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五鬼破浪行
“你有这么老吗?”
秦浪道:“睡吧,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学会了解咒的方法。”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心思,俏脸发烧,讨厌死了,这该死的骷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白龙江,沉月湾,二更,风起!
除了风声和江涛声,秦浪还听到了来自外面的脚步声,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有水手在船上例行巡视,今晚也是如此。
平静的日子安稳但无聊,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失去了肉体的感知,同时也失去了作为男人的乐趣,甚至连堕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浪居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每天都这样平淡渡过,和死去没有任何的分别,他甚至怀念起前几天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至少那样刺激的日子还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以马上就给出无所种不同的答案。金钱、名誉、地位、美色甚至是世界和平,可那是过去。
老子说——
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
泰戈尔说——
你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你原本就存在,你也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如同流萤、如同星空,如同草长莺飞,四时消长的万物,人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只是按照规律繁衍与更替。
可他只是一具骷髅,一具失去生殖繁衍能力的骷髅,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即便是轮回转世,还是希望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为人,他愿意修身,愿意渡人,愿意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更愿意按照自然的规律任意繁衍。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秦浪听到窗纸被捅破的声音,虽然细微,可是仍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全身骨骼僵硬,秦浪无法看清窗口的具体情况,用力咳嗽了一声,嘴巴张不太开声音不是很大。
意图吓走窗外人,也想唤醒香梦沉酣的白玉宫。
白玉宫睡觉很沉,几乎每天的清晨都需要秦浪把她叫醒,要说这丫头除了长得好看,身上真没多少优点。
这声咳嗽没有唤醒白玉宫,闭合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救命,希望白玉宫能够听到。
可白玉宫依然睡得像头猪一样沉,秦浪意识到她已经中毒了。
舱房的门栓被人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三名黑衣蒙面包裹严实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他们迅速来到床边,用麻袋套在了白玉宫身上,白玉宫已经中了毒,一动不动,很顺利就打好了包。
一人扛起了麻袋向外面走去,一人指了指地面上的秦浪,他们听到了秦浪刚才的咳嗽声。
两人抬起秦浪,来到外面来回荡动了一下,然后同时脱手,秦浪直挺挺飞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咚的一声,整个身体被扔到了风高浪急的白龙江中,这种不重要的角色直接沉江喂鱼,甚至都懒得给他一刀。
高空抛下的下坠力让秦浪下沉,不过他依靠水的浮力很快就漂了上来,他现在的身体结构像极了黄河古渡的皮筏子,去了骨全是皮,虽然浮在水面上,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看到了另外一艘漆黑色的小船,三道黑影带着装有白玉宫的麻袋跳上了小船,三人都是高手,扛着麻袋,从大船上直接跳到了小船上,轻飘飘如同自带降落伞一样。
黑色小船顺水行进,和客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秦浪发现白玉宫的运气还算不错,如果小船溯流而上,自己这个人形皮筏子只能顺水漂流,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现在至少还有追上的机会,当然仅限于理论。
操纵小船的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相貌清癯,颌下生有五缕青髯,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等三人安全落在甲板上,拿起一只白色的骨箫,噙在口中吹出低沉的声音,这箫声犹如女子的呜咽,吹起来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味道。
船首的水面如同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不一会儿从水底冒出五颗湿漉漉的头颅,他们的肤色苍白如纸,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甚至可以看到布满头面部的青色脉络,这是水鬼,通常是投江自尽和意外溺亡的人死后形成。
因为江水阴气的滋生,他们的魂魄无法转生,只能在水中耐心等待通过引诱或者是强行将生者拖入水中溺毙实现自我解得以轮回。
每个水鬼的颈部都套着铁环,铁环上刻满符篆,有锁链和船身相连,水鬼在水中力大无穷,白天躲藏在深水之中,晚上才出来活动寻找可供它们转生的替死鬼。
水鬼的轮回也遵循着一命换一命的等价交换原则。
中年男子点燃船头一盏黄色驱魂灯,口中念念有词。
“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魂中,五鬼破浪行,月照通天路,急急如律令。”
船头五颗头颅发出凄厉的哭嚎声,倏然向前,在江面上拖出五条雪亮的水线,他们的长发缠绕在铁链子上,铁链在五鬼同时发力的牵引下瞬间绷得笔直,小船飞一般向下游行去。
一轮镰刀形状的上弦月慢慢浮出江面,照耀得江心通明,如同万点碎银洒落在水面之上。
不矛盾,因为痛苦本来就是有很多种。
期待自由的明天,一个更好的明天。
“去死!你想得美!”
无非是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秦浪非但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多了一份久违的期待,向往自由,有个说法,人的七魄是由喜、怒、哀、惧、爱、恶、欲构成,感受不到痛苦居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好像有点矛盾啊!
吹灭烛火,船舱内陷入一片黑暗。
白玉宫道:“秦浪,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卖画为生。”
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上床睡。”她的意思是自己和秦浪换个位置,但是表达有点不完整。
秦浪想了想:“我不想跟你睡。”
白玉宫呵呵冷笑:“虚海、幻海、西海、北海、日月海、森海、墨海、静海、五色海、牛奶海我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上海,小骗子嘴里从来都没实话,以后再敢骗我,我把你的振音蝶鼓给抠出来,让你一辈子当哑巴。”
“你我之间的代沟隔着两个世界。”
白玉宫想起他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真是不错。
“哪里人氏?”
秦浪知道白玉宫是在逞强,她不是打算一直报复下去,而是她真没有那个帮自己解开定身状态的本事。
白玉宫躺在床上还坚持看了一会儿书,研究解咒的画法,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信心备受打击,在画符方面的天分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骷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黑暗中秦浪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敢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也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历史地理方面是我的特长,天下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上海你听说过吗?”
白玉宫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还是一口咬定要继续惩罚秦浪,反正要睡觉了,一觉醒来,也该自行解开了。
看到秦浪僵硬的身体站在舱房里,要是真让他原地不动站一夜也于心不忍,白玉宫抱起秦浪将他放在甲板上躺平,秦浪平时不需要睡觉,每晚都是坐在椅子上,中了定身术之后整个人变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直棍,所有关节都不会拐弯了。
白玉宫上床前还不忘逞强:“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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