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兄弟

东厢房里邵北的妈妈听到喊声，也不顾手上沾着黄色的棒子面扎着围裙，急步走出。

看见院中胡子拉碴的邵北，妈妈呆住了，身子微微的颤抖，鼻子一酸两行热了夺眶而出。

“妈，我回来了…”

“晚上有肉吃，吃肉喽…”

邵华接过钱，头也不回的向院外跑去。

邵北家住的是京城古典的四合院，是房产所分配的公有制住房。

院里有影墙，院内分门房、正房、东厢房、西厢房，院中间一颗高大茂密的橡子树，树下摆着石头桌、凳供人喝茶乘凉。

邵北、马宁坐在树下，用石头仔儿当棋仔儿下着棋。

邵北优势很大，马宁愁眉苦脸的思索半天，最后棋仔儿一胡噜：“不来了，我认输…”

旁边蹲着观棋的邵华哈哈大笑：“马宁哥，你又输了”

邵华说着拿着撕好的纸条就往马宁脸上贴，马宁急忙用手拦挡，顺手把脸上贴好的几个纸条也抹了下去：“小屁孩，快去看看邵婶把饭做好了没，我这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输才怪！”

“哈哈，马宁哥输就输了，还找借口，我大哥都下不过我三哥，你能行？”

“邵华，马宁哥这是让着我，快回屋看看妈把饭做好没！”

邵北边拾着地上的石头仔，边和邵华挤眉弄眼的说道。

“嗯”邵华心领神会，知道三哥是给马宁台阶下，也不多说一蹦一跳的跑进东厢房。

马宁也不尴尬，傻笑了一下，掏出盒香烟递给邵北一根烟说道：“邵北，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先找工作呗，稳定下来再说”吸烟，邵北在劳教所半年早已学会。他娴熟的点燃烟，吸了一口吐着烟圈说道。

“找工作，呵呵，我都回来一年了，知青办安排了几次工作，不是大集体，就是街道办的小工厂，哥哥我不急，我等！好不容易等到个国营厂招工，你猜怎么着，哥哥我高高兴兴的去上班，没想到，别人先我一步…哥哥的名额叫人给顶替了”

马宁狂吸了两口烟，郁闷的说道。

“马宁哥，那你现在靠什么…？！”

邵北知道马宁家的情况，马宁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因有海外关系都被关进了牛棚。马宁高中毕业就到农村做了知青，眼下回城没工作，他不知道马宁靠什么生活，所以邵北很同情马宁。

“邵北，哥哥虽然没有工作，可是哥哥吸的是‘牡丹’，穿的‘的确良’…”

马宁说着有些显摆，把牡丹牌香烟扔在石头桌上，又指着自己的衬衣说道。

邵北有些惊讶，这没工作比有工作的人穿的还好、抽的还好。

“马宁哥，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马宁四周瞅瞅，挥手让邵北靠近，他与邵北耳语道：“……”

邵北惊讶的看着马宁：“这，这不是投机倒把吗？…”

“嘘”马宁把食指放到最边做了个小声说话的手势：“只要够机灵，不被抓到，钱是大把大把的赚，撑死胆大的，怎么也比饿死强…怎么样跟哥哥干吧！”

邵北脑袋摇得向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可干不来这个，我家老头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还是试着找个工作再说吧！”

“三哥，马宁哥开饭喽”东厢房传出邵华的声音。

“好，那你就先找工作，如果没有合适的，就来找哥哥，走，先把肚子填饱再说”马宁说完把‘牡丹’往‘的确良’衬衣口袋里一塞，拉着邵北钻进了东厢房。

……

知青办公室门口排着长队，邵北浑在其中，办公室里跑出来一个女知青抹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跑出院子。

院子里还有很多拿着材料聊天的知青，这些人都需要工作。

邵北看了一下和自己同样命运的人，心里紧张的砰砰的跳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工作。

爸爸一个人在初中教书，一个月才几十元的工资，妈妈没有工作，靠着帮街道工厂糊纸盒收入也是微薄，姐姐上大学需要交学费，弟弟也马上初中毕业要上高中都需要钱。

现在自己回城如果找不到工作，无形中又给家里增加了负担…为了帮家里摆脱困境，邵北才不向马宁一样挑剔工作，只要是正经工作，脏点、累点他都不在乎…。

“下一个…”转眼，来找工作的知青队伍排到了邵北。

邵北推开知青办办公室的门，隔着一张办公桌，把盖有公章密封的材料递给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的中年男人。

廋高个拿过材料打开封印看了一会儿：“你们家还有军人啊？”

邵北站直身板回答道：“是，我哥哥在部队当兵。”

廋高个笑了笑：“原来公社对你的评价也不错，说你有爱心，工作又热情，劳动积极，经常帮孤寡老人打扫卫生和担水…”

邵北知道这些材料都是老支书给自己写的，自己劳动教养的事儿也不知道入没入档案，他心怀忐忑的说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在公社的每一天我都严格要求自己。”

廋高个：“你们家的条件不怎么好，你们姐弟四个，你妈没工作，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你爸爸肩上。你的条件是符合进国营４０３厂的，你的初审算是过了，接下来我们还要讨论，你先回家吧，到时候有了结果，我们会给你通知。”

邵北心里暗喜忙追问一句：“我想问一下，我进国营４０３厂的机会到底有多大？”

瘦高个眼睛盯着邵北拿着官腔说道：“你过了初审，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当然进国营厂是有名额的，初审过得多，名额少的话，我们会在初审里选最符合条件的。这就要看谁聪明了…”

邵北没有多想瘦高个干事说的话，他心里只是感激老支书没把自己劳动教养的事儿记录在案：“好，那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廋高个诡异的一笑：“应该的，知青办就是为知青办实事的地方，你可以回去等了。下一个…”

“嗯，要的…要的，邵华去副食品商店割点肉回来”

妈妈说着掀起围裙，从衣兜离拿出钱和肉票递给邵华说道。

妈妈脸上露出笑容，抹着眼泪说道。

“婶子，邵北兄弟回来了，晚上是不是得加个菜呀，呵呵”

马宁提着行李走到东厢房门前，笑呵呵的说道。

“马宁哥，是我…”

邵北认出马宁，哥哥的同班同学，也是和自己一个院的好邻居。

马宁上前搂住邵北：“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哥都快不认识你了，哈哈”

邵北放下弟弟邵华，走到面容憔悴的妈妈面前，眼里含泪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洗洗，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二哥，真的是你呀，妈…我二哥回来了…”

邵北一把抱起大男孩原地转着圈，大男孩欣喜若狂，回头向东厢房喊道。

“嗯，五年了，哥你还好吧…”

邵北有些激动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邻居。

“邵北…真的是你吗！？”

邵北正在犹豫，从院子影墙后面走出来个年轻男子，他上下打量着邵北喊道。

“好，哥还行…”

马宁抢过邵北的行李，边往院里走边喊：“邵婶，邵北兄弟回来了…”

邵北跟在马宁身后进了正院，东厢房搜的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奔向邵北。

邵北回城，走进了熟悉的灰墻灰瓦红房顶的胡同。

他止步在一扇朱红色的院门前，凝视很久…

离开5年了，他不知道见了父母怎么说，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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