的,跟那小寨主把寨子的事打探了个清楚,装成以前给山寨卖马的商人,当年也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嘛?那寨子里的人眼看我所言一丝不差,哪里还有半分戒心?我又只让他们买一半的马,他们当然更放心了。嘿嘿,谁知道那马身上,早就下了咱们备好的慢药呢?这些人啊,我看都是些见识短浅之辈,心思简单得很,我根本不费半分力气,就……”眼看杨吉说得兴起,竟是对外物浑然不觉,可就在他兴致勃勃之际,却突然哑了下来,紧接着只过得一刹那,各人便听得“砰”的一声,杨吉的身子,竟然倒在了地上!
“杨吉,杨吉!”阮元看着杨吉突然倒地,心中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又向袁三喊道:“袁三,快,快去找大夫!快!”
伊里布和潘恭辰清楚阮元在广州人脉充足,自也不再言语。
“老爷,杨爷回来了,要不您先……”就在这时,袁三的声音忽然从正堂之外传了过来,紧随其声音出现的,便是杨吉的身影。阮元大喜,当即走上前去,想要看看杨吉模样。可不看不要紧,只看得一瞬间,阮元便即大惊失色,原来这时杨吉面色竟是苍白异常,额头上汗水更是止不住的流下,只是杨吉自己或许还没有发觉罢了。
“这……这一次皇上的批答,为何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言语呢?”阮元看着奏折朱批,也向伊里布和潘恭辰问道:“这朱批一开始就是……该督等仅以饬属查禁,空言覆奏,何以使地方官实力奉行,奸民知所儆惧?我们捕拿了这许多私种罂粟之人,为何皇上却以为奸民尚未生惧呢?我们下面也将办理之法一一言明,初冬出土时查一次,次年春末结苞时查一次,省内派委多员,每一员管查数州县,使其彼此纠察。麦苗可验之时,地方官员需赴所辖境内山谷,逐处铲毁。可皇上却说,锄铲之语殊觉不实,令种植之家锄铲不可信,欲带多人备铲,又无此查办之法……我等已将清查罂粟之法详加严明,为何皇上却对我们如此疑虑?难道除了彼此纠察,定期锄铲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还有这,关津要道税口,加派诚妥胥役,不时督率。皇上又批曰:胥役责其诚妥,盖亦难矣,无非多增一弊。这……皇上是想难为阮总制和我们吗?伊中丞,我们已经写的清清楚楚,要用诚妥之人,皇上若是再不相信我们,那要用何人去严查罂粟私种,鸦片走私之事啊?”潘恭辰看着这封奏折,只觉道光之言不仅对于解决烟毒问题于事无补,而且还对阮元处处不满,一时也不知其中之意,不明白如果阮元这些办法都被认定为不妥,那更加妥善的办法竟是如何。
“哈哈,秦大椿,你的意思是你们不知道牡丹和罂粟长什么样子,为了卖牡丹赚钱,所以种了罂粟?如此言语,简直荒唐!”不想阮元听到这里,竟被各人气得笑了出来,随即便想各人斥道:“你们觉得牡丹种了可以卖钱,那你们自然也应该知道,牡丹市价远超寻常花种,你们要是能把一个山坳都种满牡丹,那牡丹市价早降下来了!本部堂家里还想种牡丹呢,我那园子都买不起那许多牡丹,只能用蜀葵代替,你们还想着一口气种一山牡丹,你以为这样荒诞的言语,本部堂能相信吗?还有,你也看看,这花就仅仅是普通的花吗?把那花茎割开看看!这花能炼制鸦片,全靠花茎里的汁液,这是牡丹能做到的吗?你种了这许多罂粟,对花中汁液一无所知,还坚信这就是牡丹,你这样的笑话,本部堂今日要是相信了,那这个总督我也不用做了!将他们言语一一记下,量刑之时,罪加一等!”
“阮部堂,这……我们错了,我们这也就种了一次花,还请大人宽宏大量,对我们从轻发落啊?!”宣君飏和秦大椿眼看阮元对自己欺瞒之语了如指掌,知道再同阮元抗辩也已无用,只好双双拜倒在地,向阮元求情道。
“伯元,潘藩台,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说到底,还是咱们太诚实了。这些日子皇上听御史奏闻,说国内也有私自栽种罂粟,熬制鸦片获利之人,所以皇上就下令,让各省都去巡察本省境内,有无私种罂粟之事,其他省都说没有,或许也真的没有,唯独咱们上报的时候,把捕拿奸民之事都写得那般详尽,皇上当然会以为我们办事不力了。”伊里布也向二人解释道:“更何况,我还听说,如今广州那边,白银偷漏、鸦片入口之事,屡禁不止,还有御史向皇上上言,说如今一年流失的白银,都有好几百万两之数了,皇上他或许也是……着急了,一时仓猝,便未能分辨伯元之言啊。”
“这简直不公平啊?”潘恭辰不觉叹道:“广东的李中堂,拿着阮总制留下的藩库邀功请赏,定了几份防范白银偷漏,鸦片入口的章程,就能被皇上赏识,加了协办大学士。阮总制也将防范罂粟种植,鸦片流通之法详加言明,无非就是没做成章程那种形式罢了,皇上便要如此苛求总制,这不是厚此薄彼吗?伊中丞,我倒是不明白了,那李中堂在广州定立了那许多章程,效果怎么样呢?按您方才之言,不还是白银偷漏不止、鸦片肆虐日甚一日吗?如今皇上竟然只看章程,全然不顾实效了吗?”
“是啊,广州那边,要是李中堂制定的章程真的能够如实严办,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啊?更何况那巡洋舟师之语,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妥。还是……莘农你所闻也有偏颇呢?”阮元一边思索禁烟之事,一边对广州之事也有了怀疑,只好向二人道:“罢了,既然皇上只是质疑我等,并未驳回咱们上奏,那云南之事,就还是按咱们的办法来办,广州那边,我再去几封信,问问他们实际情况吧。”
“阮部堂,这些花不是罂粟啊?”下面十余人之中,这时竟有两人尚未行跪拜之礼,其中一人便只是向阮元作揖道:“下官和这马仲清、马钧才都是朋友,他们种的哪是罂粟啊?他们平日也是务农为生的庄稼人,这不是想着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嘛,所以种了些牡丹,想着牡丹还能卖些钱,部堂大人,他们种的不是罂粟啊?”原来,这名涉案之人还不是寻常百姓,而是武官世家出身的恩骑尉宣君飏,是以他见了阮元,竟还试图与阮元争辩。
“你说这是牡丹?好啊,本部堂这就到集市上寻个贩花之人过来,让他带几株牡丹给你看看,再让他辨认一下,这些花是牡丹还是罂粟。若这些花是牡丹,我当即将你们释放,若是罂粟,你们罪加一等,宣君飏,你敢不敢试一试?”阮元眼看这宣君飏无理如此,也当即向他辩道。
“阮大人,这马仲清、马钧才也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哪弄得清楚这花是牡丹,还是罂粟啊?”另一个没有跪拜之人却是武举人,叫秦大椿,只听他也向阮元辩道:“部堂说这是罂粟,那这或许真就是罂粟吧?可是……咱们跟他们种花的时候,想得就是种些牡丹出来卖钱,咱们哪知道罂粟长什么样子啊?所以阮部堂,咱们几个也就是无心之失,大不了小人帮他们缴些罚金,您就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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