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愿非所得(完)
“或许吧。”医师没有否认,他温声询问:“你可还有想说的?”
左枫垂下的手缓缓握拳,“你有无数次机会扭转墨雪庄的结局,但你都放弃了,看着我们选择。”
“确实如此。”医师神色淡然,“但那是你们要做的选择,而非温良替你们选择。”
“温良,你很聪明。很多事情,我们只看到了前路,而你却早已看到终点。”
左枫止住笑,“可你把握不住人心,所以你算漏了书棋,也算漏了无萱。但无萱和琪儿出事那晚,你是能够去救他们的,但你没去。”
医师的话语依旧温和,“我想,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是最好的选择,自然,你们也需要成长。”
“的确,你保住了墨雪庄的后路,保住了墨雪庄的线人。”左枫低笑两声,全然没了沉默寡言的样子,“但成长的代价,真的很沉重。”
他凄苦道:“我把瑾瑜带到冰峰了,我知道,他在那儿给弟兄们找了个地儿。”
“绝路崖下,编织了一张巨网,网上还垫有棉被,下边还有各类伤药,是你做的吧?”
温暖阳光下,左枫笑着说:“不仅如此,绝路崖下有个隐秘的出口,但瑾瑜没有离开,他身上的剑是无萱的佩剑……”
温良啊温良,你做到这般地步,怎还能置身于事外?
“这是你留下的药,今日,还给你。”左枫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将发黄的药瓶拿出来,将这在心里重达千斤的药瓶递给医师。
医师接过打开看了看,他微垂了垂眼帘,平静的说:“此药名为——无忧。”
左枫眸色诧异,“无忧?”
医师神情温和平静,他温声解释道:“绝情断爱,忘却情伤。”
一缕清风拂过,白云轻遮暖阳,在大地上留下一片清凉阴影。
医师的神色平静,眉眼淡然,他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耐心极好的在原地等候。
左枫的眸色深了几分,整个人像是处于黑暗的深渊,恍惚间似乎可窥见如墨漆黑的森森恶意,却又只像是错觉。
他眼前的医师温如玉,淡如月,看似近在咫尺,却又似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存在感,是他双手无法触摸的虚妄。
良久,左枫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声音压抑,“瑾瑜偏好芷萱,我在他身旁种下成片的芷草与萱草,你若是来冰峰,容易找到路。”
左枫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浩宇和琪儿也在那里,我会在冰峰守着他们。若你得空,还是去看看他们吧。”
医师看着他的背影,轻点了点头,“记下了。”
直到左枫没了身影,潋滟的紫袍女子才凝聚身形,缓缓落在医师的身旁。
医师轻轻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亲自来?”
千镜玥轻摩挲精致的袖子,淡声说道:“他们找的是你。”
“但我并非他们记忆中的温良。”医师似无奈的笑了笑,“早知如此,便不封住记忆了。”
千镜玥睫羽轻垂落,稍微遮住宛如星海般神秘又尊贵的幽深紫眸,她的眸中碎光浮沉,明净潋滟。
医师偏了下头,问:“你可是看到了某个微乎其微的可能真的发生了?”
千镜玥敛了下眸,嗓音清绝偏淡,“无关紧要。”
医师眸色了然,“确实是无关紧要。”
-
十五年后,演武城城主府内,钟离忘忧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既然已经让她忘了,为何还要叫她想起来?
直面死亡的那一刻,瑾瑜想的不是拉她一起,而是推她回去,他想让她好好的活着。
而她,说出的话语是那般的绝情,眸中的厌恶是那般的极致。
那时候,瑾瑜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笑眼看向包括她在内的逼他去死的人?
二十年前,他们拿她要挟瑾瑜,要阮瑾瑜用整个墨雪庄的人命换她的性命。
只要瑾瑜答应,他们就会放了她,也会给瑾瑜留一条生路。她不能拖累瑾瑜,瑾瑜也不可能同意,所以她宁愿死也不会让瑾瑜难做。
但上天让她捡回了一条命,爹爹向普瑞大师求了忘忧药,也是那时,她从钟离无萱变成了钟离忘忧。
为何普瑞大师不替瑾瑜澄清污名?为何普瑞大师要帮朝廷一起对付瑾瑜?樘甫镖局惨遭灭门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普瑞大师又为何要执着于瑾瑜,他到底想从瑾瑜身上得到什么?
二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告诉钟离忘忧,她只能独自流泪,独自疑惑,独自伤神。
钟离忘忧不会知道,二十五年前,普兴大师在雪山中寻到一株莲,记下模样后回到定安寺查阅众多资料。
那株莲的模样,就如古籍上所描述的青莲,传闻食之可长生不老,可如仙人般翻云覆雨。
普瑞大师知晓后,前往大庚皇宫,求见皇帝,虔诚的将此消息奉上。
大庚皇帝大喜,即刻派影卫首领前往取普兴大师的笔记,想要以此寻到青莲。
并许诺若是真能成为仙人般的存在,就让定安寺成国安寺,从此受大庚皇室庇护。
但当时朝廷并不安稳,此消息万不能叫几位王爷知晓,故而皇帝命令影卫首领小心行事,樘甫镖局便是影卫首领选择的掩护。
普兴大师得知此事,愤恨不已。他离开定安寺,前往雪山将莲转移。他心知普瑞大师会知道他的目的,也会来派人追寻他,故而处处躲避。
而后,普兴大师遇上了寻黄中石报仇的阮瑾瑜,他见阮瑾瑜心性善良,想要劝阮瑾瑜放下屠刀。
阮瑾瑜有所意动,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怎能就此放弃?
劝说无果,普兴大师只好阻止二人残杀,却被黄中石利用,重伤了阮瑾瑜。
阮瑾瑜拼尽全力才差点杀死黄中石,但黄中石临死反扑,要拉阮瑾瑜同归于尽。
在即将到悬崖边缘之时,普兴大师拦下黄中石,并将玉盒交给阮瑾瑜,他嘱咐阮瑾瑜。
——不要让它落入任何人手中,包括定安寺!
钟离忘忧曾经猜测过,却不会想到,伤痕累累的阮瑾瑜坐在暗处,听着江湖人对他的一句又一句谩骂。
直到逃到了冰峰,钻进冰峰山腰的洞里,阮瑾瑜才得以喘息和舔舐伤口。
他摘来萱草放在身侧,心里不知在思念着谁。他看着萱草,将他的无奈,将他的悲伤,一一道出。
阮瑾瑜想过将莲交给定安寺,却不想违背普兴大师的嘱咐,哪怕自己并未承诺。
阮瑾瑜也想过,若是有机会就去剑庄将婚约退了,他不想连累剑庄,更不想连累钟离无萱,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
阮瑾瑜更是想过,江湖必然容不下他,那他报仇后就改个名字去参军,守着大庚的疆土百姓,但这就像是个笑话。
在山洞里,阮瑾瑜轻笑了笑,不知在笑什么。
养好伤后,阮瑾瑜将萱草晒干,磨成粉末用干净的布绸包好,并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离开暂时的庇护所,去寻找仇人的信息……
“娘亲,你怎的哭了?”
思索往事之时,身穿锦袍的少年走到钟离无萱的面前,他眉眼担忧的问:“可是爹那两个妾室给你使了绊子?”
钟离忘忧拿帕子将泪水悉数抹去,不甚在意的说:“并非,就她们那点手段,还不配。”
她顿了顿,低声回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少年心里松了口气,他问:“能叫娘亲心伤至此,那个人一定很重要吧?”
钟离忘忧轻点了点头,随后又轻摇了摇头。
过往让心碎裂流泪的爱情,不惧刀山火海的誓言,在她回首时,也不过恍如一梦,愈发的朦胧。
少顷,她说:“曾经。”
*
温良:萱草别名忘忧草,意指“忘却所有不快乐的事情”;无萱,意指“不能忘忧”。
温良:诸位客官,小生的这个故事你可还满意?
潋雨:……先把药包放下。
所以,温良你才会如此的理智,如此的淡然生死吗?
所以,温良你才会替我们考虑这般多,却无意给自己留多几条路吗?
医师眸光温和,他的嗓音恍若春风,温柔又舒适。
他答:“我想,没有。”
闻言,左枫仰天大笑。
三日前,左枫就来到了这里,他想要立刻上前与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紧紧拥抱。但在见到医师的那一刻,左枫迟疑了,因为医师好像失忆了。
医师忘记他了,忘记了以往的一切。
医师不打算回忆起以往所经历的一切,不打算接触他们这些逝去记忆中的人。
“说的不错,需要做选择的是我们,而非你。”
左枫苦笑,“可是,墨雪庄的布防和我们的退路你都尽心去安排,你为我们付出如此之多,难道就从没有融入过其中吗?”
左枫微微愣住,他的话语冷冽,却夹杂苦楚,“原来,你都知道。”
缓了好一会儿,左枫才看向沉默的医师,说:“你不是我要找的温良,他虽没心没肺,但没你这般冷漠。”
其实,左枫心底有个黑暗偏执的想法,那就是接近过往记忆空白的医师,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知医师。
但左枫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温肆会阻止他,因为他的实力不足够对抗整个温氏商行,他也没法给医师更好的生活。
左枫的指尖握紧剑柄,漆黑的眸中死死压抑心中升腾而起的未知情绪,温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感到暖意。
温肆找到医师的消息没能瞒过左枫,就是温叁他们有意瞒着,但又怎能半点不泄露风声?
而且,医师记忆中的空白不是他能够落笔留下痕迹的,因为医师从来不是个糊涂人,他无法骗过医师。
所以左枫打算跟着医师,他要从生活的一点一滴入手,让医师在不知不觉中沉沦,但医师轻飘飘的话语直接打碎了他的幻想。
只见,医师垂了下睫羽,他话语温和平静的提醒:“你都观察了好几日了,压抑的情感也该散了。”
左枫直直的看着医师,一时间拿不准面前这无比熟悉的公子是不是真的失去记忆,他眸色怀疑的问:“你真的失忆了吗?”
全都忘记了吗?
医师轻挑了挑眉,“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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